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充满暖气的车厢出来,深夜的荒郊野岭冷得夏米打了个激灵,冷风伴着一股怪异的湿气扑面而来。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夏米努力观察,却除了车灯强光照亮的那么一小块地儿,别的地方黑得看不到一丝亮光。
夏米感觉到背后的动静,她一直没有睡着,先是侧耳听了听,萧辰泽确实在喘着粗气,他扭动着身体,忽然朝夏米压过来!
夏米惊呆了,她双手抵住萧辰泽不断靠近的胸膛,低喊道:“你想干什么?”
萧辰泽没有答她,似乎想用双手禁锢她,接着便将唇凑了上来。
夏米及时撇过头,让他热切的吻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她察觉出不对劲来!萧辰泽的身体冰凉,不断冒着冷汗,呼吸混乱。糟了!夏米意识到,他那不知什么的鬼毛病又发作了!
夏米扭开床头灯,试着观察萧辰泽,后者半垂着眼,神情涣散,似乎异常畏冷,凭借着本能寻找热源,不断靠向她。夏米深深地吸气,先故意放松身体,再趁萧辰泽不备用力地推开了他,翻身下床。
“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就是白痴!”夏米喘着,冲萧辰泽低声吼道。
此刻的萧辰泽显然听不到夏米的话,失去热源的他眉头紧蹙,本能地缩起身体,模样脆弱可怜。夏米于心不忍,过去为他盖上被子,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Andy的电话。
“萧辰泽又发作了!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夏米劈头就问,“我该怎么做?”
“什么!”Andy立刻清醒过来,“萧伯父和秦姨看到了吗?”
“还没有,我应该告诉他们吗?”
“千万不要!”Andy阻止她,“你听我说,这是辰泽的老毛病,但最近发得有些勤,这很不对劲,但现在你必须帮帮他!”
“怎么帮?”
“他有意识吗?是不是浑身冒汗,还非常怕冷?”
“是的,意识不清醒,他看起来很不好受。”
“夏米,你去找来厚点儿的被子给他盖上,另外,你最好能抱住他,我知道上次你是因为这样才会……但这是唯一能让他冷静的办法,你需要抱住他,阻止他乱动,有时他会不小心伤害到自己,还有最重要的,千万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夏米望一眼萧辰泽,他仍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明白了。”
“谢谢你。”Andy稍微沉默后认真拜托,“今晚就麻烦你了。”
夏米挂断电话,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被子,她只好把厚衣服全铺在萧辰泽的身上,再爬上床,隔着被子紧紧地抱住他,但萧辰泽仍在不住地发抖。夏米犹豫片刻,心一横,干脆钻进被子里抱住他,萧辰泽的身体冰凉,似一块寒玉,夏米收紧手臂,紧紧地箍住他。萧辰泽还在微微发抖,他本能地回抱住夏米,将头埋进她的怀里。
夏米脸涨得通红,萧辰泽还在她怀里蹭来蹭去,滚烫的嘴唇隔着衣料贴在她的胸上,夏米低骂一声,简直快怄死了!为了四百万,她都在遭些什么罪啊?大不了不要了!但,真的只是为了四百万吗?夏米心神一荡,不敢再往下想。
不知过去多久,萧辰泽总算慢慢地安静下来,不再乱动,但眉头仍旧紧蹙着,神情辛苦而疲惫。夏米看着他,微微叹息,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轻拍他的后背,低哼着自己唯一会唱的睡眠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这一招似乎管用了,萧辰泽逐渐放松,沉沉地睡去,夏米也累得不行,很快便跟着失去了意识。
次日,夏米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尽管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但她还是醒了,视野白茫茫的一片,眼角干涩疲倦,她眨了眨眼,才看清那团白色是枕头,记忆随之涌上脑海。对了,昨晚萧辰泽又发作了,她可怜兮兮地被迫着照顾了他一个晚上!
萧辰泽正在接听电话,声音压得比较低,看样子已完全恢复。夏米翻身平躺了一下,才慢慢地起身。萧辰泽讲完电话后转身看她,神情复杂,一时没说话。
“那个,你没事了吧?”夏米只好率先开口。
萧辰泽看着她,半晌道:“谢谢。”
“哎,没事。”夏米摸摸脑袋,“不过你这是什么毛病?都不需要吃药吗?虽然我照顾你是无所谓,但你每次这样发作也很痛苦吧?”
