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氏出来时,清若已经喝了两盏茶的时间了。
苑芳等得有些不耐烦,夏初也看着气定神闲的清若,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但比起苑芳还是沉稳多了。直到秦氏被秋桂搀扶出来时,清若依旧平静从容,丝毫没有因为等待而变得焦虑。
“给太太请安。”清若上前请安,秦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就坐了下去。默数了十秒后,清若也起身,坐回自己的位子,睨见秦氏惊讶的眼色笑道,“秋桂也真是的,若知道太太今日身体不适,我定然不会上门打扰。”
秋桂正想反驳秦氏身体没有不适,只是故意放她们在大堂坐着。
秦氏懒懒地说道:“你身体不好,今日怎么跑来了。”
“劳太太挂心,大嫂为我寻了大夫,又给万姨娘做了场法事,如今身体已经大好。”清若一直保持着微笑。
“既然大好那就在院里呆着吧,跑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秦氏冷笑一声,愈发觉得清若的笑容碍眼,像是故意来讽刺她的困窘。
“怎么会,太太想到哪里去了。之前我不能来伺候太太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如今我身体已经康健,自然是要继续来服侍太太。”清若笑答。
秦氏皱眉,打量着清若许久,不清楚她的用意是什么。按理说,她既不是殷时生母,又不是关系多亲的嫡母,就算是想装装样子尽尽孝,也之前半个月也够了。就连她足不出户都知道外面疯传殷家二媳妇是一个多么体贴孝顺善良的人,能娶到她也是三生有幸了,再甚之还有人追述到杨竹眉身上去,又把清若夸了一遍。
直到那天闹鬼的事,秋霜被赶去了茶水间,几个秋也迅速站队,不再与萱园联系。秦氏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殷时他们设好的局,竟逼得她不得不往里跳。
一开始还以为是殷时又故意与她作对,可从清若对秋菊秋桂的态度来看,清若也绝不是善类。
“我可受不起,还是请回吧。”秦氏嫁入殷家这么多年,虽与殷稷山也争闹过无数次,可被勒令夺权禁足还是头一回,心中恼火无处发泄。
“太太这话就颠倒了。”清若轻声道,也不接下句话,气氛忽然就沉闷下来了。只见她眼波流转,落到不远处的八角落地的白底青花汝窑大花瓶。忽然特别惊喜地起身,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很兴奋地说道:“太太屋里这只花瓶与大嫂送回去的花瓶可真像,若不仔细还以为是一对的呢。”
秦氏眉头一颤,冷笑了一声,“原来你是来我这里讨东西的。”
“怎么能说是讨呢。”清若依旧不改的笑容,可是后半句却让秦氏差点噎住,“严格来说,我是来找回遗失的东西。”按殷时给她的清单,她殷勤乖巧在萱园半个月,早就把万氏遗失嫁妆的所在位置摸个透彻,给她半个时辰,她能准确把东西都找出来。
“哼,我可没有拿你的东西。”秦氏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仗着你大嫂如今帮着你,就想踩我头上,你别忘记了,她丈夫可是我儿子,亲生儿子!你以为你弄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就能把万氏的嫁妆都拿回去,告诉你,你休想动我这屋里的一针一线。”
清若无视秦氏的怒意,也摆手安抚与秋桂秋菊大眼瞪小眼的夏初苑芳二人,“太太,明人不说暗话了,看到我也尽心尽力伺候了您半个月的份上。咱们这么说吧,我就要回我的东西,然后我帮你找回你的东西。如何?”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氏一愣。
清若朝夏初示意了一眼,夏初自觉地跟苑芳退了下去,她又望了望秦氏,秦氏虽不解,但见夏初她们都出去,迟疑了一下,便让秋菊她们也退下。门未关,但院子忽然间变得悄无声息。
秦氏见清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悦地又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居然连一个丫鬟都不留下。
“自然是说悄悄话啊。”清若望向秦氏,不亢不卑,敛容肃言道:“太太您心里清楚,殷时虽不是您生的,可到底也是爹的儿子,而且是爹很满意的儿子。大哥是比不过他的,可三弟年纪又还小,这家担最后要怎么落,爹一个人在心里藏着,谁都不清楚。”
秦氏没想到清若进门这么短的时间会把所有事都看得那么清楚,蹙眉抿唇,“那又如何,殷时不过是庶子。”
“我知道啊,可大嫂遣散了那么多妾侍,自己却未有一子,倘若我先生下儿子,太太您觉得爹会这么想?”清若故意朝她眨了眨眼睛,“太太春秋正盛,大嫂进门日子也长,不管你们谁理家,终究不会落到我身上。只不过,三弟未娶,四妹未嫁,对于大嫂来说,他们也就是小姑子小叔子,再关心也总比不过太太您这做母亲的关心。难道太太甘心待在这院子里,放任三弟四妹的婚事不管吗?”
