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已经温软起来,但今晚苏如绘却觉得一股寒意一直冷到了心底。
她深吸了口气,对浮水道:“你去打盆冷水来。”
水打过来,却是温的,苏如绘皱了皱眉,到底就着温水净了面,强自按捺住心底烦躁,道:“韩佳丽病倒前,可知道是否有人找过她?”
“奴婢不知道。”浮水为难道,“或者……奴婢去飞兰苑打探一下?”
“韩佳丽在这眼节骨上病倒,多半不会是巧合,还是不要去了……”苏如绘的话被浮水打断:“小姐,奴婢本就是飞兰苑伺候过的,从前在那里时也有几位姐姐关系不错,如今韩佳丽病倒的消息是袖香姑姑悄悄传来,六宫不见得都知道,奴婢就说去见那几位姐姐,只是恰好撞见了……”
苏如绘深深看了她一眼:“当年秀英也是恰好折回去迎一迎小霍氏。”
浮水一怔,半晌才肃然道:“多谢小姐。”
“你未背叛我,我自然不会看着你去送死。”苏如绘淡淡道,“所以以后这种试探就不必了,白鹭、飞鸥摆明了不想为我所用,只惦记着满了岁数出宫,我都不曾为难她们,何况是你?你以为,我故意不提你曾在飞兰苑伺候,是为了逼你自己说出来,主动请缨?虽然你是太子派来的,不过如今人既然在我这里伺候,若是我不想你活着,自然会亲自动手,秀婉难道不是一个例子吗?故意叫你去送死在其他人手里,岂不是也打了我的脸?”
浮水噤声不敢言,苏如绘定了定神,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晚膳可备好。”
“已经是酉时,晚膳早已准备好了,原本看小姐睡得沉,不敢打扰,所以叫白鹭温在后面,刚才得到了袖香姑姑的消息,奴婢没了法子,这才慌忙进来叫醒了小姐。”
“袖香姑姑人已经走了吧?”
浮水恭敬道:“是!”
“先把晚膳传来。”浮水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不多时,白鹭和飞鸥捧上了晚膳,三人服侍着苏如绘进食毕,端上一盏淡粉色的凉饮,浮水道:“此刻夜色凉,还是换热茶吧。”
“这是新鲜桃花花瓣做的桃花饮,奴婢早些年在流霞宫时跟着服侍过慧妃娘娘的嬷嬷学的。”飞鸥躬身道,“这桃花饮能使人好颜色,活络气血,正是这时候喝的,小姐年少美貌,虽然食之无用,权当尝个鲜罢。”
苏如绘颇为意外,飞鸥和白鹭固然是长年待在宫里的老人,胸中颇有几分定计,但因为一心想要过两年出宫,所以平日里从来都不肯出头的,今日飞鸥居然主动做了桃花饮,这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飞鸥,然而飞鸥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手做的一般。
她不开口,苏如绘也觉得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主动询问,便淡淡夸奖了几句作罢。
用过晚膳,沐浴后,苏如绘披着中衣进了内室,浮水跟进去替她擦干长发,苏如绘看着铜镜,半晌才道:“你说韩佳丽这回能不能撑过去?”
“贵妃娘娘亲自吩咐了太医过去,听说还派了身边得力的念梦嬷嬷去了,想来佳丽定然会平安无事。”浮水安慰道,“奴婢想,佳丽在飞兰苑熬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总是有后福的。”
苏如绘听了,若有所思道:“后福吗?”
“佳丽从前是宫里的粗使宫女,因此身子骨极为强健,当初诞下太子后不到三天就被送到了飞兰苑,就这样都没落下什么病根,说起来出身卑微,倒也有这件好处。”浮水大约为了宽她的心,主动说起韩佳丽的来龙去脉。
“这么说佳丽当年也是非常美貌了?”长泰膝下诸位皇子的容貌都十分出色,甘然固然比不上生母艳压六宫的甘美,但也眉目清秀俊朗,虽然是像长泰,但细微处总也传到几分生母的容貌。
谁知浮水却摇头:“这儿没外人,奴婢也说句实话——以奴婢来看,韩佳丽就是像小姐这般年纪的时候,姿色也不过尔尔,若放在民间或者也算清秀,可这宫里,奴婢没见过的璎华夫人不提,别说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并刘修仪这等,就是如安宝林、徐宝林都是不如的,以奴婢来看,也不过是温小仪那般罢了。”
苏如绘奇怪道:“既然如此,何以承宠?”
浮水面露迟疑,半晌才道:“奴婢告诉了小姐,小姐可是万万不可外传。”
“我自有分寸。”苏如绘淡淡道。
“奴婢听飞兰苑的老人提过,佳丽从前是……仁寿宫的粗使宫女!”
苏如绘一惊:“什么?仁寿宫?”
浮水点头:“不错,韩佳丽本是太后宫里的粗使宫女,听说那是长泰十八年的四五月的时候,正值宫中各处开始分发夏衣的料子,那时候璎华夫人已经不大好了,可圣眷依旧隆重,照例料子都是由皇后做主分发的,皇后自然把最好的挑出来给太后,当时太后得了一匹罕见的织霞锦,据说蔚然灿烂,如云如霞,但太后年纪大了,便赏赐给了宫里容貌最美的璎华夫人,小姐也许知道,太后也不是很喜欢璎华夫人,只不过那匹织霞锦太过绚丽,就是霍贵妃穿着怕都没有璎华夫人穿着合适,这才给了她,因此去送的人也不是太后身边的紧要人。”
“难道就是韩佳丽?”
“正是。”浮水解释道,“因为织霞锦十分沉重,寻常宫女都拿不动,所以齐嬷嬷得了太后的话,就从宫里叫了两个粗使宫女,将织霞锦抬了过去,结果这两个宫女也不知道怎的,一去不回,到了晚膳后,中宫亲自到德泰殿求见太后,接着那两人就全被陛下纳为佳丽,因韩佳丽后来被发现怀孕,便接着进了位……但陛下并不喜欢佳丽,所以韩佳丽最高位份也才是娘子而已。”
苏如绘沉默片刻,问道:“当初……当初太子殿下被贵妃娘娘收养,这是贵妃娘娘主动提出,还是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