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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想(1)

她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作家。

的确。这个世界上的作家太多了,作品也太多了。世人能记得的、能流传的作品太少了,能记得的作家也太少了。而她,就是那些被遗忘的作家之一。可是她一直执着的坚持,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弃。在朋友的劝导多次无效之后,便不再有人管她了。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不停的写着。从天才蒙蒙亮就开始,一直到日落西山、暮色似合,直到又是一个天亮,久久的循环。白日的光影在她的身上慢慢的流转着,变换着。

最终,希望终究变成了失望。她呆呆的坐在角落里,看着桌前散落在夕阳下带着暗金色的稿纸,忽然泪流不止。她想到了早早离世的父母,想到自己终究是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一个孤儿,没有人注意。要放弃吗?她暗暗的问自己,心里的声音发出了拒绝,可现实无法改变。她写不出那些人们喜欢看的东西。有些时候明明想好一个很好的情节,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落笔。她是爱文学的,只是,或许她不适合做一个作家。

光线开始暗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翻找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条,夺门而出。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可以有特殊力量帮助她的人。她深知,自己接下来去的那个地方,或许就是她就是唯一成功的机会。

当她真正站在那间大宅门前的时候,反而犹豫了。敲门的手几次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徘徊了几分钟,她决定放弃了。毕竟,她无法肯定,将近十年过去之后,那个人还认得她。转身准备离开,门,却自己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袍、面容干净的年轻女子。

女子微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十年了吧。进来吧。”

女子温和的声音让她安心不少,看来她还记得自己。想着,便随那黑袍女子进了内堂。屋子里尽是古旧的摆设,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风花雪月的年代。香炉里燃着淡淡的檀香,不烟,却散着点点的甜味。她心说:还是这个味道,还是这个人。而那黑袍女子仿佛猜得到她的心思,道:“这么多年,闻习惯了。现在这样的香难找,你要带点回去么。”女子的谈笑一如往昔,看着这宅子里的东西,闻着那个甜甜的味道,她仿佛觉得,什么都没有变。

穿过内堂,女子引她在后院落座,亲自奉出两杯香茗,夕阳的余晖落在石桌上,两处雾气升腾。

她轻抿了一口茶,开口道:“三爷,好久不见了。”

那女子笑的淡然:“是啊,那么多年了,你都长大了。”

她也笑:“偌大的宅子,三爷还是一个人么?”

女子点头:“一个人住习惯了,清静。人多了气浊,反而不喜欢。”

话音一落,便相顾无言。沉默持续着,最终,她还是决定开口。

“三爷,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求你。”她的语气很不安,似乎害怕那女子不答应。黑袍女子看了她一眼,微微的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要是这么多的话,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女子顿了顿:“我从小看你长大,现在你父母不在了,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好好生活。”那女子看了她一会,说:“你走吧。”黑袍女子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的,很坚决。她听了,心瞬间就冷了。眼泪溅落的石桌上,如同落开出一朵叫尘埃的花。她站立在原地,久久的,不愿意离开。茶凉雾散,天黑了。她们回到了内堂。

黑袍女子淡然的落座,而她,则依旧在一旁苦苦哀求。

那女子依旧缓缓的摇头:“我乏了,你走吧。”说完,起身引她出去。

“三爷。”她的声音明显的带着哭腔,可是她没有看到,那个背对着她的女子的表情。其实,那女子已经心软了。脸上满是柔和的哀伤,却依旧微微的摇头。那女子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扑通”一声。转头才发现,她默默的跪下了:“三爷,我从未求过你。这次,你就帮帮我吧。这是我的梦想,我唯一的梦想。我知道你能做到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后悔的。”

她的眼泪让黑袍女子沉默了。

过了好久好久,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那黑袍女子深深叹了口气,轻轻的将跪在地上的她扶起,道:“好吧,我答应便是了。只是,你这辈子,不能再流眼泪了。这就是代价。”她楞了,没有想到所谓的代价只是不能流泪,随即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女子让她在美人榻上躺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美人榻有些摇晃。转身,女子从暗处取出一个密闭的坛子和一支如同檀香一般的东西。那香泛着点点的红,点燃之后烟雾升腾,香味散开,带着丝丝的清甜。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她闭上了眼睛。思绪还存在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喃喃自语:“这样,真的值得么?”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正午了。她觉得自己的头有点重,看看周围的布置,发现自己依旧睡在昨天那个美人榻上,只是,三爷呢

“醒了?正好,茶好了。”黑袍女子从她的背后递上一杯茶,她有些惊吓,却还是接了过来。那是一杯花茶,浅浅的绿色,杯子里面盛开着一朵小小的莲花形状的东西。她小心的啜饮着,没有什么气力说话。很快,一杯茶喝完了。那女子又递出一杯,依旧是浅浅的绿色。就这样连饮了三杯,她才觉得有些恢复。刚想问话,没料到那女子先开口了。

