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气开始晴朗起来,空气中也多了许多春天的湿润,金盏和鸢尾都盛开的如火如荼,丝毫不输给院门口的杜鹃。
“阿姆,阿爹什么时候才回来?”清如唉声叹气地坐在门口摘菜,清若走过来,夺了她手中的青菜,好好一根青菜被摘得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不剩。
“得了得了,你别来瞎搅和,把这些拿去喂鸡,别让鸡跑出来。”清若利落地摘菜淘米生火,有条不紊地进行。
清如撇嘴道:“阿姐,你怎么跟个管家婆似的。”
杨茂礼过完元宵就起身上京,说好到了京城就让人捎个信回来,可如今第一场都开考了,信还没收到。而早在初八开工那天,方员外的管家带着家丁亲自上门来赔礼道歉,说是除夕当日主仆几个上街喝酒,回来遇见康六,逞一时酒疯就失手打伤了康六,回家时只知道闯祸却记不得伤了谁。又是好话又是送礼,康六媳妇看着各种名贵的滋补药材眼睛都瞪直了,哪管丈夫伤的是脚还是脑袋。
杨老爷子是不乐意收方家的礼,但碍着康六媳妇又不好意思回拒,只能赔笑了几句,才把他们送走。回头看见康六媳妇恋恋不舍地捧着赔礼发呆,便借口初春店里生意冷清让康六回去养身体,顺便去看望家中老母亲,等过些日子忙碌时再让他回来。康六哪里不知道杨老爷子是赶人的意思,看妻子贪小便宜又心直嘴快的样子,他也只有点头答应了
康六媳妇一走,家里就只剩肃三一家,肃三媳妇也是个会下厨的人,但手艺却没有康六媳妇好,只能勉强对付。再加上她平日还帮忙打扫和洗漱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衣服,便有些忙不过来。老太太便发话了,媳妇娶过门都不曾见一个下厨做过饭,让妯娌三人轮着给二老做饭,轮不到的自己开灶。
方氏第一个举手赞同并第一时间把清嘉给推出去,因为清嘉早在六岁就跟着外婆买菜学做饭。杨妈妈自然也没意见,反正一人一天很公平,可吕氏却不开心了,她没女儿,自己又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儿,也没理由让杨茂辉去做饭,想请肃三媳妇帮忙,立刻引来方氏的不满。实在是傻人有傻福,吕氏原想瞒过头三月再跟公婆禀告,料知妊娠反应太大,连一点腥味都闻不得,还整日想吃橘子。
这下把老太太乐得嘴角都开花了,一个劲地说吕氏有子孙运。不但不肯让她下厨,还特意让肃三媳妇上市集看看,若有合适的媳妇子多少钱都要请回家帮忙。看着老太太又是求神拜佛,又是自掏腰包给吕氏添菜买药,另外两妯娌只能干瞪眼。杨妈妈倒还好,事情她早就知道,而且吕氏也多次都暗中给她递眼色。可方氏却打翻了一缸的醋,杨妈妈是长媳生孩子所有人呵护着,如今吕氏肚皮争气眼瞅着第三胎都是儿子,忽然她无比理解丈夫的心酸。
“小如,你也该学着点了,不然以后怎么嫁人。”杨妈妈从厨房里出来,手上都沾满了面粉,结果清若洗好的菜转身又回去。
“阿姆,嫁给不用我做饭的不就好了,难道阿姆舍得我嫁给穷苦人家啊?”清如蹭过去撒娇,却被杨妈妈赶开了。
“你想嫁有钱人,那得有钱人乐意娶你,就你这邋遢样,等阿爹回来了不数落你才怪。”清若笑着掐了她的腰一把,“就你这富贵相,倒像是少奶奶的命。”
清如忽然炸毛跳了起来,急忙护着自己的腰,“阿姐,你又取笑我了!”
“你也该减肥了,再这么胖下去,国库里的银子都不够娶你。”清若笑道,忽然想起去年冬至说好要开始做操,结果一个拖延就忘记,果然穿越女发奋图强的励志故事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清如还想再跟姐姐斗嘴,睨见门外闪过一个人影,急急忙忙赶过去,“阿姆,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都快吃饭,你上哪去,赶紧回来!”杨妈妈扯着嗓子喊,只听到清如拉长的尾音远远答应一声,人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清若叹了口气,转身去帮杨妈妈打下手,尽管她没瞧见门外的人影是谁,但心里也猜得到。“阿姆,阿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忽然觉得杨茂礼的父亲形象在她心里早已根深蒂固。
“他最快也得等到放榜了,随他吧,反正家里也没啥大事。如今你阿公把账房管得死死的,谁都插不进手,他要乐意玩个十天半月也不差这时间。”杨妈妈无所谓地说。
“阿姆,你就不想阿爹吗?”清若鼓着嘴道。
杨妈妈顿了一下,没好气地睨了女儿一眼,“就你们小孩子家家把想不想挂嘴巴,他又不是一走就不回来,以后还有几十年要早晚看着,有什么好想的。”话虽这么说,嘴巴也不住往上扬,清若在旁看得仔细,没敢揭穿。
忽然想到一点,趁着四下没人,清若踮起脚尖小声问,“阿姆,你可知咱家手头还有多少田地多少钱?”
