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殷时想好对策,殷家便派人上门来请殷时回家,说是殷稷山有事找。殷时看着四个毕恭毕敬地殷家家仆,个个都年轻有力,似乎还是练过家子的,而黑龙黑虎却难得没有出现。殷时朝商碧挑眉笑了一下,商碧没好气地回他一眼。看这种架势,显然就是殷稷山算准殷时要是反抗,可以直接打晕扛回去。
好在他有特意交代了黑龙黑虎若看到殷家人出现就自动隐蔽,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省得让殷稷山多了借口来挑他们的刺。要知道换了所有下人,他都无所谓,要是殷稷山真发落黑龙黑虎,不让他们靠近殷时,那殷时可真没辙了。尽管他们不是殷家人,可殷时是。
“你们老爷还真是关心你们少爷,来请个人都要派这么多人。”商碧眯眼笑道。“可是我还有事找你们家少爷商量,不如回去跟殷老爷说一声,让他多待一会儿吧。”
带头的男子板着脸道:“商老板,这是我们殷家的事,请商老板不要插手。”
“这是什么话,就是请你们少爷喝杯茶什么。”商碧望着殷时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摇了摇头,“这殷老爷也真不够意思,这椅子还没坐热呢,就这么急找人回去,瞧这架势不会是一路跟踪来的吧。”要不然,不会一进门就直奔二楼雅间,连他们在哪个房间都知道。
商碧的话让带头的男子表情一变,“商老板,你别胡说。”又转向殷时,“二少爷,我们只是、奉老爷的命令前来。”连他不好解释为什么殷家会让四个人一起来接殷时回去。
见商碧还要说话,殷时忙打断,笑着起身作揖,“多谢商老板今日的“茶”,今日不巧,看来只能改日再来了。”商碧紧张地跟着起身,按了按他的手,凝眉示意。殷时回头对他笑道:“对了,今日的茶钱先欠下了,我改日再还。”
说完便跟着他们离去,商碧站在楼上直至目送他们几人离开视线范围,才转身,却发现黑龙黑虎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来了。
黑龙还开口解释了他的疑惑:“少爷说过,老爷对他已有怀疑,让我们最近别回去,省得跟他一起被困。”
“事情已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商碧敛了眼色。
“不清楚,老爷也只是怀疑他跟您接触过多,并没想到他是幕后的那个。”黑龙回答。
商碧脸色一变,忿忿地甩袖,“既然如此,那你们更应该留在他身边。如今他院里的人都被换得干净,就连他出门都被人跟踪监视,你们要是不在他找谁去。”商碧的话让黑龙二人都开始不安起来,“要不这样吧,黑龙你比较沉稳,你回去,让黑虎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事好个照应。”
虽然他并不知道殷稷山会对殷时做什么,可是从几次交手中,商碧对这个凶狠的对手都有些佩服和防备。要让他知道殷时跟安海阁的关系,真难说殷稷山不会气得打死殷时。
黑龙听着觉得有道理,对他抱拳,然后追上去。
就在此时,跟黑龙擦肩而过的陈叔送了一张字条,“一个乞儿送来的,也没说什么事,只说要交给您。”陈叔恭敬地把字条递给一脸困惑的商碧,然后静静地退下。商碧打开字条一看,表情骤变,拳头攒得青筋浮现,一旁的黑虎急忙问:“商老板,出了什么事了吗?”
商碧左右权衡了一遍,然后肃言:“你留在这里,等黑龙的接应,要是没事就最好,有事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我得出去一趟,安海阁和潮平楼暂时就交给你了。”
黑虎张着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这也太突然了,怎么个个都表情凝重,有比让他娶媳妇还严重吗?还有什么叫做安海阁跟潮平楼交给他,他什么都不懂啊。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商碧已经跑出去交代陈叔。
而追上前的黑龙,刚一进入殷家就被人押着关到柴房去。
殷时歪坐在一把宽大的黑檀木錾福寿纹圈椅上,但这宽大是对于上位的秦氏而言,个子娇小的她身着一身秋香色小竖领对襟褙子,细棉夹绸的刻丝六团花刺绣的十分精致。她拿起丝绢掖了掖眼角,偷偷打量了殷时一眼,又将收回眼光,只是不住地叹着气。
“秋韵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原也想着二郎年纪不小了,屋里却没个人,怕憋坏了身子,才把秋韵给放了过去。可人家到底也是好人家的闺女,二郎若有心,只捎说一声,抬她个姨娘便是。可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强要了她,昨儿夜里她想不开上吊了。”秦氏说完忙用手绢把脸挡住,不与殷时的眼光接触。
“死了?”殷时一愣。
殷稷山伸手摔了一个泼墨芙蓉白瓷杯在地上,立刻砸出无数瓷碎,把默默垂泪的秦氏也给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怒指着殷时,“瞧瞧你做出的混账事,如今出了人命还满不在意!”