萧辰泽沉默一瞬:“是老毛病。”
“什么老毛病?”
萧辰泽良久不语,却在夏米觉得他并不打算回答时,忽然说道:“是毒。”
“毒?”夏米倒吸一口气,“你吸毒?”
萧辰泽并没否认,他紧盯着夏米,缓慢道:“你猜得没错,这就是我会和你结婚的最大原因,知道我症状的人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个,而你是一个意外。我必须确保没有下一个意外,懂吗?”
萧辰泽的表情异常严肃,夏米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当然,我不会告诉别人。”
“我近期会去见主治医生。”萧辰泽顿了顿,“抱歉让你受到惊吓,我以后会尽量避免。”
夏米张了张嘴,她想告诉萧辰泽其实没那么糟糕,面对昨晚那个彷徨无助的他比面对现在这个冷静防备的他要好得多,但这种话还是不说算了,萧辰泽显然并不喜欢有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你打算怎么避免?”夏米问他。
萧辰泽顿了顿:“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夏米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一个劲儿想要弄清楚。
萧辰泽这次没有回答,他的表情淡漠:“夏米,昨晚的事我很感谢,但也希望你清楚,这不是个把柄,我们的关系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还是那句话,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很多时候好奇心不是一件好事。”
夏米望着眼前的萧辰泽,这还是那个讳莫如深令她畏惧的人,一点儿也没变,昨晚的一切就像个错觉,让她不禁怀疑这个人真的曾脆弱过吗?
“走吧,秦姨催我们下去用早饭。”萧辰泽微笑,仿若无事般朝夏米伸出手。
夏米看着他,然后笑了笑,沉默地接过。
萧辰泽拿到一系列身体检查的结果后,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罗副院长的办公室。罗海是史爱玲的表兄,算是萧辰泽母系亲戚里与他走得最近的人,十几年前在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之后便是他为萧辰泽全程检查和治疗的,多年来他一直为萧辰泽的身体担忧。
“还是那些状况?”罗海关心地看着萧辰泽,“偏头痛,畏寒和间歇性脑神经痉挛?”
萧辰泽点点头:“过程中的痛苦并未加剧,只是频率增多了。”他看着罗海,严肃地问,“还是出问题了,是吗?”
“不一定。”罗海摇头,“最近两次的发作间隔有多久?”
萧辰泽想了想,告诉他:“一个半月。”
“什么状况下还记得吗?”
“……两次都在沐浴以后。”
罗海沉吟片刻:“沐浴会加速人体的血液循环,如果水太热,血管会扩张,血压也会下降,你体内的毒素在这时候很容易压制不住。”
萧辰泽皱眉:“但以前不会,是当初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吗?”
罗海看着他,认真地说:“不,这并不一定是坏事,你体内的毒素对外界的反应逐渐敏感,有可能是它即将完全代谢掉的前兆。”
萧辰泽微微睁大眼:“……真的?”
罗海安抚般地笑了笑:“我现在还不敢保证,但这种可能性不低。”他顿了顿,再次语重心长地说,“辰泽,这么多年每次我问你都不说,当初绑架你的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除了用砖头敲击你的头部,对你注射毒素外,究竟还做了什么?”
“没有其他的。”萧辰泽一如既往地回答。
罗海看着他:“那你究竟为什么……一直不愿将病症告诉你父亲?”
“因为没必要。”萧辰泽回答,“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他已经很自责,现在年岁也高了,没必要让他太过担心,我现在很好。”
“真的这样吗?”罗海叹气,“之前在美国病毒防御中心,罗伯特就明确告诉过我们,想要彻底杜绝体内病毒对你的侵害,最好的办法就是查出毒剂来源,可绑匪已被击毙,现场又没找到任何线索,单单提取你的血样,并不足以查出毒剂来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和罗伯特保持联系,至今也没有类似毒剂出现的案例,我一直很奇怪,那些绑匪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毒剂?幸好他们只来得及注射一部分,如果全部注进你体内,怕是凶多吉少,想想就可怕!”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萧辰泽微笑,将手搭在罗海的肩上,“舅舅,这些年谢谢你了。”
罗海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谢,爱玲走得早,这些年你太不容易。那个女人对你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罗海微微叹息,“辰泽,有空多去看看你外公,他一个人很寂寞,自从你外婆走了,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有些事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逼你,但是那段经历早已过去,我希望你能放下,从心里真正地放下,明白吗?”
