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边说，一边在一条方凳上坐了下来，她打量了我一眼，得意洋洋，眉飞色舞地说：“小姑娘，你骗我可是骗不了的，我们以前就是卖假货的，我教你一招生意经，你知道不，我们就喜欢进名牌的假货，对了，现在叫山寨版，但是我们的山寨版，也是讲究质量的，现在的人，眼光越来越毒，我们进的假货，比起别人的假货，质量都高，所以回头率也高，人家都说我们店卖的是真正的名牌！”
女人笑嘻嘻地看着我，继续说：“反正我们两家离得有十万八千里，你给我说说实话，你这店一天营业额是多少吧！”
我还没有回答，店里就稀稀拉拉来了两个人看衣服，尽管我的态度很冷淡，服务也不周到，更谈不上热情二字，可是不到十分钟，就销售了三件裤子。这一幕被女人看见了，脸上绽放着神采，就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她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心算出了我一天的营业额。
看她的样子，是非加入不可了，要是此刻我再说不让她加入的话，她肯定会认为我怕她竞争。
我无可奈何，只好看着她和丈夫一起走出了加盟店，他们肯定是去总部签约的，这么好卖的衣服，他们会得到吗？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还是别想了。
当他们回去，就会发现给他们的货品和加盟店的货品绝对不一样，到时候，别说卖88，就是定价18估计也不好卖。
七 你方唱罢我登场
由于我的加盟店位于总部附近的一个城市，除了来一些准备加盟的加盟商，购买衣服的客人，来的最勤的就是冯婷婷、冯婷婷的相好舒期、反赌俱乐部老板兼黑社会包哥、视察工作的王良，再有就是冯婷婷的丈夫罗大齐。
这几个男人是加盟店的常客，或者说，这里成了他们休憩和娱乐的场所。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加盟店是自己开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挣钱的，所以，他们来这儿的目的就是累了在二楼的休息室休息一下，他们甚至买了一张麻将桌，偶尔还小赌一把。
于是，在加盟店里，我不得不经常面对这几个人。冯婷婷来的时候，从来不问销售情况，加盟店每年五万元的租金，每件按照原价卖，她也知道开这个店根本就是赔钱的。她来了，就是问我一些最近来看店的加盟商多不多，态度怎么样，是不是看了之后就愿意加盟。
以前说过，尽管我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把这些准备加盟的人支走，可是他们根本就不信，我说这衣服包括加盟机构都是假的，他们就说我怕他们竞争。假如我说开这个店很挣钱，他们就喜笑颜开，总之不论我说什么，他们是一定要加盟的。
总有一些人，在他们被洗了脑，一腔热情的去干某件事的时候，往往别人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耳朵里去，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火入魔了。比如传销，比如前几年被国人痛斥的那个邪教组织，搞传销的就都是没有文化的人吗？练那个邪教气功的都是愚昧的人吗？不，那里面有很多是老师、教授、大学生……他们任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根本就不考虑一下自己在做什么。冲动是魔鬼，这句话太正确了，在你拿不定主意去做某事的时候，一定要多想几个为什么，或者这个时侯，就摒弃这件事，让自己的脑子降降温，看看别人的经验，再来思考这件事能不能做。
舒期，也就是冯婷婷包养的高尔夫教练，他来的时候，一般都会和冯婷婷一起。往往是冯婷婷打高尔夫累了，就开着轿车，来我的加盟店休息。他们有时候在大厅里，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冯婷婷还故作小女孩状，撒娇卖嗲：“期，你看我今天穿的衣服和我的肤色搭不搭配？”
冯婷婷一般直接称呼舒期一个字“期”，听起来很亲昵，此时的她，好像恢复到了十六、七岁女孩子的年纪，脸上泛着只有小女孩才有的羞赧和喜悦，就像一个女孩子第一次恋爱一样，她总会整些很新鲜的花样，就连我看着都有点恶心。
另一个经常来的是包哥，他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混混。混混也分很多等级，包哥属于第二等的人物，就好像“二把手”一样，他算不上老大，因为很多老大都是以打架、索债、贩毒、开妓院赢利。包哥最初是开饭店，后来打着反赌的旗号，开反赌俱乐部，所以包哥更愿意说自己是个商人。