殷时倔强地抬起脸,与他四目相对,两张相似的面孔互瞪着对方,好似都要把对方吃下去。忽然殷时轻笑:“我跟你说这混账事不是我做的,你信不?”
殷稷山没由来一顿,“那是谁做的?”
“你觉得哪个儿子混账,你就去问哪个,与我什么关系!”殷时心有不悦。
那个什么秋韵自从被调来他院里时,每到夜里就穿着单薄轻盈的纱裙来给他送宵夜。不是被黑龙黑虎挡下就是被他两个贴身丫鬟给骂哭赶回去,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天。就在他让黑龙去给清若送信,而黑虎去了趟庄子,她绕过两个一等丫鬟的注意,终于不小心跟殷时独处一屋。
殷时一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小子,二不是饥不择食的色狼,才给清若写完信,哪里对她这种胭脂俗粉有心情。想着清若知道他跟这种女人,定然气得不与他说话,出口也便没遮拦,把秋韵骂得脸无血色,掩面泪奔。紧跟着两日都没再看她出现,殷时还以为是被秦氏叫回去了,没想到的是秋韵居然死了,而且还是被毁了清白才自杀的。殷时眯眼看着一直用手帕掩面的秦氏,心中冷笑,他被拿来当替死鬼的次数还少吗,难为殷稷山每次都相信都是他做的。
殷稷山听着抿唇不语,甫听到这事,他也很吃惊,到底是人命关天的事,就算秋韵是家奴也不好处理。所以急忙让人把殷时寻来问话,可这一问,听到殷时又跑去潮平楼,殷稷山气得连着摔了两个杯子,让人追去潮平楼把殷时给带回来,就是打晕也要扛回来。
秦氏见丈夫忽然转眼投来凶光,急忙道:“我也是听说秋韵前几日衣裳不整地从二郎院里出来,然后关在原先的屋里两天不吃不喝,紧着昨儿夜里就……”秦氏的声音很软,听着不会让人觉得她是恶人,相反殷时的冷笑和不屑让人不得不多想。“其实这秋韵,我是有心让二郎收到屋里,可是谁知二郎竟如此心急。”
“太太,我要是心急,她就不会留到昨夜才死了。”一个整日都衣衫单薄袒胸露臂的女子会因为被毁了清白而上吊自杀,这笑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爹,我的性格为人你要说不清楚,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告诉你,我就是再不堪也不会对一个下人做这种事,更何况是一个自己都不检点的下人。”
说完,殷时瞄了秦氏一眼,她忙不迭转开头。
殷稷山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是气过头了,他曾自傲地说过殷时是三个儿子中相貌性子都与他最相似的。如果承认殷时不堪,也间接地承认自己人品不合格。人总是很奇怪的动物,只要牵扯到自身利益有关的,都会潜意识地为其找借口。
“罢了,好在只是个下人。你多给秋韵家里一些钱,说是病死就好了。”殷稷山的不追究让秦氏松了一口气,连声应是。殷时不屑地看着夫妻俩在唱双簧,起身准备离去,却被殷稷山叫住了。“你要去哪!”
“去做我没做完的事。”殷时头也没回。
“哼,又想去潮平楼找那个红毛鬼子是不,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踏入潮平楼一步!”殷稷山发觉跟殷时说话,火气总是很容易向上飙。“你明知道那个红毛鬼子是我们的对手,你还跟他来往。”
“第一。”殷时转身,看着殷稷山,脸上挂着嘲讽,“他叫商碧,不叫红毛鬼子。第二,他是你的对手,不是我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殷稷山气得重重拍着桌子。
“什么意思你很清楚。”殷时瞟了秦氏一眼,冷冷道:“我未曾想过贪图殷家一分一厘,你也别再用殷家来约束我。生我的是我娘,养我的也是我娘,光是我娘的嫁妆养活我一家子都不是问题。不过如今一分不剩,要是觉得嫌我在殷家浪费米饭,大可以分家,让我搬出去。”
“原来你一直筹划的是这个?”殷稷山忽然笑起来。
殷时定定地看着他,正色道:“不错,我早想分家了。对我来说,我娘走了,这里也就算不得家。既然如此,我去哪里都一样,我也不贪你家产,让我分家便够了。”只要能放他出去,他便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回到安海阁,也才能名正言顺地上杨家提亲。
听着殷时的话,秦氏有些喜上眉梢,可是殷稷山却冷声道:“你休想,你是我殷稷山的儿子,在我死之前,你别想搬出去!”
“那看来我只好不孝一点了。”殷时无所谓的态度让殷稷山生生噎住。
“逆子!你这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