“明白。”萧辰泽微笑。
“好了,我还是给你开些增强免疫能力的药回去吃,这段时间身体有什么变化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萧辰泽沉默一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我发作的时候稍微控制一下?”
“如果有这种办法,我早就告诉你了。”罗海微叹。
萧辰泽想到夏米,想到自己可能随时在她面前发作却无法避免,便微微地拧起眉。
“不过,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些具有镇定安神效果的精油,沐浴时使用,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
“这样也好。”萧辰泽点头。
萧辰泽从医院出来,上车后Andy便问:“罗院长怎么说?”
“还好。”
“什么叫还好?他到底怎么说的?为什么会发作得这么频繁?”
“有可能是毒素即将完全代谢掉。”萧辰泽笑,“是好现象。”
“真的?”Andy一脸狐疑。
萧辰泽抬腕看表:“我何必骗你?时间还早,去一趟外公那儿吧。”
Andy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嘀咕:“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告诉你,身体可是你自己的,你现在不在意,将来后悔都没药吃!”
萧辰泽不理会,闭目养神。
Andy并不做罢,继续说道:“昨天晚上你突然发作,夏米急吼吼地给我来电话,吓了我一跳,说起来她还照顾了你一晚上,你们有没有——”
“闭嘴开你的车,让我休息会儿。”萧辰泽打断他。
“不会吧!”Andy从后视镜里盯着他的脸,“你们真的又……”
“没有。”萧辰泽瞪他。
Andy意味不明地笑笑:“反正你们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萧辰泽看着他,忽然问:“你不是一向很讨厌她吗?说她虚伪,爱钱,费尽心机傍大款。”
Andy有点儿尴尬:“是,我原本是很讨厌她,不过慢慢发现她这个人还有那么点儿人情味,也不是只爱钱没人性的。”
萧辰泽冷淡道:“其他都无所谓,她爱钱就够了。”
Andy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其实夏米是什么样的人跟他们并没多大关系,这件事结束以后他们就会分道扬镳。
萧辰泽的外公史东江住在郊外的一幢别墅里,近年来一直独居,对于萧辰泽的来访老人表现得十分开心,将他领进客厅坐下,命佣人泡茶过来。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史东江说着取过茶几上的橘子剥起来。
“有些日子没来看望您了,近来好吗?”萧辰泽微微地观察外公,曾经的商场巨人如今已白发苍苍,看着外孙的神情只余普通老人的慈爱温暖。
“挺好的,我吃得睡得,没什么不好,你能多来看看我,我就高兴了。”史东江笑了笑,将剥好的橘子递给萧辰泽。
萧辰泽接过来,掰开一半又递给外公:“一起吃。”
外公“呵呵”笑出两声,抬眼仔细看看外孙,评价道:“瘦了。”
“我刚结束一个剧,之前在泰国拍摄,食物吃不太惯。”萧辰泽解释。
说起这件事,史东江神情便有些黯淡,他叹息道:“小泽,你在娱乐圈也已经五年了,当初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吗?”
