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米坐在庭院的摇椅上轻轻地摇着,她闭着眼感受着阳光,手慢慢地移到小腹上。已经三个月,萧辰泽说过她会在这时“流产”,然后便让她回去上班。但现在,无论是萧辰泽还是Andy都没有一丝动静,没人联系过她,夏米微微曲起手指,她的小腹平坦紧致,再久就瞒不下去了。
萧云逸来到夏米跟前时她已经睡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眉头微蹙,似有烦恼在梦中也难以释怀。萧云逸静静地看着她,几乎想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但那太惊扰了。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地盖在夏米的身上,视线不经意间停留在她松开纽扣的衣领处,那截白皙的脖子令他微微发怔。
为什么会这样?萧云逸凝视着她熟睡的脸,曾经那么厌恶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思恋?这一个月以来,只要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晚,他的心脏就会发痛,眼前就会出现这瘦小女人的身影,她救了他,却又拿走了什么,害得他念念不忘。萧云逸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才一个星期不见,就又忍不住回来看她,明知道不应该啊!
夏米的眼帘微微地抖动,是要苏醒的迹象。她张开眼,先迷茫地眨了眨,才慢慢地对准焦距,与萧云逸四目相交。
她愣住,而后露出一脸的惊讶。
萧云逸不知怎么连这正常反应在她表现出来都觉得相当有趣,仿佛自己的等待只为了这一刻而已。
“你醒了?”他问道。
“额……”夏米一呆,连忙坐起身子,“云逸,你什么时候来的?抱歉,我太失态了。”
几次交谈后,萧云逸让夏米直接称呼他云逸即可,夏米想想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改了口。
“哪里失态了?”萧云逸微笑。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夏米没有回答,而是嗔怪地说。
萧云逸笑了一下:“因为看你睡觉很有趣。”
“你,看我睡觉?”夏米不可置信地重复。
“嗯,一直看着。”萧云逸稍微拉长音,认真地说。
一抹怪异的感觉爬上夏米的心头,她故意忽略般地转移了话题:“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公司不忙吗?”
“嗯,还好。”萧云逸拉过一张藤椅,在她的对面坐下。
“那个,”夏米顿了顿,笑着问道,“你和林小姐怎样了?后来有联系吗?”这还是那天以后她第一次向萧云逸提起林妙然。
萧云逸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沉下来:“我想已经没有必要了。”
“怎么会?”夏米惊讶地抬头,“你打算这样就放弃?不后悔吗?你和她青梅竹马,喜欢她那么多年,因为一次拒绝就要放弃?”
萧云逸看着她,忽然笑出一声:“夏米,你知道的,我和她不可能了,在明白了那样的事实以后,不可能了。”
这话说得含糊,却让夏米一阵心惊。
“你……什么意思?”
“我说过,会对你以诚相待,自然也希望你能真实地待我。”萧云逸望着夏米的眼睛,不让她转开视线,“妙然胸前的那枚戒指,你以为只有你看到了吗?”
夏米微微地长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萧云逸都知道!他那天那么失态,喝那么多酒,还发疯地飙车,是因为发现了林妙然与萧辰泽的关系!他和她都一样。
“原来如此。”夏米低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夏米微微地低下头:“我分明知道,却假装不知,也不打算告诉你。”
“这我能理解,你的立场很尴尬,我不会怪你。”萧云逸笑了笑,“辰泽还是一直没有回来吗?”
夏米点头,涩涩道:“是啊,他很忙,一直在片场。”
“真的在忙吗?”
夏米静了静,稍微调整声调:“是不是真忙都没关系吧,反正你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并不如表面那么好。”
“期限是多长?”萧云逸忽然问。
夏米倏然抬头:“什么?”
