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国都洛阳城是天下第一雄城,此城的历史可追溯到数千年前,相传在中原方兴之初,神州雄主魏武帝建立大魏,使观星奇士绘制《神州山河气运图》,并在山河气运的交错之处兴建都城,以期大魏的国祚能得到神州气运的佑护,传承不绝。流传后世的《神州志异》曾记载:“武帝筹洛阳,纵横十余里,历二十于载,役百万”,砌城所用的石料全取之于千里之外的的大青山,质地较密且不易风化,可见规模之宏伟,用料之考究。洛阳城位于万里红河的中部,扼守红河的咽喉,又以红河为天险,易守难攻。此后数千年,风云变幻,皇权更迭,富贵难寻,无数朝代烟消云散,只余下后人凭吊,唏嘘不已,但洛阳城依然屹立不倒。
洛阳城内,以皇宫和朱雀大道为线,分为东城和西城。
东城是居住区,自建国以来,赤阳虽然边塞屡动刀兵,但腹地局势一向稳定,民众休养生息,百姓生活较为富足,洛阳繁华,人满为患,说是寸地千金,一点也不为过,其中以长安大街最为出名,居住在长安大街附近的人家非富即贵,随便瞅一家,不是亲王大将军、就是尚书大学士,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每年祈仙节,地方官拜会上司,长安街便会出现一道奇景:在地方呼风唤雨的都督巡抚们,对着长安街的门房们低声下气,礼遇有加,这也正应了一句话:‘海上出仙山,一山高一山,劝你莫张扬,还有世外天’
西城是商贸区,神州地大物博,洛阳水陆通达,所以说四海商贾皆集于此,民间更是有种夸张的说法:“天下之奇珍,尽在洛阳”,可见洛阳商风之盛。城中酒楼、宝器店、药材店、皮毛店、布匹商行遍地,举头望去,衣着怪异,抄着各种不同口音的人来来往往,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尽显洛阳之繁华。
洛阳自然也是讨生活的好去处,话说这天下三百六十行,行中高手,在这城中也不愁生计。且说洛阳西城的一家酒肆里,有一位奇怪的说书先生,这名说书先生瞧着年纪不小,骨架高大,头发胡须发白,但精神头特别好。常人说书说一个时辰就要歇息一会,缓体乏,捋思虑,但这老人却是老当益壮,中气十足,若是兴致来时,可以旁征博引,说上整天,三教九流、神州秘闻都有涉及。说他奇怪,并不止于此,这名说书客明明面相慈祥,穿着却异常邋遢,衣不过膝,坦胸露乳,头发胡须有如枯草,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生活习惯糟糕至极的人。
说书先生刚来洛阳时,非常落拓,全部家当一床草席、一个酒葫,仅此而已。酒肆老板本不想收留他,但看他可怜,转念又想,反正酒楼行业竞争激烈,自己的酒楼地处偏僻,没有什么特色,这说书先生又坦言只求温饱,有屋子遮风挡雨便可,不拿工钱,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让他试了试,没想到这一试还真试出了效果。
说书先生人非常健谈,上午和老板谈妥以后,下午就张罗着开张了,并挑了最有挑战性的《神州列国转》开讲。这《神州列国转》可不是寻常书,此书作者已经不可考,文字虽然晦涩,但是书中列国跨度数千年,信息量非常之大,被史家尊为“史家绝唱”,所以对于说书行当来说,没有点真才实学,轻易是碰不得的,酒楼老板对此也并不看好,却不想这说话先生还是有点真才实学,另辟蹊径,此书硬是被他说出了全新的风格来:什么大魏魏武帝情史、大秦开国皇后嫁给大秦帝之前已是已婚妇人、幽燕嫣然公主其实是男儿之身等一大堆让人目瞪口呆的野史被说书先生炮制出来,并且说的有理有据,好似真的一样,若不是酒肆老板盯得紧,恐怕赤阳帝后是勾栏出身一类冒天下之大不违的花边野史,这位强悍的说书先生也能讲得出口。
如此朽朽老者,竟是如此闷骚之人,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除此之外,这说书先生还异常喜欢吹嘘,每当讲到紧要指出,总能穿凿出自己当年如何如何之云,虽然听的久啦有些腻味,但是瑕不掩瑜,倒也无伤大雅。
若是有正经的道学先生经过这里,肯定要暗暗皱眉,发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叹来,但说书是三百六十行排名最末的行当,是不折不扣的贱业,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都是专心做圣人人,那好意思同一个说野史的说书先生一般见识,自落身份。普通的贩夫走卒更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对他们来说,花钱就是买乐子,只要自己高兴了,这钱发的就值,所以说书先生说的越荒诞不经,他们听的也就越有趣,这钱发的也就越值。