夏天雨这些天心情好极了——叶梓青回到淮北,两天后就返了回来,带来了她单位开出的调动单,还有当地派出所的户籍迁出单。她回到家里,马上就去报好了户口,并且到思雁的学校,正式落实了女儿的学籍。她也到新单位报了到,办好了手续。新单位的领导知道她的情况,更何况是上面的头头打招呼安插的,所以对她非常客气,什么都很迁就,都好商量。新单位知道她还要回淮北去托运行李,就给了她十天的假,让她不要着急,如果假期不够,还可以再延长一点。
叶梓青来回奔波,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徒劳地奔走于各个单位之间,现在感到有点累了。新单位既然给了她足够的假期,她也就没有急着再返回原单位,在家里休息两天再说。
她在家的这两天,成了全家少有的欢乐的节日。夏天雨和她两人自不必说,思雁也是从未有过的快乐,连夏文翰和赵美瑛老夫妻两个,也整天脸上带着笑意。
叶梓青的事情完全出乎全家人的意料之外,就这么快地解决了,更重要的是女儿思雁现在可以安下心来,全身心地投入到中考的准备中去,所有这些都让夏天雨高兴。
他感激赵安国的帮助,同时也知道,这件事如果没有程建升的关照,要办成也不会这么容易。他听了赵安国的话,知道程书记不想让其插手解决叶梓青回来的这件事被人所知,因此也就没有更多的对程书记表示感激的办法。他知道现在他唯一能够不让程书记失望的,也是最好的对其表示感激的办法,就是尽最大努力做好和ASCON公司谈判这件事。为此,他早出晚归,忙着听取各种人的意见,力求将这次谈判做到最好,为工人们争取最大的利益,也为程书记解忧。
他这几天很忙,但是忙得很快乐,他现在除了全身心投入体改这件事之外,很少有空去想别的了。
那天他们和陶建章等人会谈了几乎一天,双方签署了一份备忘录,回来之后,他当天就去了卫朝辉的家。卫朝辉看过备忘录,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让他赶紧送去给程建升和严明过目。
夏天雨告辞的时候,卫朝辉对他说:“小夏,以后你们的事情,不用随时向我汇报。你们只管自己掌握,多向局体改小组汇报和请示就可以了。我现在这种状况,也多承担不了什么事情,我的责任就是挂个名、牵个头,替你们小组的事保驾护航。具体的事情全由你们去做,只要你们按照局体改小组的意见办事,有什么事的话都由我给你们挡着。”
他说完这些,笑着拍了拍夏天雨的肩,将他送出了房门。
夏天雨将备忘录复印了两份,第二天就去了局里。
程建升看了备忘录以后很高兴,看到备忘录上没有卫朝辉的签名,就问道:“你们卫书记现在身体怎么样?他没有参加这次会谈吗?”
夏天雨说:“卫书记没有参加会谈,他前些日子常来厂里,累了一点,这几天在家休息。”
程建升又问了些有关卫朝辉的事,在听说了他昨天最后对夏天雨的表态以后,沉思了一下说:“他的身体不好,就照他说的做吧。你们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严明也可以。体改的事情很繁琐,看着不吃力,其实很累人,以后你们具体的事情就不要去麻烦卫朝辉了。但是有一点,你们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诉他,他还是你们的组长。”
程建升问了些具体的问题,觉得没有什么疑问了,就问夏天雨:“你找过严明没有?”
夏天雨说:“还没有,我准备从你这儿出去,就去找他,备忘录复印件也给他准备了一份。”
程建升问:“除了送备忘录,你还有别的事情找他吗?”
夏天雨说:“没有。”
程建升说:“那你就把给他的复印件留在我这里,过后我给他。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备忘录我和严明要好好看看,今天给不了你答复。你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们看过以后会给你们一个意见的。”
夏天雨见正事办完了,自始至终程建升都没有问过他有关叶梓青的事情,显然他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提起。夏天雨很想向程建升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哪怕就是简单地说声“谢谢”。
他正在那里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程建升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没有开口,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夏天雨终于什么都没说出口,离开了程建升的办公室。
他回到厂里,厂门口的门卫室里,好几个工人在那里抽烟聊天,看到他进厂,都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这些天厂里的职工都知道了他妻子已经调回江海,而且是局里下来的调查组长赵安国帮他想的办法。大家都接收到了这个明确无误的信号——这次的调查组和前两次的不一样,不但级别高,调查得也仔细,而且并不是单单调查夏天雨一个人。现在调查组的组长都出手帮助夏天雨,看来他肯定是过了关,即使是有人和他有过龃龉,这下也明白要想靠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谣言,把他弄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这两天厂里的职工又知道了一个消息,夏天雨和卫朝辉、郑留柱他们组成了一个改制领导小组,并且得到了局里的批准,他们又开始和那个香港老板陶建章谈判了。
夏天雨他们提出的方案,厂里的职工都知道,他们这个方案得到了一部分工人的支持。这些坚决支持,或者说满心希望他这个合资方案成功的,主要是一些有技术的,年轻的工人。这些工人离退休还有许多年,他们都不想去拿那几万块钱的“买断”费,宁可有一份工作,有人帮他们交纳“三金”。再说局里几家大的仪表厂,已经和外方合资,凡是被划到合资企业的人员,收入都不错,比原先那是好了不是一点点。年轻的工人们都愿意夏天雨他们能够谈成,他们都盼着能成为合资企业的一员。
这么一来,厂里的职工又都和夏天雨他们关系热络起来,这里面也包括了一部分原先有意躲避、疏远甚至是朝他泼过污水的人。
夏天雨回应着和他打招呼的人,此时的心情和几天前可说是有了霄壤之别。他知道人们是怎么想的,知道这些人里有许多都是支持自己的方案的,而且现在也敢公开说出来了,这就让他的方案有了群众基础,成功的希望大增。
他当然也明白,厂里的两种方案,总体上依然还是势均力敌,自己这一方并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厂里有不少中年以上的工人,女工也不少。这些人离退休时间不远,如果“买断”的话,计算工龄上又占着便宜,拿上一份钱,在家休养或者找一份临时工作,混过几年,就可以从社保拿到退休金,这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女工们退休年龄相对早些,她们现在回家的话,最不济找一份零工还是可能的。她们还害怕自己跟不上合资企业的节奏,与其到时候被外国老板淘汰,还不如现在先拿几万块钱,回家再想办法。这部分人也不少,所以王为民他们提出的方案也有市场,支持的人不比支持夏天雨的人少多少。
夏天雨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谈判并不轻松,要得到局里领导和厂里职工的支持,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