殷时说过,秦氏在殷家理家久了,难免会了个习惯,就是处处都想管,样样都要霸。夺她权力已经是对她极大的惩罚,要想再从她手里要回东西,恐怕只会难上加难。
清若可不这么想,她看着秦氏眉头渐蹙,左右为难的样子,故叹息:“其实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嫁进这么高门大户,也就是想求能平安富贵,根本无心想要去争什么掌权,殷时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无意与两个嫡兄弟争。我们只求能早日单门独户地过小日子就够了,至于这个家到底是谁撑天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想去管。”
“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帮你?”秦氏冷冷地嗤笑,“我好歹是殷家太太,至多就是一个月,等我出了这院子,你一个小小庶媳妇还能翻得了天去?”
“自然是不能的,就算太太不出院子,我不也得乖乖来跟太太请安了嘛。只不过,我刚刚去了春华轩,又绕去看了五妹一下,等会儿从萱园回去要再有什么不适,我也不好…去解释。”清若无辜地看着秦氏。
“你威胁我?”秦氏暗攒拳头。
清若摇头,“太太,我只是来跟您商量个事,或者说只是来做个交易。”
“你当你是谁,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难不成老爷会因为你的话让我重掌大权?”秦氏冷嘲一句。
“当然不能,可是太太怎么知道爹不会因为我,让您多休息几个月?我想大嫂应该会帮您把这个家打理得很好的。”清若甜甜地笑道,秦氏却气得七窍生烟。她想过清若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她居然敢上门挑衅,还公然威胁她。“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理家大权的或许一天两天不成气候,可是三五月后会不会变天就难说了。爹也正值壮年,再纳一两个姨娘想来也不成问题。”
清若一句一个准,把秦氏所有的痛都踩了一遍,生生逼得她喘不过气。
秦氏瞪大眼睛看着清若,想象不出原来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居然会变得这么嚣张,“你想要什么?”
清若听出了她的让步,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拿给秦氏,“就要回万姨娘的东西而已。”秦氏瞥了纸张一看,密密麻麻的条款,她冷哼一声,“许多都找不到了。”清若也不恼,又拿出另一张纸,一样的是文字,不一样的是后面多了一些数字,“我问过了平通商行的万老板,后面是这些东西的市价,我已去了零头。找不齐的就折算现银吧,太太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点钱应该不至于出不起。”
她早打听过了,秦氏进门以后,陪贴了不少嫁妆进去,可以说是也是一无所有的。可等到殷家翻身成大户以后,殷稷山早把她的嫁妆给补回来,可秦氏看着万氏进门后的嫁妆竟比殷稷山陪贴的多,心中不满,故起了贪念。
“你……”秦氏没想她还有这一招。
清若笑吟吟地说,“太太,您不知道,光佛寺的法师可真灵,如今爹都很信崇,特地让施姨娘去乐捐呢。”
“我尽量就是了。”秦氏暗暗咬牙。
还没等清若再开口,就听到夏初高亢的声音,“苑芳,让你们去煮茶,怎么去那么久的,还不赶紧把茶送上来……春桃?大少奶奶,您怎么也来了,不是出门了吗……是啊,我们少奶奶正跟太太聊天呢,苑芳闹着要跟秋菊去煮茶,哪知一去就那么久,二少奶奶让我出来瞧瞧,您请进屋,我去骂骂她们。”
紧跟着夏初叨叨絮絮的声音渐远,春桃跟在戚氏身后进了屋,戚氏忙给秦氏请安,又朝清若点点头。
“这些日子替母亲理家方知母亲平日的辛苦,以至于我抽不出时间过来给母亲请安,还望母亲见谅。”戚氏说得情深意切,让不知情的人听着都替她感慨。“回头得请爹赶紧让母亲出来,要不我都要顶不住了。”
“既然是你爹让你做的,你便做着吧,我听说宅里老人新人都夸你理家有道呢。”秦氏不亲不远,但显然已经不如清若进门前那般亲密了。戚氏听了秦氏的话,眉头一喜,听到秦氏不满的低哼以后,才急忙敛了表情。“你们今日都这么巧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戚氏望向清若,清若有些委屈地朝她眨了眨眼,戚氏躬身道:“回母亲的话,我刚刚收到我堂姐的相邀,说是明日在丘家有个小会,城里不少富家太太都前去,本是请了我和二弟妹的。我想着乐乐年纪也不小了,不妨一起去,说不定能寻到个好亲事。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长嫂为小姑张罗婚事,这本是情理之中,可秦氏也因对戚氏偏见,迟疑了一下。
忽然秋桂凑过去,对秦氏耳语,“太太,大少奶奶的堂姐就是城东丘家,我听说与城里不少富太太交好。”秦氏顿了一下,点点头,“听你安排就好。”
戚氏有些受宠若惊,又与她们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借口要处理家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