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铺床的慧云忙放下手里的活让小丫头上前接手重新拿起一把梳子给琳箐梳着发:“原本就该我们给姑娘梳头,姑娘偏体贴我们,让我们做别的去,这黄杨木的梳子,哪经得住姑娘这么大的劲?”慧云这话虽是带着劝慰,琳箐却听不大进去,只是摸着木梳不说话。这会儿功夫慧云已经把琳箐的发梳好,看见琳箐并不像平日样和自己说几句话,眉不由微微一皱,姑娘好像有什么心事。
可大姑奶奶方才回来,姑娘有什么心事也该和大姑奶奶说过,怎会这样心事重重?除非,慧云的眉头又皱一下,除非这心事是因大姑奶奶而起,姑娘这个年纪,能触动她心事的也只有亲事了。说到琳箐的亲事,不光是张家的主人们着急,贴身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也在操心,服侍的主人越好,丫鬟婆子们也就越好。
慧云年岁比琳箐还要大两岁,琳箐婚事没有着落,慧云的去向也不好定。只是这件事,不是慧云这样的丫鬟能够置喙的,到底大姑奶奶给六姑娘说的是什么样的人,这人定是认识的,不然姑娘不会思来想去。可姑娘在任上时候还小,进京后见到的人也不多,难道是在家乡认得的?联想到方才是吴妈妈来报安排了个丫鬟送去服侍秦长安时候姑娘神色才起的变化。
难道是秦长安?对这位秦公子,慧云印象不是很深,除了从六巧嘴里知道这位秦公子生的着实好外就再没别的印象。还听说姑娘和秦公子的姐姐很好,在家乡时候每隔几天姑娘就去和秦姑娘见一面,进京后也常有书信来往。可秦公子除了才貌之外家世也没什么,况且还听得他立下不成名不成家的豪言,姑娘真要许了他,还不晓得要等多少年。
想到这慧云不由叹了口气,六巧已把琳箐的衣衫收拾好正准备过来让琳箐歇息就听到慧云这声叹息,不由偏了头问:“慧云姐姐你叹什么气?”当着琳箐,慧云自然不能说出自己是在担心琳箐的婚事,只是笑笑道:“今儿去齐府,不见可人姐姐,问起才晓得她前几日被大舅太太开恩放出去嫁人了,想着可人当初进来时候,比我大不了一两岁,谁晓得就嫁人了。”
六巧不疑有他,只当慧云是感慨时光易逝,不由勾唇一笑:“可人姐姐只比姐姐你大三四个月吧,我瞧着,只怕是姐姐想嫁人了,这么着,等姑娘许配了人家,就请姑娘开恩放你出去寻个好人家嫁了。”慧云一张脸顿时红起来:“你这促狭的,我不过和你说可人的事,你怎就攀扯到我身上了?这样话哪是我们当着姑娘的面说的?”
被她们这么一打岔,琳箐的心事也减去不少,只是微微一笑,见她笑了六巧的眼睁的更大些:“姑娘前几日看书,不是有那什么外言内言的,这会儿就这么几个人陪着姑娘,也该让姑娘说说笑笑才是,那斑衣戏彩还有个戏字呢,难道从不说话,姑娘叫一声就动一下了,那不成了那偃师手里的木偶人了?”
琳箐这会儿是真被六巧逗笑了,已经笑弯了腰:“那叫外言不入,内言不出。是说家里的话不能随便传到外面去,外面的话也不要乱打听。哪是什么外言内言的,你这丫头,原先在家时候还好,自从进了京,这嘴巴子就利起来,说话还爱引经据典的,也不晓得以后嫁到谁家谁家能受得住?”
