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漳非常敏感地捕捉到一个信息,就是城外十里的独山上那个已经被革命群众捣毁的玉山道观,它有着一个和古墓冲的禁地冢头山顶天坑上面那座陷入水底的道观同样的名字。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当知道了苏丽的藏身之处后,在我的提议之下,我和南漳决定到独山的玉山道观废墟上走一遭。我心里隐隐觉得,两座有着同样名字的道观,内在肯定有着必然的联系。
出发的那天早上,和南漳刚走到院门口,我的手还没有触到大门把手,突然觉得腰上一松,跟着屁股一凉。
身后的南漳惊叫了起来:“刘红旗,你……”
我的皮带不知道怎么开了,长裤子一下脱落到脚脖子上,一条宽松的陈旧的红色内裤在晨风中招展,扇得我胯下凉飕飕的。我颇是尴尬地弯腰把裤子提了上来,发现皮带居然断裂了。货真价实质地优良的军用皮带竟然会断,我实在有些纳闷。
我只好闪过捂着嘴站那儿不知所措的南漳,跑到屋里找了一根红布条子把裤子拴在腰里。等我再出来时,看到南漳怔怔地立在院门口,低着头,望着地面。她跟前的地面上,掉着她的军用书包。
“怎么了,南漳。”我走过去问她,顺手把书包给捡起来。
“我的书包带也断了。”南漳低声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侵袭到心头,紧跟着莫名的恐怖弥漫全身。
“刘红旗,要不,我们不去了吧。”南漳不安地盯着我。两件巧合的事,南漳把它当作凶兆。今日,不宜外出。
“不是吧,你还信这套封建迷信。”我外强中干地坚持,“既然找到了线索,又离我们这么近,为什么要放弃呢?”
“不行,我们不能去,最起码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南洋犹豫着,“要不,我们改天吧。”
我急了,一下子跳起来,叫着:“不行,没时间了,我们一定得去。”
南漳惊奇地望着我的失态,她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发现自己的失言,支吾着。
“刘红旗,你刚才说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是吗,我说过没时间了?没有吧。”我竭力掩饰着。
南漳已经感觉到我的异样,她追问着:“刘红旗,你跟我说,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我抱着她的书包下意识地往后退,连连解释:“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咋会有事情能瞒着你。”
“刘红旗,你就骗我吧。”南漳把书包夺了过去,在带子断的位置上打个死结,接好它们。
“南漳,我们走吧。”我小声央求着。
“刘红旗,我不知道今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另有隐情。好吧,不管怎么样,我跟你去,既然命中注定要来的,我们就躲不过去。”南漳的心情略显暗淡。
我小心安慰:“别那么宿命嘛。”
南漳头也不回,抢在我前面走出了院子。我紧步跟在后面,出了院转身把门关好,生怕南漳反悔,拐回来不去了。
出了南阳城,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我跑到南漳前面带路,她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早上的意外严重影响了她的判断能力,一种强大的不可预知的外来的不安因素,左右着她的大脑。
通往独山的小径上长满荒草,我们穿行其中,有一会儿,我感觉又像回到了古墓冲。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加重了南漳的不安,我听到身后她粗重的喘息声。南漳表现出少有的紧张,她不停地往后看。
“刘红旗,我总觉得四周有许多眼睛在盯着咱们。”南漳变得神经质起来,“而且,好像还有人在后面跟着。”
她的话加重了我的负罪感,心里只能暗暗跟她说对不起。
这次上山是我主导的,早上的意外也让我胆战心惊,可是我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能再等下去。
对不起,南漳。对不起,苏丽。愿你们能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山脚下,望着茂盛的植被,我指着东南方向快到山顶处的一处凸出的平台,说:“玉山道观就在那儿。”
我们开始往山上爬的时候,南漳盯着我,表情怪怪的。
“刘红旗,你跟我说实话,你上山的真正目的是找苏丽。”
我心里一惊,急忙否认说:“怎么会呢,南漳,你不要乱想。我们去玉山道观看看吧,也许那里有关于古墓冲的新线索。”
“刘红旗,你给我听清楚。”南漳用低低的声音说,“如果你骗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一说完话,看都不看我一眼,自己就往山上爬去。我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吭声。大概在南漳爬了有二三十米的样子,我这才慢慢跟了上去。
从这一刻开始,我再也没有勇气去正眼看南漳。我躲闪的眼光里完全流露出怯懦小人的姿态。连我也开始看不起自己了。
刘红旗,你不是人。我心里骂自己。
玉山道观已经是一片废墟,青灰色的碎砖无声地讲述着它曾经有过的旧时光。野草在断壁残垣的大殿内拥挤生长,露出勃勃生机。在这样一个寂寥无人的废墟之上,我和南漳来回徘徊,我们找不到任何能与古墓冲天坑之上的道观相关联的蛛丝马迹。
“刘红旗,你发现没有,这里竟然没有一块神像的残片。”南漳小心地在草丛里寻找着,“这太不合理了。”
南漳这样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来。解放初期,在强迫这里的道人还俗的时候,这里供奉的神像一夜之间不见了。道人们声称是神像自己驾着祥云趁天黑去了天庭。这个理由简直荒谬到极点,所有人都认为是这些道人们把它们给藏了起来,于是命令他们把飞上天庭的神像给交出来。
这帮道人也有骨气,没有一个人透露风声,全部坚称神像上了天。一个两三米高的石像,一夜之间把它藏起来,不是一般的难度,人民政府派人专门寻找,竟然没有找到。
“最终,这件事情不了了之。没有人知道神像藏哪儿了。”我说,“所以,这里你是找不到石像的碎片的。”
“也真难为了这帮道人。”南漳感叹着从断墙上跳下来,可能是脚下一滑,要倒下的样子。
我急忙想跑过去扶她,但是左脚脖子突然一凉,一步也迈不出去。我低头望去,从草丛中探出一只黑漆漆的残缺不全的手,牢牢地拽着我的左腿。它像从地狱里伸出来的,要把我拖进去。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坠入冰窟,凉到了极点。
“南漳,我让鬼拽着了。”我用变了调的声音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