萧辰泽笑了笑,没有出声。
“海湾集团是我一手创立的,你父母后来将海湾打理得不错,我也很放心。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唯一的外孙,海湾理所当然应该是你的。”史东江顿了顿,冷笑一声,“你那个好父亲,爱玲去世以后就立刻续了弦,现在还让那个女人的孩子来掌管海湾!哼,他觉得我老了,管不了了,却忘了我在海湾还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外公,您别这么说,爸他和您一样,也是希望我回去的。”萧辰泽轻握住外公的手,“但云逸现在将海湾打理得很好,他也是父亲的儿子。”
“但他不是我的外孙!”史东江转头看着萧辰泽,“小泽,海湾是你的,必须是你的,你迟早要负起这个责任,这样你妈妈、你外婆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萧辰泽轻叹:“您看您,每次我来都说这些。”
史东江知道萧辰泽不爱听,可又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只要一想到海湾的命运将交予他人之手就急火攻心。
“我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史东江慢慢地低下头,身上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霸气和神采,心中只剩下那点对唯一至亲的期待,却不能得偿所愿。
萧辰泽看着这样的外公,想到去世的外婆,想到他常年住在这华丽而冷清的大房子里孤独生活,心蓦地一痛。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史东江没作声,往萧辰泽嘴里塞了一片橘瓣:“上午买的,还甜吗?”
萧辰泽点点头,心中酸涩。
“小泽,答应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史东江深深地望着他。
萧辰泽看着外公,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您要保重身体,将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为我保留好,将来,或许用得到。”
史东江的眼睛蓦地亮起来,不迭声地保证:“当然,当然!小泽,只要你愿意回到海湾,外公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帮你保住它!”
“谢谢您,外公。”萧辰泽轻轻地搂住史东江,这个曾经撑起整间海湾集团如今却已瘦弱老迈的至亲之人。
陪史东江用过晚饭,再陪老人坐了会儿,萧辰泽才准备告辞。离开时无意看到拐角处的边柜上竟放着他主演的好几部电视剧,很是讶异。
“这是您买的吗?”萧辰泽走过去翻了翻。
史东江的老脸有些红,含糊道:“人家知道是你主演,送给我的。”
萧辰泽温和地说:“外公,我很高兴您能看我演的电视剧,还好看吗?”
“好看什么,都是小年轻谈恋爱。”史东江不自然地说,“不过我外孙在里面,再难看的电视剧我都看得下去。”
萧辰泽笑了:“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史东江点点头,眼中带着一丝留恋。
萧辰泽上了车,从后视镜里一直看着史东江老迈的身影,在心中默默保证:外公,我不会让您失望。
夏米在南华苑待了一整天,萧辰泽上午出去后就没再回来,她请了年假,暂时不用回机场上班,想到要独自面对萧家人就懒得下楼,干脆一直窝在床上看电视,有人来问就推说身体不舒服。
下午4点,有人来敲房门,夏米披上睡衣去开门,以为又是刘嫂,却发现扶门而立的是秦曼。
“啊,秦姨,您怎么上来了。”夏米连忙将她请进门。
“我来看看你,怎么,身体不舒服?”秦曼托起夏米的手,与她一同坐在床凳上,“中午你没下去吃饭,刘嫂端上来也只吃了一点儿,胃口不好吗?”
夏米赧然:“昨天太累了,今天一直犯困,也就没什么食欲。”
秦曼了然地看着夏米,打趣道:“知道你们是新婚,但你还怀着身孕呢,那事……还是要节制一些。”
夏米脸红了,说不出话,刚才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昨晚累是累,可完全不是秦曼想的那种香艳,夏米是哑巴吃黄连,只得假意反省:“是是,我们以后注意。”
“辰泽呢?怎么也没在家陪你?”秦曼问道。
“他去看医——”夏米住口,顺势改道:“他去看一片场,好像和那个《爱上拜金女》的续集有关系,他也没具体说。”
秦曼笑笑:“他倒是真的爱演戏,《爱上拜金女》似乎很红火,最近总听到年轻人在议论。”
“是啊,他现在身价倍增。”夏米附和。
秦曼看着她:“怎么,有压力?”
夏米微愣,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她与萧辰泽不过一场交易,他就算红遍好莱坞也与她没多大关系。
秦曼见夏米无语,以为说中她的心事,安慰道:“你要对辰泽有信心,对你们的爱情有信心,当初我可是被你那番表白打动了。”秦曼冲她眨眼,“别担心,我会站在你这边,萧家的规矩,结了婚就不能离的。”
这一番“安慰”听得夏米心惊胆战,不能离?怕是不可能,虽然她还不知道萧辰泽的全盘计划,但“事成之后”他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与她离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