他认识很多混混，并且养着很多混混为自己服务。比如很多人来到他的反赌俱乐部，认为没学到什么真本领，几万元买张光盘回去很亏，于是赖着不走想闹事的，就会被包哥的混混们毒打一顿。
包哥来的时候，一般会带着一些小点心，比如巧克力、口香糖、精美小蛋糕，还有哈根达斯。包哥很会讨女孩子欢心，我能看得出来，包哥最初是想对我“有点意思”的，有一次中午，我正肚子饿得咕咕叫呢！他开着奥迪赶来，对我说：“小亚，中午的饭别买了，我带你去吃火锅。”
因为包哥经常来，我对他也没了戒心，就上了他的车，我甚至还很高兴，今天中午有一顿免费的大餐了，可是他的车七拐八拐，却停在了一家三星级宾馆门口，我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包哥见我面露不悦，从兜里拿出一摞钱说：“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先拿着花去！”
我推开了他拿着钱的手，他立刻明白了我在拒绝，虽然有一点点不悦，可是他立刻改口，并且爽快地说：“小亚，你觉得渔人码头怎样？那儿听说有加拿大龙虾，味道不错。”
此后，我们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偶尔他来的时候，仍旧说笑，仍旧带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糕点，甚至还会带着某个小蜜，在加盟店大厅里逛逛，一边逛一边对那些女孩子说：“这衣服你要不，我给你买几条？质量都很不错！”他还会装作和我很亲密的神情对我说：“千万别和那位说，我带着小蜜来过！”我笑着点头同意。
包哥就是这样的男人，失败了也不尴尬，得到了也不珍惜，他身边的女孩子千姿百态，谁离开了他，他也不觉得伤心，同样，得到了谁，他也不会很得意。在他的人生词典里，不知道有没有对爱情心动的时候，对于他来说，爱情就跟吃汉堡包一样，与其远远看着流出口水来，还不如花钱买下它，然后吃掉。等汉堡包变成大粪的时候，谁还会在乎爱的真正意义。
真的不知道，有些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观，怎么会这么厚颜无耻，而又自鸣得意。在他们眼里，没有纯粹得犹如小龙女一样的女人，他们从不崇拜谁，他们觉得男女之间就是互相的利用，我要你的身体，你得到我的钞票。假如你不愿意，那么就拉倒拜拜，这是一个双向选择，谁也不会觉得难为情，假如分手了，也可以做一般的朋友。
至于他和冯婷婷的事，除了冯婷婷老公不知道，谁都知道。其实，包哥也知道冯婷婷已经不在乎他了。他们已经度过了最初的“蜜月期”，那时候，因为新鲜，因为对彼此权利或者金钱的看重，他们结合在一起，后来包哥渐渐觉得，冯婷婷有点儿老了，冯婷婷也开始觉得，包哥无法给女人浪漫和想象，就跟一个粗鲁的汉子一样。
于是，他们就由床上的情人关系，渐渐发展成为社会层面上的友谊。很少有男女能有这么铁的友谊，因为他们曾经“一夜夫妻百日恩”过，所以他们不能做一般的朋友，因为他们不曾闹翻过，所以也不会做敌人，造就了他们很铁很铁的友谊。
至于王良，他来的目的就是和我套近乎。他和包哥的性格正好相反，他认为爱情就是暧昧，他总是希望有那么一个女孩子，死心塌地爱着他，可是又得不到他，他理想的爱情，就是有一个很痴情的女人为他死、为他狂、为他望穿秋水，和他隔海相望。
他理想的爱情就是永远也不为女孩子负责，就连吃饭都想AA制，他认为上天把他派到人间，就是让女孩子“还泪的”，而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他喜欢“玩深沉”，也的确拥有过很多女人的“眼泪”，这让他很得意，觉得自己很有魅力。
很多女人，因为他那双琼瑶阿姨描写的“深邃”的眼睛，而为他痴迷，为他奉献身体，为他怀孕打胎，吃尽人世间所有的苦之后，只能得到他一句“抱歉，我们只能做朋友”。
这样的男人，在年轻的时候，他们和女孩子“以兄妹”相称，“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做妹妹看待”，“对不起，我对你一直是友情”，“对不起，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到了中年，这类男人依然相信会有很多女孩子迷恋他，依然盼望着天下的女人都为他流泪，当他遭遇失败，他就会觉得失去了面子：我这么有魅力的男人，多少女人为我鞠躬尽瘁，你怎么就不对我表现出一点点……暧昧呢？