一说嫁人六巧脸上也红了,不过她比慧云要强一些,只是扭下身子:“奴婢一辈子不嫁人,就服侍姑娘。”琳箐只当是女孩子说的玩话,并没说什么就让她们服侍睡下。
每晚都是慧云六巧两人轮流值夜的,今晚也不例外。慧云躺在脚踏上一直没睡着,恨不得推醒琳箐问问,可又着实不敢,只是翻个身,毕竟和姑娘隔了两三年才又见面,比不得六巧一直在姑娘身边那么得看重。
琳箐已掀起帐子:“慧云,你睡不着?”难道是自己翻身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姑娘?慧云忙应道:“姑娘要喝茶吗?”琳箐没出声过了会儿才道:“今儿你说可人嫁人的事倒让我想起你也不小了,我记得你比我大三岁吧?”怎么会说起这个?慧云忙从被窝里起来来到琳箐跟前:“不过是说起旧时伙伴的去处,奴婢本是齐家的家生子,十八岁没嫁的家生子多的是,跟二舅太太的伊人,都过了十九了还没嫁。说句不怕姑娘您恼的话,奴婢们虽是下人,可嫁人也是一生一世的事,嫁的不好还不如就在姑娘身边服侍呢。”
琳箐的帐子已经掀起来,半个上身探出被窝,慧云怕她冷,忙顺手拿过件披风给她披上。琳箐用手柱着下巴:“连你们都明白,嫁的不好不如不嫁了,可我就不知道,怎样才叫嫁的好?”这个问题难住了慧云,这些年她在京城也听说过不少结亲时外人啧啧赞叹的天生一对后来没好下梢的。不是没过满月就摸上了媳妇的陪房,就是原本温柔和顺的女子一过了门就变了母夜叉,使出种种手段甚至闹出人命来的。更多的是被婆婆打着调教的幌子,生生地立规矩,听的有人为了这立规矩的事把肚里的孩子都立掉了。
想到这慧云不由叹口气:“最少要像我们老爷一样,从不纳妾,和太太也很恩爱吧,再不济就像三舅老爷一样,虽没有什么功名,但对待三舅太太的好那是人人都能瞧得出来的好。不过最要紧的,好像还是要有个好婆婆。就像老太太和大舅太太一样。”齐老太太是个明白人,从来不难为儿媳妇,做婆婆的如此,做儿媳的也要投桃报李,齐大太太娶了媳妇进门,虽没有做到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对待儿媳,但对几个儿媳也是和颜悦色的。
琳箐听完久久没有说话,慧云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面,没得到回应才低头去瞧琳箐,见琳箐闭了眼以为她已经睡着,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还停了脚步等了会儿这才重把帐子放好,回到自己被窝里躺下。
过了好一会儿慧云又要睡着时候才听琳箐叹了口气:“我算是明白爹爹的心了。”慧云正要答话就听到传来琳箐的呼吸声,以为这不过是琳箐说梦话,翻身沉沉睡去,再不管东南西北。
琳钰终究是担心妹妹,她毕竟年轻没经过什么事,第二日早早就来到琳箐房里,见琳箐如常梳洗才放心,拿过梳子替琳箐梳着发:“你这样就最好,外祖母活了七八十年,什么没见过,会担心是再平常不过的了。”琳箐瞧着镜中的自己,回头对琳钰道:“姐姐,我明白外祖母的心,也晓得爹爹的心,他们都是为我好,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患得患失。”
琳箐这样说琳钰就放心了,拍一下妹妹的背,虽说答应了齐老太太让她试试秦长安,可也怕秦长安真上了套,虽说到时上了套也不过就是送掉一个丫鬟。但琳钰担心的是妹妹这颗少女心。
转眼那丫鬟到秦长安身边已经有半月,每日秦长安也就吩咐她做事,别的时候都不用她。丫鬟被送过来时只得了吩咐要好好服侍秦长安,并没多说别的话。这样吩咐也着实常见,再说主人家见谁有才送银子送婢女的比比皆是,算不得什么意外之事。故此丫鬟服侍秦长安十分上心,又见秦长安生的俊美非常,不免起了点别的念头,虽说做正室是肯定不可能了,但做一个妾也成。况且秦长安除了俊美还很有才,来日举人进士可期,到时自己这个在他没发达就到身边的人自不是寻常妾室可比。
心里存了这点念头,于是服侍秦长安越发殷勤,秦长安每常读书到半夜,她在旁点着灯做针线,那被褥每日熏的香暖,就盼着自己这份殷勤被秦长安瞧见,某一日发现自己的好,与他成就好事。这丫鬟却不晓得秦长安原先也是富家公子出身,别说这样周到,就是再周到十分也见过,除了心里赞一声齐家极其会调理下人,连这么个送出来的人都殷勤周到,还不晓得在府里贴身服侍的那些丫鬟们是如何周到?
那丫鬟见周到殷勤打动不了秦长安,不免又换了花样,这屋里的炭盆烧的暖,她也就不穿外衫,只着了叩身的衫儿在一边服侍,磨墨倒水时不是露出娇态,可偏生秦长安一心只在书本上,不嫌她磨墨倒水时遮了自己的灯已算好的,哪还会往她身上瞧一眼?
秦长安不在意,倒惹动了詹三爷,丫鬟的那些举动詹三爷怎不明白,只恨秦长安是个傻子呆子,不晓得美人的心意,那些俏眉眼生生做给了瞎子看。这夜丫鬟照常服侍,心里在盘算不如干脆直说,就听到门被叩响,接着詹三爷笑嘻嘻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