“总有个期限不是吗?”萧云逸的一双眼眸闪着光亮,“我不在乎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不,我不知道。”夏米摇头,有些慌张地移开眼,之前怪异的感觉再次浮上来。
“你真的怀孕了吗?”萧云逸睇着她的肚子。
夏米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嘴唇抖了抖,正不知如何回答,便感到一股恶心涌上来,仿佛急于证明般立刻干呕了几下。
“你没事吧?”萧云逸惊疑地扶住她。
夏米摆摆手,喘了几下才直起身:“我没事。”
萧云逸看着立刻恢复如常的她,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
“抱歉,我有点儿累了,想回房间。”夏米低着头不去看他,慢慢地起身往回走。
萧云逸久久望着她的背影,却不知背后也有人,正久久地望着他。
天渐渐转冷,夏米整天都窝在房间里,午饭也是刘嫂端上来吃。下午秦曼来看了看她,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稍坐后就离开了。
傍晚,夏米觉得口渴,从被子里爬出来喊了两声刘嫂,没人回应。她想了想,自己穿上睡袍出了房门,又喊了两声,还是无人应答,于是顺着楼梯往下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夏米还看着脚下完全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撞了出去,她惊呼一声,眼前天旋地转,再有意识时看到的是刘嫂惊恐而扭曲的脸。她张了张嘴,感到身体一动不能动。
“夏小姐!夏小姐!您没事吧?”刘嫂焦急地喊。
夏米眼前发黑,她想说自己没事,却感到小腹一阵剧烈的绞痛,她咬紧牙弓起身,疼得浑身痉挛。
“啊!”刘嫂惊呼,手忙脚乱地地抱住夏米,眼睁睁看着她的大腿内侧流下血来。
“天啦!怎,怎么会……”她慌张地扭头大喊,“快来人啊!夏小姐摔倒了!快点儿来人啊!”
夏米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她蜷缩着身体,却听到刘嫂兀自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真的怀孕了?”
夏米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看清眼前的人,却只能看见无数的光影,完全不能分辨面目,“是……萧辰泽?”
刘嫂惊愕地睁大眼,抖着唇说不出话。
夏米听不到回答,忽觉头脑里一阵恍惚,手脚似乎都轻飘起来,不再感觉到那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倒是胸腔里一股巨大的悲凉逐渐向外扩散。她顷刻流下泪来,萧辰泽,你好狠!你谋杀了自己的孩子……
急促的脚步声与人声逼近,夏米的意识渐渐模糊,然后完全失去了知觉。
萧辰泽接到噩耗时正在马来西亚拍一场戏,他立刻乘专机回来,迅速赶往医院。夏米出意外的消息是秦曼告诉他的,这令他惊讶不已。按照他的计划,这个月底才会让夏米“流产”,并且已做好周全的准备。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大惑不解,难道夏米自认为瞒不下去而擅自行动了?萧辰泽不相信她有这个胆量和能力,要串通秦曼和医生更加不可能。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萧辰泽深深锁眉,事情越来越不在掌握,夏米的一切都是个意外,从她出现开始就在不停地打乱计划,萧辰泽望向窗外的眼神凝重,他自然不能多问秦曼,又与夏米沟通不上,看来一切都只能等到见面再说了。
萧辰泽赶到医院,一见秦曼便焦急地问道:“小米怎么样了?”
秦曼怔了怔,不知怎么说才好。
“您说话呀!”萧辰泽心惊,难道夏米出了什么事?
“你别着急,夏米她没事!”秦曼复杂地看着他,安抚般握住他的手,“但是孩子,没能保住……”
萧辰泽睁大眼,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怎么会这样?”
