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所共知,北方邦的拘尸那迦是印度佛教四大圣地之一,位于哥达拉克浦县凯西以北的摩达孔瓦尔镇。佛陀自吠舍离城赴王舍城时,途中得病,在婆罗双树下圆寂。佛教徒尊此为佛陀涅槃地,加以顶礼谟拜,并且全亚洲的佛教高僧无不以能到此处修行悟道而感殊荣。
我很好奇,丹金王子究竟领悟到了什么,难道连一个知情者都没有吗?又怎么会不带任何从人入藏?
“这幅图与现在还陈列在博物馆里的《西藏镇魔图》毫无区别,至少在外观上一模一样。莲娜小姐,能否把丹金王子的事详细说给我听?还有,王子与王妃的初次相逢真的仅仅是在雪山冰湖边简单偶遇的吗?既然大家要合作,就得拿出开诚布公的勇气来,你说呢?”
此时,我最恨自己不是读心术大师方东晓,不发一言,就能将在场者的心事了然洞彻。既然无法看透对方心思,就只能将大好时间一点点地浪费在挤牙膏般的交谈中。
“如果你能看懂这幅唐卡上不为人知的秘密,就算通过了我的第一关考验。”莲娜的纤纤玉指拂过魔女的身体,同时用眼神示意雅歌回避。
“没有秘密。”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雅歌无声地走出去,然后回手关门,房间里的光线立刻黯淡下来。
“那不可能,丹金王子说过,佛陀通过婆罗双树上夜半垂落的露珠警示,寻找香巴拉之城的过程中,一定要得到《西藏镇魔图》的帮助,才能读懂那个神秘世界的种种骇人变化。如果只懂其表,不谙其里,只会把好事办成坏事,让一切都陷入追悔莫及的光阴轮回里。”莲娜不安地弹指,走向窗前,轻轻撩开窗帘,向外面窥视着。
按照她之前的说法,丹金王子遇到白莲圣女后便即刻返程,整个过程与香巴拉之城或是《西藏镇魔图》并没有直接关系,跟她现在说的,越发造成了无法自圆其说的矛盾。
“香巴拉之城在哪里?在窝拉措湖里?还是在向西的喜马拉雅连绵雪山之中?莲娜小姐,我看得出你的内心十分惊恐,如果能全部说出来的话,或许我能帮你。”站在她的身后,我能真实地感觉到她的惶恐不安,即使有宁吉的保护,也无法令她彻底放松下来。
“父亲说过,没有人能阻挡命运之轮的流转,除非是命运之神自己。你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还怎么能顾及他人?”莲娜转身,胸前垂挂的白铜镜子一甩,似乎映出了一个人的模糊影子。
我慢慢地踱向她,不理会她的无礼,双手同时插入裤袋里,摸到了格斗刀的精钢刀柄。
大柏树的影子正在后退,证明太阳已经升到罗布寺上空,时间正在分分秒秒地流逝。我不知道银骷髅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一夜间发生的变故多得让人应接不暇,我甚至怀疑他那边弄不好也会出现意外。
当各方黑道势力将目光焦点投射在一处时,就像一大桶在夏日阳光下暴晒的汽油,一粒火星就能把它轰然引爆,酿成一场无法估量的巨大火灾。接下来,弱肉强食、狭路火并,将是围绕香巴拉之城秘密的固定节目。
“你在看什么?那棵大树,大树下的古殿,还是那株千年树干里隐藏着的某些不可告人的东西?”我站在莲娜身边,一起向外面看,右臂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细腰。那样的亲密动作当然令她有些不快,马上便向侧面闪去,手臂一缩,指缝里捏着的半边窗帘唰的一声垂落下来,带起一阵微风。
在那阵风里,除了她身上的薰衣草香,还有一种非比寻常的味道,就是来自东天青龙身上的天竺苦艾。在罗布寺门前、半夜交手的窗幔上,我都闻到过那种独特的气味。《本草纲要》上说,苦艾的叶和花枝能够入药,味苦、性寒、有毒,有清除热燥的功能,而天竺苦艾产于印度与尼泊尔交界处的沼泽地带,其主要的功用是怯除体内热度,常用于肿瘤类病症的辅药。
嘶的一声,我听到锐器划破空气的动静,右腕一翻,早就握在掌心里的精钢格斗小刀脱手而飞,迎击从西殿主梁上扑下来的敌人。
做为一名经过叔叔悉心栽培的武学高手,我进入任何陌生环境时,都务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保洞察一切危机。起初,我以为藏匿在主梁上的人是宁吉故意留下保护莲娜的人,所以才隐忍不动。
