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工会的调查组又回到了厂里，这次带队的是赵安国。这个人“春风”厂的人都不熟悉，在他进厂以后，才知道他是局工会纪委的。赵安国的出面，让一部分人弹冠相庆，这些人大多都是巴不得看到夏天雨出洋相的——他们知道纪委的人出动，夏天雨的事肯定引起了上面的重视，他的日子肯定会更不好过。
厂里还有一些人，原本比较同情夏天雨，其中的一些人还和夏天雨关系密切，这部分人的心就被揪了起来。这些人里面，最为揪心的当然就数丛蓉了，还有像老郭、黎燕也是如此。
赵安国这次带来的两个人，都是以前没有来过的。他们进厂以后，开始的两天，被找去谈话的人，还是以前那些被早先的调查组找过的人。这一点落入普通职工的眼中，让许多人产生了对夏天雨更加不利的联想，厂里在暗中传着的各种小道消息又掀起了一阵高潮。
两天以后，那些被找去谈话的人感到了和以前的不同，这种不同很快传递到了王为民等人的耳中。那些原先反映了夏天雨种种“劣迹”的人，在赵安国他们与之谈话后，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快意。他们隐隐地有了顾虑——以前的调查组只是听他们说，也问些问题，但不会对他们说的话表示出怀疑。
这次不一样，调查组对以前他们说过的话进行了求证，不但要他们再说一遍，还仔细地询问细节，要反映者拿出证据。如果反映者说是听来的，他们会追问是从什么人那里听到的？听到的时候是在什么环境下？还有谁在场？如此一来，那些把道听途说，胡乱猜测就当做事实反映，只顾着出气、报复的人，大多数都退缩了。
另外还有一点，也让这些人感觉到了不一样——以前这些人被找去谈话，他们反映的主要是针对夏天雨的“问题”。但这次在他们重复了以前说过的话以后，调查组会继续问一些其它的问题，这些问题的范围就广了，针对的对象不再只是夏天雨或者厂工会，而是包括了几乎所有厂里的干部。
那些被王为民、许邴良鼓动着向调查组反映夏天雨问题的人，首先感到这次调查组的风格变了。他们有些人还坚持着原来的说法，但是在调查组要他们在调查笔录上签字的时候，一些人开始“纠正”以前的说法，一些人则开始强调只是听说，不愿意签字。有些人虽然没改变说法，也签了字，但是事后心中开始不安。
调查组首先找的，还是以前反映问题最积极的那些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由王为民事先筛选过的，都多多少少和夏天雨有些积怨。这些人现在开始有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外人还没有觉察到，在前一段时间调查的惯性之下，反映夏天雨问题的人还是不少。在那些没有被问到的人眼里，这次的调查还是对夏天雨很不利的，其中一些人还是在替夏天雨担心，丛蓉当然不例外。
丛蓉知道在调查组听到的反映里，最多的一点就是说的夏天雨和她的关系不正常。这一点很难找到真凭实据，可是也正因为找不到真凭实据，这件事也最难洗得干净，说的人一多，很容易让人相信这是真的。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别人并没有瞎说，同时她也清楚人们只是猜测，不会有什么证据。可是事情牵涉到了她，调查组没找她之前，她没办法出面去否认。这次调查组的规格升级了，让她更加替夏天雨耽心。调查组工作方法上的变化她并不知道，所以她非常焦急，很想能够做点什么帮帮夏天雨，但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丛蓉所在的质检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科里的同事对她倒还比较同情，有几个要好的小姐妹也会告诉她一些厂里传说的事情。小姐妹们告诉她的消息不多，而且还都是些听了让她更心烦的事。她很想知道得多点，又不好去问别人，手头又没事情做，就更让她陷入苦闷中。
眼看又快要下班了，她想到了黎燕，于是信步来到了黎燕那里。黎燕今天正好没有和男友约会，正在考虑下班以后如何打发时间，看到丛蓉，立即走了过来，没等丛蓉开口，她就说道：“丛蓉姐，你今天有空吗？晚上陪我一起去逛逛好吗？”
丛蓉听她这么说，正好求之不得，连忙答应了。两人在工作场所也没法多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等待着下班时间的到来。
