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蓉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但是郁积在心里的情绪又没法排泄,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铃响。她在质检科磨蹭着,科里的人都走了,就剩下了她一个,她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看见夏天雨走过,他也没像平日那样跟上,直到见他到了厂门边,她这才慢悠悠地走出了科室的门。
一路上她都闷闷不乐,同事们基本上都在她之前走了,所以也没人来打扰她。回到自己的家里,她也提不起精神,连晚饭都懒得吃,躺到床上不想动弹。
前段时间夏天雨去东北,她没法和他联系。她原来也并不能和他长相厮守,但好赖还能看到他的身影,这么些天却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这让她情绪低落。
夏天雨刚走,局工会的调查组又回到了厂里。她知道他们这次来,主要就是听取群众对厂工会工作和职代会的意见,这无疑会让夏天雨首当其冲。她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默默关注着调查组在厂里的一切动向。很快,她发现调查组一个个地找了不少职工谈话,谁都不知道谈的是什么,可是这些被找去谈话的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大多都是和夏天雨有过隔阂,或者是和夏天雨并无深交的人。
两三天以后,调查组听到的群众意见渐渐浮现,也有星星点点飘进了她的耳朵。这些零星的消息就如同一些碎片,拼凑不出全貌,但就她听到的东西,还是可以感到被调查的对象就是夏天雨,而反映最多的,就是她和他两人的关系。
她并不在意别人说自己什么,但不想因为此事让夏天雨受伤。她很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可是谁都避着她,她感到了孤独。
夏天雨回来了,她没去找他,为了不再给别人当成新的话柄,她下班的时候也有意留在了最后,以免不经意间在路上和他相遇。
她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肚子倒是有点饿,可她还是不大想起身。这时候,床头的电话铃声突然爆发,把她吓了一跳。她慢慢悠悠很不情愿地拿起了听筒,从里面传出的是黎燕的声音:“丛蓉姐,是你吗?”
丛蓉答了声:“是。”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地。
黎燕听了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问:“丛蓉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紧吗?”
丛蓉明白是自己的声音让对方误解了,忙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正常地说:“没有,我在睡觉,迷迷糊糊地,现在好了。你有什么事吗?”
黎燕放心了一些,就问她:“那你晚饭吃了没有?怎么这么早就上床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累,靠在床上迷糊过去了。现在几点啦?我肚子倒是有点饿了。”丛蓉说着,没等黎燕回答,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看,发觉也不算晚,才六点半过一点。
这时候电话那头的黎燕又开口了:“丛蓉姐,你现在方便吗?能出来坐坐吗?正好我也没有吃晚饭,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吧。”
丛蓉知道黎燕约她出去,绝不会是吃顿晚饭这么简单,肯定是为了厂里的事,十有八九还和夏天雨有关,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两人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搁下话筒,她到盥洗室胡乱洗了把脸,也没有补妆,拿上手提包就出了门。
黎燕自从交上了现在的男朋友,跟着他喜欢上了吃西餐,她今天找的就是家精致而优雅的小西餐厅。丛蓉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她对去的是西餐厅还是中餐厅根本不计较。两人进了餐厅,在一个角落里的一张小餐桌边坐定。黎燕接过服务生递上的菜单,看了看丛蓉心不在焉的样子,也就没有问她吃什么,自作主张按照以前两人吃西餐时的习惯,点了菜,要了点红酒。
这家西餐厅面积不算大,但环境很好,这里消费的价格不低,所以客人并不是很多。她们两人所在的这个角落,两边都没有人落座,很幽静。
点的酒和西餐很快就上来了,黎燕举杯和丛蓉轻轻碰了一下,浅浅的抿了一口。她完全明白丛蓉此时的心情,也就不扯别的,直截了当问:“丛蓉姐,你这几天是不是听到些什么了?”
丛蓉没出声,点了点头。
黎燕又说:“我也听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真气人。我知道大家不会对你多说什么,你听到的东西不会多,怕你着急,就约你出来说说,就算你听了生气,也比一个人胡乱猜想要好点。”
丛蓉说:“你都听到些什么?说吧,我不生气。”
黎燕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她听到的东西,最后说:“厂里的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好,所以有些话也不对我说,我听到的大致就这些,好像这次他们全是冲着夏天雨去的。”
丛蓉嘴上说是不生气,其实越听越来火,她怒声说道:“这次真不知道局工会的人想干什么!说是下来听听群众对工会工作的意见,了解一下这次职代会的情况,可是他们征询意见的对象,却几乎全是有选择的。像他们这样找人了解情况,怎么能听到真实的群众意见?这么做不是很明显地想整人吗?‘文革’结束这么多年了,他们却还在搞这一套!”
黎燕劝解她:“你别发火,在这里生闷气没有用。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和你一起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夏天雨。还有我想问问你……,”她停下来看着丛蓉,好像在考虑到底如何开口。顿了顿,终于下了决心,接着说,“我问了你别生我的气……,”看到丛蓉点了头,她才说,“你和夏天雨关系那么好,你们的事情有没有被别人知道?我是说有没有被什么人抓住把柄?”
丛蓉听她这么问,倒也没生气,回答说:“应该没有。夏天雨告诉过我,他在别人面前绝口不提他和我之间的事情,我相信他。我除了和你说说,也从没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就算是你我两人关系这么好,我完全信得过你,我知道你一定能猜到点什么,但我也从来没有对你证实过你的猜想。所以我可以肯定,没有人会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以说的。”
黎燕舒了口气,说:“那就好。这次那些乱说的人,就是拿这件事当做主要的‘罪状’向调查组反映。别的还有些事情,听上去好像都不轻,但都是经不起认真调查的。只要你这边抓不住把柄,再怀疑也只能是怀疑。不过这次的事情依我看并不是针对夏天雨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因为他的那个改革方案——一旦他和付亚杰的方案通过,那就会损害一些人的利益——这才是关键。”
丛蓉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在仔细地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说得对,肯定是为了这个!可是这么一来,夏天雨的压力也太大了。这些人可真是下作!”
黎燕隔着桌子伸出手去,在丛蓉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你也别太耽心,只要你别出错,别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你最近最好不要多说,也别多动,以不变应万变,别给夏天雨帮倒忙。其它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夏天雨的。”
她们又说了些事,西餐厅里的人多了起来,于是两人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