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木村次武的眼睛刚要睁开就又下意识地闭上了———一股水流涌进了他的眼眶之中,强烈的刺痛让他的眼皮紧闭不止。就在水流涌进他的眼眶里的同时,木村次武才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鼻孔里、耳朵里都堵满了有进无出的水流。轻浮的无拘束地漂动让木村次武感觉到十分地舒畅与自如,好似烦心事都就此放下了一样。在这种神仙般的享受之前,木村次武还确定了一件事情:自己还活着。
原来,山崖之下的山涧中竟有一条深达7米多高的小河流,而奇迹般的是,木村次武竟然没有就此淹死在里面,而是在没有任何自救和挣扎的情况下,而是靠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从河底深处冒出的巨大浮力让自己重新见到了天空。
正在这时,木村次武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几双大手给硬生生地抓住,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模模糊糊地发现用手拽自己的人竟然是几名身穿八路军军装的战士。木村次武猛地闭上了眼睛,心底猛地一紧,心里念叨着:这下命可算是到头了,看来自己命数已尽,天皇陛下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他正紧闭双眼沉吟着,蓦地听到了几声用日语喊出的问话:
“木村大佐,木村大佐,醒醒。大佐阁下,醒醒,醒醒……”
木村次武的脑子立刻来了个360度大旋转,面对着鬼门关的绝望一下子又被这一句救命稻草般的话语给拉到了对重生燃起的希望面前,木村次武立马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线在第一时间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这个人的面孔由模糊不清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木村次武从微弱地口腔内发出了一句声音:“小林……小林阁下,是你们……们吗?”
“是,大佐阁下,是我们……”小林正富朝其他特工队员一挥手,示意他们一起过来搭把手,将木村次武从河里抬起来。
待木村次武清醒后,没走几步路就感觉到了一些踉跄。木村次武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后才感到了一些舒适感。脚下就好似是踩在棉花上,一颠一颠地毫无平衡感可言,木村次武狠狠地揩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高烧不退的头颅从内向外迸发出一种像是要爆炸了一样的痛苦和恶心。
“咱们这是在哪儿?”木村次武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有气无力地问道。
“咱们在太行亭的山脚下,我们刚刚已经勘测好了路程,只要咱们照着脚下这条小道沿着北面走上一百里的山路,应该就可以到达我们所占据的凤阳县城了。”
“有没有再近……近一些的路……”木村次武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一排又一排的特工队员们,各个无精打采、身心疲惫,战斗力明显不能和之前的状态来相比了。木村次武是个懂得体谅下属的日军长官,照这个模样走一百里山路的话,估计还没走到县城特工部就已经全部累死在路上了。
“是有一条近路,但是……”小林长官感到难以启齿。
“是不是途经八路和国民党军队的防线?”木村次武淡淡地问了一句。
小林长官小心地看了一眼木村次武的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支那人有句哲语,叫作‘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现在人疲马乏,精神低下,与其在进行一百里的山路中缓缓倒下,倒不如和命运赌上一把。咱们现在不宜选必死之路,与命运开玩笑是不值得并且愚蠢的。走吧,按这条小路过去,如果能过去的话就算是我们幸运,如果暴露的话就只能埋怨咱们是笨蛋,那就只好和土八路拼个你死我活了……”
天慢慢亮了,散发着光芒的圆饼太阳也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当空。今天太阳升得高,阳光极为明媚、灿烂。二线医院的天井处也聚满了因各种伤患入住医院的伤员。千篇一律地都是在护士的搀扶下靠在院子外和坐在台阶上沐浴着温热的日光,气氛显得异常惬意。
杨龙菲今天心情不错,透过窗户看到院内聚集着如此之多的伤员和护士,自己也主动要求高雅带自己出去散散步,正好可以通过阳光来促进伤口紧合不溃烂。
“你今天心情看来不错啊,以后可得天天保持,这样的话对伤口愈合有好处。”高雅搀扶着拄着双拐的杨龙菲,笑着说。
“我心情哪天都不错,主要是看人。”杨龙菲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哟,这么傲啊?心情好坏还要看人?那你说说看,看谁心情好,看谁心情不好呀?”
“这还不好说嘛。要说实话呀,我看见你们医院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医生就一脸不痛快,凡是见到他的脸我就烦。听说这小子当初死活不愿给我动手术,他不给我治老子还嫌他没本事呢,显得他啦……”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还团长呢,哪有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人家正在给其他伤员动手术呢!你们这些当兵的懂什么叫有始有终吗?都开始给人家动手术了难道就要为你来破了这个规矩?人家可是有原则有讲究的,哪像你似的,始乱终弃……”高雅不满地瞪了杨龙菲一眼。
杨龙菲见高雅生气了,便借此机会转移话题道:“行了,算我错啦,是我小心眼儿啦。不过我倒是看到那个小护士心里就觉得开心,听人家那小嘴里说的话,跟抹了蜜的橘子似的,这叫甜上加甜。唉,要不怎么说老人辈儿的那句话精粹呢?‘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嘛!咳,一点儿不假!”
听了这一通夹枪带棒的挖苦,高雅更加生气了,她也不管杨龙菲是不是有伤在身,不但在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撒开了扶着杨龙菲胳臂的双手,而且还任性地就势推了杨龙菲一把,致使杨龙菲几个踉跄,差点儿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杨龙菲扒着一片墙壁,装成吓破了胆儿似的看着身后瞪得杏仁大的眼睛,又一改之前的骄横和抱怨的脾气,瞬间变成了一只乖猫。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抱怨了。是我太……太挑,太挑剔了。我向你道歉,行不行?快点儿,快点儿,高雅,扶着我,要不然我马上就得摔倒。我撑不了多久,这你也知道,我是伤员吗,胳膊腿儿没啥力气,我给你道歉了行不行?对不起,对不起……”
高雅柳眉倒立,从嗓子眼儿里哼了一声。这表示了她在彼此尊重方面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像杨龙菲这样的驴脾气,谁要是一味地顺着他的意思办事,那就别想得到他的尊重。按高雅的话来说,就必须来找些像她这样能制得住杨龙菲的人才行,就得可劲儿地狠狠地欺负他,往死里欺负他,要不然就别想让这个顺毛驴服气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