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邴良回到了休息室,左根林在隔壁凝神听着小房间里传出的每一个动静,只听到许邴良开关抽屉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是开关更衣箱的声音。他的心里上下忐忑着,有点慌张,强自镇定和身边的人说着话,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
许邴良走进了休息室,左根林紧张地偷觑着他的神色,发觉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似乎他什么都没发觉。
许邴良叫了几个人,要他们下班后等等他,和他一起走。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今天要和这几个被点到的人去喝酒了。其他的人接过许邴良分发的香烟,说笑着准备换衣服下班。左根林的心到此时才平静了下来——看情况许邴良并没有发现钱少了五张,只要过了今天,那就死无对证万事大吉了。
第二天、第三天,回收组的日子一如平常,左根林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看来许邴良根本不知道信封里原来应该是多少钱。他平时比较小气,除了在麻将桌上,其它时候对钱看得比较重,爱贪些小便宜。但是他从来没有偷过别人的钱,不过这次这么做,他心里并没有感到羞耻——这种钱来得本就不光明正大,不拿白不拿。
第四天是周六,按照市政府的规定,所有国有厂家,周六只上半天班。左根林好不容易等到下班铃响,连饭都不吃,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厂门,直奔和人家约好的地方,那里下午有一桌麻将在等着他。
这两天左根林的手气转了,接连赢了几场麻将。今天他坐到麻将桌上,刚开始的时候不怎么样,输输赢赢地一扯,总账略输了几十块钱。他这两天手气不错,心情也好,输了几十块钱也不算多,所以能平下心来做着牌。没多久,他的手气又好了起来,接连胡了两副大牌,麻将桌靠自己这边小抽屉里的钱又多了起来。正在他得意地做着一副清一色,并且听张,就等胡牌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他一看这两个人,顿时连摸牌都差点忘了——两人都是厂里的同事,其中的一个就是许邴良。
左根林想不到许邴良会找到这儿来,他毕竟有点心虚,连忙打着招呼。
许邴良脸上带着笑,拍了拍左根林的肩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左根林想要拒绝,但想到棋牌室外面的这片居民区,是自建房为主的以前所谓的“棚户区”,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他对一边观看的牌友说了句:“你代我打两副,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跟着许邴良走出门去。
他们走到门外,左根林就问:“阿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有事你快说,我那些牌搭子还等着呢。”
许邴良并不出声,只管朝前走着,左根林身后则是那个跟来的同事,两人一前一后形同押送,一直到转过一个拐角,来到了一条相对冷清也宽一些的弄堂,这才停了下来。
许邴良转向左根林,脸色阴冷地说:“我找你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前两天在厂里你做了什么事应该不会忘了吧?”
左根林心虚了,也害怕了,但是嘴还犟着:“我真不知道,厂里的什么事?我做了什么?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许邴良逼近了一步,说:“那我提醒你——那天我不在,你们回去休息,只有你一个人进过我的小房间,这不会错吧?什么事还要我说吗!”
左根林没有心理准备,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支支吾吾地说:“什么时候?我……,我……”
他还在想着怎么抵赖,完全猝不及防之下,许邴良重重的一拳已经扎扎实实落到了他的脸上。他被打得眼冒金星,朝后一个踉跄,要不是有墙壁挡着,就会倒在地上。
左根林平时厮混的人大半也不是什么好料,所以胆子还不算很小。许邴良的这一拳很重,他被打得有点懵,还没等他站稳,第二拳又挥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挡了一下,这一拳没有打实。许邴良见他抵挡,来了火气,一拳又打在了他肚子上。左根林被打痛了,也被打急了,开始挥拳反击。
许邴良虽说以前练过拳击,也一直是用拳头说话,但现在毕竟步入中年,反应没有年轻时敏捷了。左根林年轻力壮,又是被逼急了,两人一旦动起手来,虽然左根林明显要吃亏一些,但许邴良也挨了好几拳。这时候那个同事过来了,他好像是要劝架,两只手紧紧握住了左根林的右手不放。这么一来,左根林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许邴良无论是在农场,还是进了“春风”厂,一直都横行霸道惯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朝自己挥拳反击。左根林的那几拳打在了他的头上和胸前,还挺有分量的,特别是头上挨的那两下还真有点痛。许邴良发怒了,双拳不分点的落到了左根林的身上,很快左根林就站不住,瘫在了地上。
许邴良摸了下鼻子,发现鼻子被打得出血了,这让他刚有点平息的怒火又炽。他抬腿朝躺在地上的左根林身上狠狠地踢了几脚,左根林被他踢得惨叫了起来。
那个同事见左根林满脸是血,躺在那里已经起不来,生怕再打下去出大事,就上前劝住了许邴良。
许邴良看着地上哼哼着的左根林,用手抹了把脸,发现鼻血出得并不多。他用手掌擦了擦,估计脸上的血已经擦得差不多了,再看看左根林还没爬起来,知道对方被打得不轻。
他单腿蹲下,看着直朝后躲闪的左根林,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他没有数钱,而是用这几张钞票抽了抽左根林的脸,然后将钱扔在了他的脸上,并且说:“这是给你的医药费,自己去医院看看,以后做事好好想想,好好看看人头!”
说完这话,许邴良起身,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人认识左根林,见他在那里挣扎着想起身,就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左根林被扶着走了两步,肋部一阵剧痛传来,他哼哼着又朝地下蔫了下去。有两个和他熟悉的人就朝马路对面的小区跑去——左根林的家就在那里。
没多久,左根林的母亲匆匆赶来,看到儿子这个样,就央求着那两个熟人,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一连串的检查做完,左根林躺在观察室的床位上等着检查结果。他母亲已经从那两个陪来的人嘴里知道儿子是被人打了,但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事,她问儿子,左根林却一声不吭。
又等了一会儿,检查的结果出来了——X光片显示他的肋骨断了两根,其中的一根还错了位,朝胸腔内戳出影响到了肺部,需要手术复位。其它的检查结果倒还算好,除了口腔和鼻腔出血,断了一颗牙齿以外,伤势并无大碍。
左根林的母亲只好赶紧打电话,把女儿叫了过来,然后给左根林办了住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