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上面!”肖云边单足踹开马镫,借马背之力腾空而起。一手接住竹子塌倒的一端,毫不犹豫得抛给洛依:“丫头,接住!”
洛依顿时明白他要求两人配合的用意,霎时间轻身跃下马背,以马鞍为支点单侧翘起坠地。而竹子的另一端就如伸向半空的阻手,不偏不倚得打中飞旋的铜网。肖云边与路长丰以同样的方式架起另外两根长竹,三角般的凌空支架最终把高速旋转着的铜网生生架在半空之中,任由那杀伤力威武的旋转戛然而止。
那铜丝网绝不是寻常抓捕工具,网上利刃铁片林林,倒钩耀耀生辉。若是碰了皮挨了身,定叫扒掉一层血肉。
三个陌生的身影高速落地,迎向三人呈对战姿态。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踢开手中的一枚新鲜头颅。想来之前从上面堕落的一滴水珠该是这头颅里的腔子血,肖云边不由得有些作呕。
“吾等乃猿峡岭雄山寨头领。”那人高声喊道:“若要活命过去,留下黄白之物!”
他年约四十上下,手持一把雪花弯刀。衣着与这炎热的夏季极不相乘,就好比隐居山涧的野人般怪奇。
“打家劫舍到朝廷命官的身上。”肖云边冷笑一声,“活得不耐烦了吧!”
此时三人虽然未着官服,但从刚刚的身手来看,绝不是寻常商旅。这几个打家劫舍的匪徒自然看得明白,两个年轻一点似有退缩之意,他们面面相觑,最终目光落到那说话人的身上。
“朝廷命官,倒叫看看你们有几斤几两!”那人忽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如同暴怒的狮子凌空腾跃而起。他手里的钢刀反射着荫下的一丝阳光,眼前距离他咫尺的肖云边仿佛便是他血海深仇般的苦主。
从他的步数,力速以及身段看来,此人武功绝不是寻常匪徒所能比拟。但想要一击绝杀肖云边这样的高手几乎是毫无可能。洛依并非心中无数,但她无法确定肖云边的伤势是否会影响他此时的判断力以及出手速度。所以她毫不犹豫得抽出剑来迎身上去!
刀光剑影的闪错只在三招之内,上下锋芒便可暴露全场。那人的力道虽然不是洛依这样的女子所能抗衡,但其刀法霸气有余精准不足。洛依虽在硬功上远不及对手三分之二,但心流剑的饶柔之处颇以灵活见长。甚至在肖云边出手相助之前完全没有呈现出难以招架的窘态。路长丰对付剩下的两个人简直如同猫戏老鼠,他惊觉此二人的武功完全贴近三脚猫的水准,在山贼中亦是不能成气候。但这正好从侧面印证了这位名为匪徒的大当家,实际来头该是不那么简单。
肖云边的剑法向来以精短爆发见长。击、缠、斗三路为主,刺、挑、揭为次。那匪徒的刀刃却劈得如利斧般纯粹凶暴,仿佛困兽般逐渐消耗着他本该以此为优势的体能。
洛依的轻巧身姿上下起舞,纵然心流剑的上半阙尚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女孩的剑法在力度和速度上远不及男子,但她的剑准度从一开始就连肖云边也对此刮目相看。加上那飘逸纯熟的轻功路数,可以说,洛依对付这样的力量型高手绝非是件不可完成的任务。
为了速战速决,路长丰的加入看似有些胜之不武。但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那人完全无法逆转的败战事实。
路长丰的软剑瞬间击中那人的腕脉,钢刀跄踉倒地。那人捂着手腕,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光天化日打家劫舍……”肖云边的剑架上此人肩膀:“你姓甚名谁?”
那人看着肖云边的脸,忽然神情像中毒一般怪叫一声,若不是已经被冲上前去的路长丰点中穴道,看他的样子倒好像是临近毙命一般要蹬腿翻天。
三人面面相觑,十分纳闷。
路长丰看了看肖云边道:“怎么,他认识你?”
“大哥……”那人脸色铁青,头发披散胡须蓬乱。唯一一双透着精气神的眼眸里此刻却好似在湿润着。
“大哥?”肖云边顿时惊呆。
这人好歹有四十出头了吧,肖云边即便看着再老成,也不过就只有他一半的岁数。被称为大哥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路长丰收起了剑,走到那人身边:“你到底是谁?无论是刀法还是内功,你绝对不会是个普通的山贼强盗。你……又为什么会用罗天丝?”
他指了指地上那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瘪茄子一般瘫在竹林之间的锋利铜网。
“我早该想到的……”男人看了看路长丰腰间的佩剑:“上清门……原来还在啊?”
这是洛依第二次听到上清门三个字,第一次是从万芷兰口中说出的。
路长丰道:“你能认得出我们的鹰形图腾,又懂得罗天丝的受用……你究竟是谁?”
“你呢?”那人不再理会路长丰,转而望向肖云边:“你也是上清门的人?”
“不是。”肖云边完全不知道这个诡异的土匪究竟想要问什么。
“你爹娘早在是十七年前就死了对不对?”那人道:“你爹叫肖刻远,你娘叫玉青儿,是也不是?”
肖云边一下子抓住那人的肩膀:“你认识我爹娘?你知道是谁杀的他们?”
“呵,你跟你爹,相貌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肖云边之所以会回来醍醐镇当捕快,是源于他对于亲生父母的记忆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三岁以前的印象是模糊的,他只记得一天早上,爹娘匆匆出门,临行前吩咐他一个人呆在院子里不要乱跑。就这样从日出到日落,从鸡叫到蛙鸣,孤独的男孩望穿秋水,等来的却是父母那血淋淋的首级。
幼童尚未能领略死亡的残酷,他只记得父亲的眼睛始终没能合上,母亲的眼角似有未干的泪痕。蒙面男子手中的剑血迹斑斑,身上的白衣却一尘不染。他嘴角的弧度绽放在漆黑的面纱下,残忍而决绝。
他说:“等你长大了再替我报仇吧。”
就这样,三岁的男孩一手牵着仇人的衣袖,另一手拎着父母的头颅一步一步走进夕阳。他记得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己亲手埋葬了父母的遗骸。可这些年,他再也记不清坟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