“刘嫂说,她下楼梯时不小心摔了下来,才会……”秦曼说着,掩面哽咽。
萧辰泽观察她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再朝病房门口摆放着座椅的方向望过去,萧天成面色冷峻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眼里却掩不住悲伤。秦曼也沉默下来,不时用手绢轻轻地擦拭眼角。
“我现在能进去看她吗?”萧辰泽问秦曼。
秦曼慢慢点头:“她刚醒来还很虚弱,谁也不想见,你既然来了,就去陪陪她吧。”
萧辰泽闻言推开病房门,一眼就望见夏米瘦小的身体躺在雪白的被子里,脸转向窗户那边。萧辰泽走过去,夏米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这一眼却使萧辰泽脚下顿住,夏米的眼睛黑漆漆的深,脸色比身上的被子还要白,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白瓷娃娃。
萧辰泽感到有什么东西塞堵在胸腔处,令他难受不已,他一步步地走到夏米的身边,缓慢地伸出手。
才轻触到臂膀,夏米就出声道:“别碰我。”
萧辰泽霎时僵住,无法再更接近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很可笑吧。”夏米的嗓音低哑,她就这样看着他,一字一字缓慢又轻飘地说,“我在心里不停地喊着,叫着,不能爱上你,不能落入你的陷阱。却还是像个傻瓜一样,毫无抗拒能力,甚至,痴心妄想。”
萧辰泽无甚表情,内心却并不平静。
“你曾经说,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所以才挑上我。”夏米微扯嘴角,慢慢地转过头不再看他,“可女人就是都这么蠢,一旦动了情,什么都乱了。心中那点儿坚持,展开了也不过是副残缺了羽毛的短翅,扑腾不了多少距离。”
萧辰泽沉默,事已至此,他就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晚了。
“……出院以后,让我离开吧,我已经帮不了你任何事。”夏米闭上眼,泪从眼角滑落。
萧辰泽看着她,心口仿佛有一种细碎的痛。
“怀孕的事,你应该告诉我。”
“你也应该告诉我!”夏米微颤着身体,声音听上去极其压抑,“打算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让我流产,你也应该告诉我。”
“不,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夏米满眼痛苦地看向他:“你撒谎,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不爱我,更不会要我的孩子!是我痴心妄想,没资格怪你,我本打算晚点儿告诉你,我愿意什么都不要,我可以独自……”
夏米再说不下去了,她已泣不成声。
萧辰泽握住她颤抖的双肩,凝视她布满泪痕的苍白面容,感到体内一阵难耐的痛楚,“……对不起。”
夏米闭上眼,仿若未闻。
就在这一刻,萧辰泽忽然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面前这个女人如此伤心绝望的样子。他捧起夏米的脸庞,俯身吻上她带有咸味的双唇。只是接触而已,他却感觉自己的脏器像从身体里被掐住一样的疼,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亲吻会让人如此疼痛。
夏米双肘抵在自己的胸前抗拒着,却因为虚弱完全起不到作用。萧辰泽探手到她脑后将她压近自己,舔吻着她那苍白的嘴唇,无限温柔。
萧辰泽牢牢地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耳侧:“相信我,不是我做的。”
夏米说不出话,脑中一片混乱。萧辰泽的亲吻令她惊讶,沉沦,却也痛苦不已。她的心似被撕裂开来,越是用力喘息,无法忍受的剧痛越是随着呼吸加深。
蓦地,夏米惊慌地抓住萧辰泽的手臂:“是刘嫂!她就是背后推我的人,她知道我假装怀孕的事,她以为我没有孩子!”
萧辰泽眼中阴晴不定,他扶夏米躺下,拉过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认真地看着她:“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谁是真正的凶手。”
相信他了吗?又一次,准备相信他了吗?萧辰泽,这个人从没有一次对她讲过真话,而她,即便识破,却没有一次不去相信。
夏米望着他良久,终于,慢慢地点头。
“六年前,林妙然与我分手后独自前往英国,与这边的朋友斩断了联系。后一年,我为了离开南华苑,辍学进入娱乐圈,与父亲闹到决裂。”萧辰泽语速平缓,他顿了顿,“我们不是自然分手,而是被人破坏。或者说,有人以不惜毁灭一个人为代价也要拆散我们。但在那之前,我已有所察觉,主动向妙然提出了分手,破坏了那人的计划,让结果发生了改变。”
夏米没有出声,她隐隐地觉得猜到了答案。
“林妙然是恒威电子创始人林孝峰的独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与云逸同校同班,青梅竹马,如果今后海湾能与恒威联姻,对两家企业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夏米听得心惊,预感到萧辰泽将要说出什么,却又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