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想起一阵急促的刀剁声,清若系着亲手缝制的围裙手套和帽子站在炉灶前,有种大厨的味道。掀开锅盖,一阵袅袅轻烟,空气中弥漫一股浓浓的肉骨香。几片海带在肉骨汤中正惬意地招摇着,将剁好的肉臊子放入滚汤中,用勺子揉开打散,再加入切成丁的能豆腐,闷上盖子小煮一会,然后盛碗端起。
咸味已经剁入肉臊中跟着肉散进汤中,变得鲜甜,原本的汤底就是取了两勺肉骨浓汤加水并海带炖出来,其鲜其甜不言而喻。如今白瓷浮寿字青花碗盛着一碗海带豆腐汤,犹如翡翠白玉般颜色模样都诱人好看,味道更是鲜甜无比。
“你仔细些,别洒了,再舀一碗五谷粥来。”清若从一旁的大瓷盅里拿出一碗虾蓉蒸蛋羹。用的是特选的鲜晒大虾,去了壳挑了肠,碾成虾蓉放进蛋液里一起蒸,待出锅后再撒几颗葱花,嫩黄翠绿,颜色明艳袭人,令人垂涎三尺。
而那五谷粥食用薏仁芡实赤豆小米还有一小把血糯米,用砂锅慢慢煨出来的,不但健胃补齐还能消水肿,因糯米难消化,所以分量最少。一汤一菜一粥,都是软绵易消化的食物,给长期卧病的人吃最合适。
“阿姐,你说继嫂子要去多久?”因为是丈夫祭日,前几日发继媳妇就带着孩子跟杨茂礼请辞几天。一听到发继媳妇不在,吕氏立刻装病,让发誉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方氏直接带着孩子回娘家。杨妈妈生气,也懒得去喊她们,就让清若清如帮忙看顾着,好在杨老太太如今身体好了不少,就是行动不便而已。
许久没有照顾老人,才一天清如就开始唉声叹气,不住地惦记发继媳妇的好。清若白了她一眼,“你是懒散惯了,让你去洗个衣服都推三阻四,以后嫁人可怎么办。”
“阿姐,你可听说了,发贵生病了。”清如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清若吃了一惊,转过眼去,“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严不严重我倒不清楚,听说小姑丈开了药也没效,全身爬满疹子,痒得在床上打滚,东西都摔破好几个了。”清如口气里弥漫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整日上哪打听了那么多消息?”清若嫌恶地瞪她一眼,小心把汤盅饭盅合上盖子,放进挎篮里。
清如撇了撇嘴,不乐意,“明明就是你孤陋寡闻,我早上出来时听到四里巷的潘媳妇跟五平巷的九婶说的。今儿十五,她们早早去庙里进香,正好看见老二家的也去,便偷偷听到了。”清若被清如那一串复杂的地区兼称谓给吓到了。“也不知道他上哪惹来的肮脏病,居然连药都没用。”
“这么严重,怎么没听他们说啊?”发贵算是方氏的命根子了,如果真病得那么严重,不可能家里不知道。
“估计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敢说吧,哼,谁让他阿爹做了那么多缺德事,现在遭报应了吧。”清如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挑嘴不屑道。见清若眉间有忧色,撒娇道:“阿姐,你甭为他们担心,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听说昨夜他们家去了一个奇怪的人给了付药,吃了以后,早上好多了,好像花了好多银子才买到的。阿姐你看吧,之前让他们还钱还推脱说没钱,现在为了治病倒挤出钱来了。”
“也许那药不贵吧。”清若倒不是为发贵担心,只是害怕他们又来扯杨茂礼下水。
“谁知道呢,总之这叫恶人有恶报,那人不要给他药让他多疼几天才好呢!”清如依旧忿忿不平。
“你啊,修修口德吧。好了,把东西送过去吧,别冷了。”清若总觉得心里有个奇怪的预感,可又说不出具体什么来,索性作罢。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发贵染病发痒的事很快还是传开了。据说方氏花了二十两才得了一包药,吃完以后发贵就立刻活蹦乱跳了,虽然疹子没消,但也不痒了。可这状态只维持了半天,到了夜里又开始发痒,发贵几乎把全身都挠破了,遍体血淋淋的,看着骇人。清曼清嘉都被禁着,不让她们靠近发贵的房间,怕被传染。
有些老人就说发贵是中邪,让方氏去庙里求符拜神,甚至添香油钱,可是不管是符水还是药水,吃的搽的一概没用。发贵依旧痒得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咬,细细小小的伤口,又痛又痒。
王敬去了几次都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除了发痒,发贵身体很健康,一点事都没有。
跟着就有人风言风语说是杨茂昌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才会报应在发贵身上。方氏虽然生气,但也顾不及其他,看着儿子发狂似的把自己抓得体无完肤只能干流泪,最后只能让王敬开点药让他暂时睡去。
后来不知谁提醒了方氏,她便到处打听那半夜到他家的人,高高大大,皮肤黑黑,整个人被布缠得紧紧的,看着有些诡异的外地人。
“那人是不是你?”清若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跑来责问殷时。