她们两人还是在外面吃的晚饭，没有去西餐厅，而是找了一家小饭馆。这家小饭馆是黎燕的男朋友带她去过的，店不大，很干净，菜肴的价格也不算太贵。这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店虽小，但由于房子本身的结构，使得有两个角上的空间很逼仄，老板因势利导将这两个角落辟成了两个小包间。小包间里是两个火车座，中间一个固定的小餐桌，顶多能坐下四个人，但这两个小包间却成了恋人和三两好友小酌的好去处，常常比大包间还要吃香。
今天她们的运气不错，当两人走进小饭店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包间是空着的。黎燕来这里吃过两次，知道这家小店的特色菜，于是自作主张点好了菜。这里没有上档次的红酒，那些不超过五十元一瓶的所谓红酒，基本上就是劣质酒加上色素兑出来的，她可不想喝，就要了瓶啤酒。酒菜上齐，她们关上门，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厂里的事情。
黎燕和丛蓉的关系一直很好，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所以她说话的时候也就直来直去了。她问丛蓉：“丛蓉姐，你这几天和夏天雨见过面吗？”
丛蓉摇了摇头。
黎燕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这几天那些被调查组找去的人，又向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丛蓉还是摇头，说了句：“不知道，谁都不跟我说这些，我又没人可以问。”
黎燕不说话了。丛蓉原以为她这么问，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现在见她不出声，感到意外，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黎燕听她这么问，想开口说话，忘了嘴里还含着口啤酒。她刚想张嘴，连忙又闭上，赶紧将啤酒咽下，结果咽得太急又被呛了。她马上将脸偏向一边，用手挡住了嘴，但还是有啤酒漏了出来，衣服上也沾了一些，好不狼狈。她赶紧用餐巾擦了擦，这才回答：“我知道得也不是很多，只知道这次调查组很认真，不像前两次问的时候记录一点，问完就算了——这次他们问完了，让每个人都在调查笔录上签字，看来这次的调查是当了真了。”
丛蓉忧心忡忡地说：“那他们总不能够听到什么都相信吧？这已经是调查组第三次下来了，我知道有人向他们说我和夏天雨怎么怎么，说得很难听，但是他们一次都没有找我这个当事人。再怎么说，总应该听听我是怎么说的吧？还有，那些被找去的人说夏天雨假公济私，得了多少好处什么的，那就完全是在胡说了，调查组也相信？”
黎燕也皱着眉头说：“现在的问题是调查组找的人都是和夏天雨不和的，前两次是这些人，这次到如今为止，也还是这些人居多。‘谎言重复一千次就是真理’，明明反映的事情都是假的，但是几次调查都是听到的这些，给上面留下的印象肯定不会好。”
丛蓉愤愤地说：“那就让这些人一手遮天了？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夏天雨再怎么说，比那些现在洋洋得意的某些人总要好上许多倍吧！黎燕，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办法帮帮他？”
黎燕说道：“这一点你放心，只要有办法，我一定会帮的。现在就看这次的调查组会不会听听不同的意见了，如果他们还是老样子，到时候我们也可以找几个能帮夏天雨说话的人，主动去找调查组反映情况的。现在最关键的，还是王为民，我怀疑现在这些诬陷夏天雨的人，多半是他在后面挑动的。
“还有一点，调查组到最后肯定是要听厂里的意见的，到那时候王为民的意见虽然很重要，但是厂里应该还是会有别的领导出来说话的，但愿到时候调查组征求意见的面能广一点。”
她们点的菜吃得不多，一多半都剩下了。两人说了许多有关厂里近况的话，黎燕表示可以通过男友，让陶建章那边有所动作，或许可以帮上夏天雨一点忙。
丛蓉则从今天的对话中，似乎窥见了一丝可能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