杨妈妈皱眉回答:“你问这些做什么?家里的账都是肃三直接汇报给老爷子,倒没人去过问。”
清若心想,难怪老爷子每天都捧着本子悠哉悠哉坐在家里逗猫喝茶,原来不动产都捏在自己手里。思量一番,又低声对杨妈妈说:“阿姆,阿爹这次春闱不管结果如何,阿公都是不肯再让他出去的吧,可咱们总不能都指望着知海堂,万一知海堂做不成了,咱们连条退路都没有。阿公手里的始终是这个家的,平摊下来也没多少,咱们得自己想办法赚外快,就是赚钱。”每每看到杨茂礼都郑重其事地拒绝了员外老爷们都馈赠,清若看得都心疼,傻呀,人家不过就是想让你去写几个字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杨老爷子是在心里打定杨茂礼是考不上的,家里又只剩这几丁人脉,自然想着能尽快开枝散叶,别让杨家嫡支的香火就这么在他手里给断了。
“你是说……”杨妈妈吃了一惊。
门外忽然有人大喊:“别打了别打了,快来人啊,曼姐儿和如姐儿打起来了!”
清若想也没想,立即丢下手中的东西,奔了出去,心想着,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清如居然跑来闯祸了。
“我要撕烂你这张臭嘴!”
“臭丫头,你居然扯我头发!”
看着两个原是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今丝毫不顾形象地互相拉扯,不但衣衫凌乱面露凶光,互望的眼睛里都是下了狠心想把对方制服。柏青有些咋舌,别说自诩优雅大家闺秀的清曼,就是向来都乐天开朗的清如也不曾有过如此狼狈的一面,一时间被她们的煞气给吓到愣在原地,直到听过路人在呐喊,他才回过神,企图拉开两姐妹。
“你们都放手,大人要来了!”柏青喊了一句,一手拉住清曼的手臂,一手横在她们中间,不料两人都是狠心的主,低头一起咬了一口,疼得柏青尖叫出声。“你们松口啊!”
“柏青,你给我站一边去,我今天不教训一下这个满口诬陷的女人,我就不姓杨。”清如早就看清曼不顺眼,既然开打自然没有不战而退的理。
“柏青,放开你的脏手,你不配碰我!哼,我还以为大伯当了举人,如妹妹能跟着有教养一些,看来不过是个跟下人暧昧打诨的主。”清曼的头发已经散开,脸上也挂了彩。
“柏青不是下人!他也是杨家的子孙。你以为你多有教养,整天走路都鼻孔朝天,说话装腔作势,你有本事你别姓杨啊,玷污了我们的姓!”清曼咬牙切齿地瞪着清如,五指弯曲成爪猛地挠向清如,清如头一偏,险些正中门面,但脸颊处也有两横刮伤,她吃痛地喊了一声:“杨清曼,你是失心疯啊,居然抓破我的脸,我跟你拼了!”
虽然比清曼矮了半个头,但胜在身子圆润,力气也不小,她懊恼没留指甲,屈掌成拳,正对清曼的侧脸搭在颧骨上,两人都痛得跳开各自捂着伤痛。柏青见此,急忙赶过去,紧张地护着清如,“怎么了,哪里痛了?”
“手痛,脸痛,肚子也痛!”清如委屈地快哭出来,清曼力气虽不小,可她伸手不是掐就是捏,招招都入肉的疼,却又让人看不见。
“贱人,你毁我的脸!”清曼捂着脸,只知道疼,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一想到可能会毁容,眼泪吧嗒地往下掉。
无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个女孩子捂着伤处各自哭,又狠狠地冲对方开骂。
“我就知道,你整天都跟柏青这奴才鬼鬼祟祟,小小年纪也不知道羞耻,我都替你害臊,你这贱人,一定没好下场的!”清曼哭红了眼睛,字字句句都是咬牙切齿。
“你再敢骂柏青一句,信不信我打死你!”清如被骂得火大,立即跳起来,作势要开打,没等清曼回嘴,忽然横空甩了两个巴掌,她和清曼各得一个,力道不小,两个小姑娘都被打懵了,只顾捂着脸看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