“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了。只是,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能流眼泪了。若哪一天,你流下了最后的那滴泪,那么,那一日的正午,便是你的死期,明白么。”女子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话里,带着无奈。又坐了不消一刻,她觉得恢复过来了,便准备告辞。

女子送她到门口。

她说:“三爷,我会来看你的。”黑袍女子却微微的笑着摇了摇头。只说:“孩子,记住。无论如何,好好生活。”她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只知道,若是完成了她的梦想,那她的生活就一定会很好。至少,那个时候的她,还是这么认为的。大宅的门关上了,黑袍女子微微的摇头,自语到:“我这么做,真的对么。”

回到一个人的家,她重新拿出一叠雪白的稿纸,迫不及待的坐到午后的阳光里。钢笔随着手在那里移动着,笔尖流出的蓝色液体在纸上划出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弧度。满屋安静,只听见笔在纸上移动的“沙沙”声。她觉得,自己的文字似乎被注入了灵魂。这么多年的坚持终于没有白费。她知道,这次,自己会成功的。

三个月以后,她拿着一叠稿子走进了编辑部的大门。

“这故事都是你写的吗?简直太好了。”主编兴奋的看着她,思量着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个丫头能有这样的文笔。“我们来合作怎么样,我帮你出书,你会成为现在最受欢迎的作家的。”主编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并不奇怪,但她的心跳加快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煎熬终于没有白费,终于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她开心的答应了。

很快,理所当然的,她的小说开始了连载,受到了读者的广泛好评。连载结束以后,在编辑的帮助下,她的第一本小说正式出版了。一切顺风顺水的。她得到了名誉,得到了金钱。并且,与那个主编日久生情,还收获了爱情。这样的日子,一度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她沉浸在幸福里,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但是,事情远没有那么的简单。无论是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是事后,三爷的总结。只是她听不到了。

确实。之前在三爷的帮助下,她的文字有了灵气,所以的悲欢离合、嬉笑怒骂在她的笔下都是信手拈来。及其的简单。但时间久了,大家都发现一个问题。她也觉得了。她的文字似乎无法让人感动。不是说不煽情,而是无法让人感动的流下眼泪来。毕竟她写的不是恐怖故事,没有让人感动的闪光点,总感觉有那么点不是味道。

怎么办呢。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怎么形成的,但以前,她写出来的东西还是可以感动人的。那个时候,她可以被自己写的短篇故事感动的泪流满面。而现在呢,似乎怎么都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怎么办。她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转身,编出了编辑部。

又是下午,又是那个大宅门口。

三爷已经在等她了。

“怎么,出问题了么。”三爷的语气很淡,好像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毕竟都已经十年没有走动了,自己平时也不怎么来看三爷,却在有事情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求她,似乎有些势力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时候太执着了。”三爷的微笑让她很安心,看来三爷并不怪自己。于是,她向三爷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为什么我的文字好像没有办法让人感动呢。以前是可以的啊。现在我的故事什么都有了,却缺少了最开始拥有的感动。三爷,我该怎么办呢?”在内堂,她没有来得及喝一口茶,便开始说了。三爷轻轻的摇着头,啜饮着杯子里面的花茶,不说话。她楞了,难道三爷不再愿意帮助自己了么?还在想着,三爷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喝杯茶吧。”啊,三爷要自己喝茶?她有些恼了。自己是因为遇到了麻烦才来求三爷解答的,一进来三爷却要自己喝茶。三爷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我知道是为什么,你不用着急。世人追逐的东西太多了,走的太急了,也太累了。追逐了那么久,很多时候都是一场空。有些人以为自己得到了,以为自己拥有了,其实,事情远不是自己想的这样,或者说远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三爷的话让她很茫然。她不知道三爷到底想说明什么。似乎三爷也知道,自己的话,现在的她是无法理解的,便不再提,只是道:“你能珍惜的很少,你能看到的很少,能得到的也很少。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是好事情。”她诧异:“三爷,你不愿意告诉我到底造成那个是什么原因么?”三爷再次摇头了。

“我可以告诉你。其实你也可以猜到。我说过,这辈子你不能再流泪了。这就是原因。”香炉散出的烟弱了,三爷重新给香炉里加了新的熏香。“文字这种东西,如果连你自己都感动不了,那这么能感动别人呢?”香炉的烟雾氤氲腾升,丝丝的清甜却让她感到了很重的无奈。若要感动别人,就要先感动自己,但若是自己流泪了……那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罢了。就这样吧。她决定放弃这方面了。反正没有那些眼泪,自己依旧可以生活下去。

这次告辞的时候,三爷却拉着她,久久的不放手。“你,你要记得,自己过的开心是最重要的,和你爱的人、爱你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这段日子。”她听了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嗯嗯”的答应着。

夕阳的光依旧美好,只是,她也将如同夕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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