酒肆的客人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酒肆老板这才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说书先生的听众大多是在附近码头、商行卖苦力的劳壮和过往的商队伙计,这群人背井离乡讨生活,长时间精力得不到发泄,哪些青楼勾栏花费又太高,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发两个穷酸钱,在说书先生这儿买买乐子。但是也有例外,说书先生的听众里有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男童”,自第一次路过听了一段,以后就成了酒楼的常客,几乎每天必到。说男童,是因为她穿着一身男性化的青灰色长衫,盘着偏男性的发髻,但明眼人一看,眉目清秀,皮肤粉粉嫩嫩,身上那种女子的味道是掩不住的。也有龌蹉者动过其他念头,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每次来时,小姑娘的身后总是跟着四五个孔武精壮的青年,其中有一青年衣着华贵,相貌俊美,像是这一群青年侍卫的头领,在小姑娘身后一站,宛若石刻,不言不语,冰冷沉默,一股王霸之气扑面而来,还真没有不开眼的人敢招惹他们。
那说书先生也是有眼色的,一看这群人的架势,就知道这姑娘肯定不是寻常人,自打小姑娘来后,便一改往日风格,只说异事,不说艳史,连形象也修正不少。虽然招牌减了一半,但架不住此人道行的确太高,说是口鼎莲花也不为过,每次说毕,都能赚回不少眼泪和笑声。小姑娘话很少,从不生事,也很大方,每次走的时候都留下一锭碎银,让人眼馋不已,慢慢的,众人知道这姑娘很好相处,众人拘束少了很多。
如此三月有余,《神州列国转》已接近尾声。常言道:‘真金不怕红炉火,酒香不怕巷子深’,此时说书先生已经积攒了一百多号听众,酒楼大堂基本座无虚席。一日,刚好是中午,酒楼外烈日炎炎,热风扑面,一部分人贪图酒楼清凉,一部分人仍被未尽的情节吊的意犹未尽,虽然书已经说完,但都不想散去。恰好众人中间有好事的人,站起来向说书先生拱手说道:“老先生,你这书说的真好,哪儿好我是说不出来,反正听着受用,比状元楼里的那帮老酸才说的好多啦,他们说的不如你,但钱可不少要。”
听的有人赞许,说书先生虽脸露自得之色,但是还是非常自持的抚了抚胡须。
中间也有人不解,疑惑着问道“老先生,这说书行当我虽然不懂,但看那状元楼的‘铁嘴宋’成名之后便广收弟子,除有显贵之外,已经极少出场,老先生岁数也大,这本事我看未必在‘铁嘴宋’之下,为何不学他一般,收点弟子,自己落个清闲?”
这‘铁嘴宋’是洛阳城中名声最响的说书客,是这一行当中的翘楚。
说书先生揉了揉乱糟糟的胡子,看着那人,似乎有些不满的说道:“难道你不曾听闻,‘牛马成群、龙虎独行’,老夫我虽然不才,但也是十二岁中童生,二十岁中进士,二十八岁状元及第,三十五岁官居一品,权倾天下,这位客官,以后切记千万别拿什么铁嘴宋和老夫做比较,免得污了我辛苦打拼出来的名气,也不是老夫自谦,说书先生这一行当,老夫若为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的自夸之言,也不惊奇,浅微淡笑,并不理会。
“站于众生之巅,问苍生寥寥有几人为知音?”说完闭上双眼,面上满是遗憾之色,左手抚须,右手准备去抓桌子上的破纸扇,还真有点高人的势态。但不知那个不长眼的,乘他自得之时,偷偷顺走了他常握在手中的仕女折花扇,说书先生一抓抓了个空,翻遍座椅,又找寻不到,便再也不复出尘之像,破口大骂起来
“那个天杀的,连我这个快入土的人的东西都敢偷,还有没有些礼义廉耻,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看着说书先生的滑稽像,酒肆中发出阵阵压抑的笑声,一个穷酸汉子唯恐天下不乱,大声掺合道:“老先生,我家儿子曾说近百年间,文渊阁大学士陈留是最年轻的一品大员,但拜为一品时也四十有八了,你说你三十五岁官居一品,权倾天下,我怎么没有听过这一号人物,老哥欺负我没有读过书呀!”
堂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说书先生毫不在意,又大言不惭的感叹道:“老夫当年士林得意之时,你们这些小娃儿还没出世呢,想我本是天智星转世,慧根天成,生而知之,世间与我,不过是水中镜花,老夫四十年越尽红尘繁华,一百年读遍神州春秋典藏,两百年看破人间征伐,三百年沾染三清因果,四百年一切归于鸿蒙,距今已有五百年之久………。”
只听说书先生概叹一声:“回首前尘总为空,人生大抵皆为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