“小心。”我轻推莲娜左肩,让她身不由己地脚下一旋,藏进那幅窗幔里去。
叮叮当当数声,我倏的转身,用左手的小刀迎击着东天青龙手中两尺长的一柄淡青色月牙弯刀。保护莲娜本是宁吉的责任,但突然间的情势激变,将我与东天青龙由合作者变成了势如水火的敌对方。
“让我杀了她!必须得杀了她,否则要出大乱子了!”青龙紧咬着牙,两边眉骨上方的“十字斗杀纹”狠狠地纠结着。他那双本来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血贯瞳仁,看起来狰狞恐怖,一如嗜杀恶魔。
我挡下了他的连环快刀,右掌再接下了他瘦骨嶙峋的左拳泰山压顶般的重击,将他的攻势完全控制住。
“这个女孩子我保定了,住手吧。”我冷笑着,左手小刀已经有余力屠戮他的要害,但我自己并没有那样做。青龙与暗龙不同,他是一个洞悉世情的智者,不会无缘无故地疯狗一般屠杀无辜者。在我眼中,莲娜就算不是无辜者,至少也是个对别人无害的女孩子,不会惹出什么祸端,没有必死的理由。
“小兄弟,她会引发一场藏地的世纪性大灾难,现在不除,一定成为连环灾难的导火索。听我说,我敢用自己的性命打包票,这一击绝对没有私心,只是为了三国交界处的雪域藏民们的未来着想。你阻拦我,将来会为此追悔莫及,而且——”
喀啦一声,我听出那是子弹上膛的动静,并且就是从青龙的胸口传来的。
“你有第三只手?那是天龙寺秘传的‘千手观音障眼法’吗?”我的小刀中路突进,轻快无比地在他的胸口划出了一个交叉十字,衣服破裂绽开后,果然出现了一只握着短枪的手,但我的刀气巧妙地掠过他的手腕,将几处筋络轻重不一地挫伤,已经没有力气扣动扳机。
青龙再次受挫,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青龙,停手吧,我说过,她的命我保定了。”我放开他的拳头,飘然后退,挡在莲娜身前。
暗龙是天龙寺的第一武僧,武功在我之上,至于青龙,至多跟我平齐,先前又在与刀手罗拔的战斗中受伤,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是我的对手。
“她的一系列行动,势必会惊扰已经沉睡千年的三眼族魔女,这是……这是佛门贝叶经典籍上说的,绝非我的杜撰。陈风,我把自己的命押给你,换她的命,几天内就把那些证据拿给你看,你一定得相信我。”青龙把自己真正的右臂从衣服中抽出来,低头检视腕上的伤痕。他应该能看得出我已经手下留情,不会再不自量力地发动攻击了。
莲娜从窗幔中走出来,平静地站在我的身边。
“别怕,没事了。”我头也不回地安慰她。
“是哪一卷贝叶经里的消息?你是不是知道三眼族魔女的沉睡之地?连我都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我知道你是尼泊尔天龙寺的人,你们曾经七次派人到格蒂哈尔去搅扰我们一家人的平静生活,都被宁吉大总管击退。其中一次,天龙寺的人差一点就伤到我的母亲,还试图抢走这面白铜古镜,难道一切都是为了藏地雪域的百姓们着想吗?我猜,你们是对传说中的香巴拉之城感兴趣,才会始终纠缠在我父母左右。现在,父亲母亲已经去世,你们为什么还不死心?”莲娜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起来,不得不扣住我的手臂,来稳住激烈颤抖的身体。
青龙语塞,沉默了十几秒钟,才蓦的仰面长叹:“就算天龙寺不出手,那京将军的尼泊尔神鹰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丹金王子与白莲王妃的故事传遍了西南亚诸国,黑白两道的所有人都觊觎自由富足的香巴拉之城,而王妃则是打开秘境的唯一线索,所以历年来格蒂哈尔才会接连不断地发生杀戮事件。我跟他们不同,当我意识到危机即将出现时,绝不吝惜一身,哪怕仅仅是做一次飞蛾扑火般的愚蠢自杀式袭击,也尽到了一个江湖智者应有的责任。陈风,她是一切大祸端、大变乱的起源,你会为今天的事而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