因为肃三一直没空回海亭,殷时就暂时住在柏青原来的屋子里,没有付工钱但也算包吃包住。殷时也不闲着,把家里的重活累活都做了,包括把杨老太太从床上到轮椅之间来回挪移。因有一次看见清若正费劲地搀扶着杨老太太从床上挪到轮椅上,殷时便主动过来帮忙,在人高马大年轻力盛的殷时面前,杨老太太娇小枯瘦的身体几乎算不得什么重量。出现的次数多了,杨老太太有时候也会偷偷地拉着他的手,塞点省下来的糖块,唤他做“孙郎”。
“你阿嬷怎么叫我孙郎,我跟她说了好几次我不姓孙啊。”殷时被喊得一头雾水。
“咳,老人家记性不好,你别见怪。”清若尴尬了一脸没好意思跟他解释,在木云,对女婿孙婿的另一种称呼就是“郎”。
不管殷时接不接受这种解释,但清如却多了个心眼,好几次都刻意拉开姐姐和殷时的距离,在她心目中未来姐夫只能是发策。就算殷时对她们再好,毕竟比不过自己的亲堂兄。
“阿姐,策哥哥好久没来了。”清如好几次都故意在殷时面前提起发策。
“大概他忙吧。”清若也知道她的心思,可不乐意搭理。
“殷叔叔,你认识我策哥哥吗,他人可好了,对我阿姐也好!”清如不厌其烦地跟殷时解释清若和发策之间多么亲密多么般配多么天造地设,可结果总是得到殷时一句“然后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给堵得哑口无言。她总不能直接说“我阿姐名花有主了,你别打她的主意。”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可就糗大了。说多了几次,见殷时无动于衷也就放弃了
清若跑来责问时,殷时正好打水回来,裸露着上身,可见他壮硕的臂膀和小腹微微浮现的腹肌。清若忍不住在心里流口水,这身材可真标准,都快够上模特身材了。
“什么是不是我?”殷时见清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故意挺着腰,秀出全身肌肉。
清若努力将自己的本质给扯回来,装作一副羞涩的小女儿模样,转过身背着他,才道:“我说的自然是我二叔家的事,你没听说到处都打听一个黑黑高高的男子吗?”
“天底下又不只我一个人黑,商队里没几个皮肤能白过我。”殷时道。
清若没好气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发贵全身发痒是不是你动的手脚,为什么小姑丈的药都不见效。”
“怎么,你之前不是还生他们的气吗?现在倒替他们担心了?”殷时故意走过来,清若只能继续装小清新转过头,避开他。
“我才不是替他们担心,我是怕他们又来拖我阿爹下水,就我阿爹那种护短心切的模样,不消几句定然会给他们上刀山下油锅,最后还不是我们跟着遭殃。”清若无奈地说。
殷时转了转眼珠,笑道:“这个你就放心,他很快会好的。”
“你怎么知道?果然是你对不对?”清若忙转过头,看见殷时的坏笑,忿忿道:“你故意的?”
“你不也故意的,明明就不是那种娇羞的小姑娘,还要装脸红,你刚刚看我身材的眼睛可是发亮的。”被殷时这般调笑,纵使刚刚不会害臊,如今也被气得脸红,扭头就跑。
她不过就是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美好的事物而已,怎么说她也是三十多岁的大人了。好吧,她只是忘记了她现在只有十三岁,也忘记了这个时代女孩子应该是小清新小娇羞
如殷时所言,发贵很快就康复了,这次连疹子都沉下去了,但究竟是怎么好起来了谁都不知道。方氏和杨茂昌也不说,见过他们的人只说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说话也不笑,看见谁都跟欠了他们几百两似的。
殷时趁着厨房没人的时候,把一个布包塞给清若,“这是他欠你家的钱,一分不少。”
清若捏了捏布包,只觉得里面有一层厚厚的纸,心想定然是银票,虽然不知多少,但估计不会少到哪里去。“真的是你干的?可是这钱、这钱我不能要,就是给我阿爹,他也不会收的。”清若把钱推回给殷时,虽然她很开心能狠狠恶惩一下杨茂昌一家,可是这钱的由来她不知道怎么跟父亲交代。
“你给我也没用,要是不能叫给你爹,你就替我保管着吧。”殷时满不在乎地说。
“我为什么要替你保管东西,这么多钱,不行,我保管不起,你还是自己收起来吧。”清若觉得手中的布包有些棘手。
“你知道我这个人总是乱丢东西,万一这钱被弄丢怎么办,可是好几百两呢。”殷时说得很诚恳,连清若都有些动摇,“就当我存你着吧,大不了以后我付给你利息,待我回去时你再还给我就是了。”
“好吧。”看在利息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天机不可泄露。”殷时故意神秘兮兮吊足了清若的胃口,见她一张臭脸,嘴巴撅得老高,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种异域的香料,一般中药都没用,如果及时全身擦酒,然后用火烫一下也就可以解了。”
“酒?火?那不是引火烧身吗?”清若不可思议地捂着嘴巴,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的,谁会想到这种变态的解毒办法。
“要是没用,就只能等解药。不过解药也很简单,罗勒、百里香、紫曲麻一起泡酒搽也就好了。”看见清若恍然大悟的模样,殷时颇感受用,“你以后要不听话,也可以试试?”
清若听完,惊恐地望了他一眼,下一秒立刻落荒而逃,无视身后得意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