所以他不甘心，他要把失去的面子夺回来，所以他的心里就好像有条小虫似的，在啃噬着他那所谓的虚荣心。
我怎么会和他好呢？我最初的确是对他有过一点点好感，可是，自从我亲眼看到他对付下岗夫妇时的冷漠，他的高大形象，已经轰然坍塌。而且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时，我已经知道，他和冯婷婷之间，也不清不白，或者说曾经是一种“主仆”的关系。
他这样的人，是不会爱上冯婷婷的，可是他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职位，和冯婷婷发生一点暧昧，他知道冯婷婷的情欲是喂不饱的，所以，他愿意当作冯婷婷情欲空窗时期的一个性伴侣。
冯婷婷总是很会摆平身边的人，他们和她上了床，也不会互相吃醋，也不会和冯婷婷翻脸，冯婷婷讲究做情人就要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她不会给对方任何的承诺，对方也就乐得有免费的“肉体”大餐。
我对王良这种表面上的这种正人君子，深恶痛绝，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这些人还不如包哥爽快。他扭扭捏捏、犹犹豫豫，而装的却像个正人君子一样，在我的店里视察工作。
冯婷婷的老公罗大齐，来的次数最少。偶尔来的时候，就是询问一下，加盟店近来的加盟商多不多。他和冯婷婷询问和关心的事情一样，看来尽管两人关系不好，可是对财产的关注度都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两个人达到了少有的一致。
就这样，我所工作的小小的加盟店，就成了这四波人你来我往、进进出出粉墨登场的舞台。实际上在我们每个人生活的地方，都有很多这样的男女，他们形形色色、好坏掺半。生活远比小说来得真实，所以我喜欢暗访这个工作甚于以前写小说的日子。暗访，可以尽可能地写出真实的想法，真实的人性。
我不喜欢绝对的好人坏人的划分。就比如，王良在家里绝对是一个好老公，孩子的好父亲，在社会交往里，邻居和朋友都会说他很不错。可是，谁会知道，他竟然在面对下岗夫妇的时候，是那么的冷酷没有人性；谁会知道，他这么文质彬彬的男人，一个电话就能就招来一帮光头的黑社会；谁又能知道，他在自己妻子，那个半老徐娘面前，已经没有了一点点性爱的冲动？而他，多么想像那些社会上的混混一样，有一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迷恋上他，从而也能让他凑凑性趣？
生活远比小说精彩，那天，王良先是在加盟店“视察”了一番我的工作，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板凳上打盹，还有什么工作比这个工作更无聊呢？没有丝毫的成就感，甚至我都不愿意推销衣服，冯婷婷早说了：“卖不卖都是赔，少卖一点，还能省点儿车油钱。”
所以我坐在店里，也就是装装样子。至于那些加盟者，我已经失去了信心和他们解释，总之，只要他们亲眼看到富丽堂皇的实体加盟店，就会心花怒放，认为这就是自己加盟店的样板。
冯婷婷的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挣越多，所以她乐得潇洒，活得滋润，别人用注射胎盘素来葆青春，她用和少男恋爱来增加激情，可以说，化妆品远没有少男的爱情来得实惠，和舒期在一起，冯婷婷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王良视察了我的工作后，竟然批评起我来，他的样子道岸貌然，好像把我看成了一个小孩子，批评得不留余地。他给我提的缺点很好笑，他说：“小亚！看你今天的地面！你不知道，这是样板加盟店吗？你不知道，要让加盟商一进来就有一种干净整洁的印象吗？”
真是好笑，我知道他在故意挑我的刺儿。在这之前，我刚刚把地面拖得干干净净，是他一进来，踩了几个大脚印。
对于无理取闹的老板或者上司，我一向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
这些年我经常看到一些职场小说，他们教人们怎么处理工作和工作中的人际关系，据说现今的人际关系紧张，已经成了全社会的大课题，尽管我一直没有感到过紧张。在报社时，我兢兢业业，所以老板很器重我，尽管也有职场小人告我御状，可是，由于我不在乎小人，小人也就对我无计可施，只有你把对方想的强大，你才会有心理障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