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猫子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我楞住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弟弟、二姐夫、还有胖胖的妹夫相继而入,我不知所措,低下头嚎啕大哭,猫子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
“爸爸,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过了许久许久,我停止抽搐,面对猫子的询问,我竟无言以对。
七年前,我让猫子选择IT行业,是基于对互联网、现代通讯技术不断发展和提高的良好预期,没想到,七年后,是网络在各行各业的运用救了我,不!严格地讲,是母亲、弟弟和女儿救了我。在武汉傅家坡这个不起眼的小旅馆狭窄的客房里,我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弟弟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一连说了好几声“找到了,没事,安全呢。”
二姐夫则笑嘻嘻地回答我:
“开什么玩笑,现在是什么时代,你就是飞到天边也要将你缉拿归案,不说了,肚子饿了,走!去喝点酒。”
在猫子的搀扶下,我被“押解”着,跟随弟弟他们来到附近一家酒店。假如他们晚到几分钟,也许我此时此刻不是在酒店里坐着,而是在马路上躺着,在120急救车上,或者是在某家医院的停尸间被白色的被单覆盖着。
在酒店落座,稍微平静些,弟弟开口说道:
“这里没外人,有什么想不开的,有什么隐情,有什么苦水你就统统倒出了来,别让我们蒙在鼓里。”
猫子乖巧的依偎在我身旁,我看了一眼猫子,欲言又止。
“爸,你就说给我们听听,是我们不好我们改还不行吗?”
我迟疑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全部实情,压抑多年的情感宣泄后让人体会到一吐为快的轻松。猫子是晚辈,虽说已经长大成人,可涉及到她妈妈,她也不好说什么;弟弟听完,略有沉思;二姐夫是个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对我的遭遇和经历则不以为然;胖胖的妹夫好像从我的诉说中悟出些什么,也不言语。最后,还是弟弟发话了:
“我不管那些,你要寻死我不可能天天看着,你是哥,我一直认为你很有才,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但是,我要说的是:遇事要替别人想,最起码你要为七十多岁的老娘想,你要尽孝,你有什么权利先老娘而去?老娘百年之后,你爱咋样我管不着。”弟弟一向不善言辞,显然,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有对我的不满、也有对我的希望。我自以为自己是个孝子,可我的所作所为是那样的让别人看不起,包括在坐的亲人们。弟弟简单的一句话使我醍醐灌顶,我如梦方醒,深感惭愧。我最后说了一句:
“既然你们找到了我,那我同意跟你们回去,侍奉老娘,我现在不图别的,只求安静,我想静下来,写点东西,先让我在武汉呆两天吧?”二姐夫一听,立马反对:
“不行,今天必须将你押解回去,先住我家,在一起好商量后面的事。”
“是的,必须连夜回去,不然老娘要着急的。你在武汉,猫子也不能安心工作。”弟弟也接过话茬,猫子用央求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束手就擒。
事已至此,离婚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我希望的,我不想再见到胖胖。在回家的路上,胖胖的妹夫全神贯注开着车一声不吭,我则对弟弟说:
“接下来的事恐怕要你出面代我去办了,一是将房产过户给她、我净身出户;二是迅速办理离婚,我一天都不想拖。”弟弟不表态,算是默认同意了。猫子知道我意已决,无法再挽回。她太清楚我和她妈妈之间的隔阂了,她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也许猫子真的长大成人了,她能承受家庭的突变对她的打击,也可能她也认为爸爸妈妈分开不一定是坏事,大家都冷静冷静,好好思考一下吧!
初冬的深夜,行人稀少,路旁的灯发出黄灿灿的光,兴许是呆在阴暗处时间太久太久,我觉得今夜这大武汉的路灯特别刺眼,让我很不适应。不一会,车来到了武黄高速入口处,弟弟缴费后,车缓缓上路。我头也不回的盯着前方,只觉得路上隔离带的树木都萧然默立,荫影浓重,看上去一重重的,仿佛路的那一边是另外的一个世界,似乎你就穿越不过去。车速加快,我挪了挪身子,扭头朝右边望去,望了望远处夜幕下纷纷向后倒去的树梢,没有树叶,枝头空旷,没有语言,一副冷峻的神情。在这浓重黑色的夜幕上,只有一钩相对静止的弯月,弓刀似的,再就是稀疏的简单的几颗星子,星子像是镶嵌上去,遥远而渺小,看上去就像是钉在天上的钉子。
冬天的夜晚,在诗人眼里,是黎明前的黑暗;在文人眼里,是浪漫的代名词;在我的眼里,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对生命的眷念。月亮泛着浑浊黄色的光且都还有几颗星星相伴,我呢?想到李清照笔下的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
这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的夜晚,车窗外北风呼呼的吹着,二姐夫和弟弟都睡着了,猫子咋样?我不敢回头,车里除了安静,还是冷清。以后怎么办?呵出的薄薄热气模糊了车窗,我用手直接擦了擦,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宇,想想生活,我在追寻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一个很明确的答案,只能让自己在沉迷与疲倦下昏昏欲睡。突然我感觉到被一种气息强烈地包裹,那种气息腾空而起,扑面而来,铺天盖地,如海浪般汹涌着,如岚雾从幽谷袅袅升腾,上下飘动,反复袭击着我,使我无力抗拒。那种气息越来越浓,弥漫在我的身边,那是一种久违的气息,是一种温润的香味,还带着甜丝丝的温度溢满车厢,我好像是很久都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我下意识地揉揉双眼,再一次确切地辩出,那是来自身后猫子的气息。
“爸,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公司要放假,这两天我干脆请个假,多陪陪你。”猫子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沉思,将我从昏沉中唤醒,我本能的回答道:
“也好,好多事要当着你的面处理,我不需要你陪,你在家要多陪陪你妈,这次爸爸的犯浑多少对她也是一个打击。”
说话间,车子驶过了鄂黄长江大桥,黄州——这个鄂东长江边的小城市,我的出生地,我读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我在此生活了三十多年,它的发展、它的变迁我太熟悉不过了,也只有今天晚上我才觉得它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