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和程建升到市里的同时,张广才也“召见”了王为民。这次“召见”,在场的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安阳,连张广才喜欢带在身边炫耀的燕菲菲也没参与。
张广才今天的脸色很不好看,三人刚坐定,服务小姐进来给他们倒好茶,就被他挥手打发了出去。
他什么都没说,上来就是一句责问:“怎么回事!”
王为民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看他恼怒异常的样子,又不敢问,愣在那里不说话。
安阳开了口,他的态度就要平和得多:“老王,张总听说你们厂里越来越多的人偏向夏天雨,所以有点生气。你事先曾经再三保证,你厂里的多数人是支持我们的方案的,现在的结果据说有一半以上的人投票给了夏天雨那边,张总听了有点想法。不过张总的脾气不是冲着你去的,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张总只是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能采取点什么补救措施。”
王为民这才不那么忐忑,可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好不容易脑子里总算蹦出个主意来:“张总,安副总,这个夏天雨上头有程书记撑腰,不太好下手。现在正是我们的方案进入正式谈判的关键时刻,只要他不出来搅局,张总再做做局里的工作,方案通过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我想了个办法——我们厂有很多外债没收回来,其中以黑龙江那一块欠得最多,要债的难度也最大。我回去以后想办法说服副厂长,设法让夏天雨出去要债去。他一旦离厂,我们抓紧时间谈判,让局里采用我们的方案。只要合同一签,他回来也就没办法了。”
安阳说:“他要是能离开一段日子当然好,可是他是工会主席,要债不是他的本职工作,你以什么理由让他去?他会答应去吗?”
王为民也没把握,为难地说:“他要是不去,谁都不能拿他怎么样。这办法我只能回去试试,要是厂里的一班领导都能同意,他就很难推脱。”
安阳问:“你能说服厂里一班人吗?能把他调开?”
王为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没有把握。他在厂里也不是没有人支持,所以说的话也有人听。”说到这里他一声叹息,“哎,要是他不是工会主席就好办了。”
安阳想起上次给王为民出过一个主意,就问他:“为民,上次我说的那事你办了没有?”看到王为民有点疑惑,他补充道,“就是让人举报他的事。”
王为民这才明白过来,马上回答:“我让人办了,可是至今未见动静。局里有些人也知道程建升和夏天雨的关系,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
一直没说话的张广才听到这里开了口:“你回去再多找几个人,让他们分开写信,别去管写的事情是真是假,只要不断地写就行,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王为民连忙应承了下来。
他回到厂里,立即找来许邴良,让他今天下班以后先别回家,到上次他们两人吃饭的地方去碰头。许邴良没问什么事,答应了。
许邴良走后,王为民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想了许久,他对张广才能不能顺利收购“春风”厂有了疑虑,不再像原先那么有信心了。快到下班的时候,他想好了今天该对许邴良说些什么——看来必须抛出点更诱人的诱饵才行。同时,他也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他其实对厂里的两种出路,心里都没底。他现在倾向于张广才,那是因为张广才许给了他十分优厚的条件。但是现在陶建章一方稍占上风,如果他那边也能够给自己开出合适的条件,他转而支持陶建章也未尚不可。
他想好了,自己该去找陶建章谈谈,如果那边“办事上路”,自己也可以考虑同时和他们谈判。这么一来,无论今后哪一方的方案最终被采纳,他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当然在目前阶段,自己的行事必须谨慎,越隐秘越好。
许邴良原先听从王为民的话,按他说的办事,只是出于对夏天雨的私怨——以前在夏天雨的手下,他曾经因为违纪吃过些苦头,被扣过不少奖金。还有一点就是他毕竟和王为民是同学、“战友”,还有李聪这层关系,所以向局里写了举报信。
他现在的岗位,虽说不重要,但是外快不少。一旦厂里改制成功,无论采纳的是哪一个方案,他的这个好差事都会终结。他看不清哪条出路对自己更有利,只关心以后自己能否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他家里的负担不轻,加上他烟酒的开支也不低。
他看不清厂里形势发展的趋势,也辨不明到底哪个方案更可以保证自己的利益,这种情况之下,他自然只能先跟着王为民的指挥棒转——先出口恶气也不错。但是他留了个心眼,害怕今后事情办不成,一旦情况变得不利,自己被王为民当了替罪羊。他在让手下几个小兄弟动起来的时候,都有意无意透露出这是王厂长的意思,并且决定去买一个袖珍录音机,以后再去和王为民碰头的时候,先录下证据以防不测。
王为民估计自己就算是去找陶建章套近乎,即便陶建章能答应给自己一定的保证,得到的利益也不会比张广才许诺给自己的更多。但是他还是决定去找陶建章,以防万一上面决定“春风”厂和陶建章合资,也可以得到一定的实惠——这样做有点风险,但总比到时候两面落空要好得多。
他知道陶建章的电话,厂里还有个黎燕也可以充当传话的人,但他没这么做,而是约了谢思宗。他对谢思宗说:自己作为厂长,为了更好地保证厂里职工的利益,所以想和他私下谈谈,想对ASCON公司的方案多点了解。他表示作为厂长,如果ASCON公司拿出诚意,他也愿意做点工作,也可以考虑和他们合作。
谢思宗接到他的电话,有点意外,但并不感到吃惊。他和陶建章商量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何在。陶建章让谢思宗可以去和他见见面,谈谈也无妨。陶建章对大陆某些手中有权的人的一些做法,对这些人的“潜规则”很清楚。他虽然对这种“潜规则”深恶痛绝,但身在其中又不得不入乡随俗——真有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他对谢思宗说:既然对方说是私下谈谈,就由谢思宗以个人身份出面,听听对方会说些什么。如果对方真的提出一些个人要求,只要不是很出格,也可以答应,毕竟对方是厂长,有一点话语权。
谢思宗得到陶建章的授意,就拨通了王为民的电话,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