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钱程眼睛发酸,她还有亲人吗?那些她曾经下意识当成亲人的人,不管是韩欢、素素、钱多,还是裴子余、荆田玉,全部都背叛了她……
“大人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太好,没生病吧?”狱卒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钱程警惕地缩了缩身子,摇头说:“我好的很,多谢挂念。”
狱卒愣了一下:“那我把菜放在这里,大人你想吃了就吃上几口。”
说着,狱卒刚要离开,钱程犹豫着叫住了他,眼里含了一丝期盼:“这位大哥,有没有人……来看我……”
狱卒摇摇头:“没有,想必现在还没法子进来吧,他们必然在外面周旋,大人你且放宽心。”
钱程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们真的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了吗?难道说这么多日子的相处,竟然连最后送上一程的情分都没有了吗?早知道如此,她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应该被那个刺客杀死,或者让景恒之的廷杖击毙,或者被裴子余一剑穿心,也好过现在这样可怜巴巴地在这里等死……
渐渐地,钱程有些坐不住了,身上仿佛水火交融,忽冷忽热,吞噬着她的意识,窗户上的光线亮了许久,又渐渐地暗了下来,她勉力想保持清醒,却缓缓地倒在了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她咬着嘴唇,不甘心地想着:钱程,你怎么了,不就是被人骗了嘛,你的财宝还没花,你的美男还没有泡到手,你……糟糕,那个吴启远,到底抓到了没有?
她挣扎着又坐了起来,嘶哑着叫道:“来人哪!我有机密要事要面见陛下!”
牢房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牢门被打开了,钱程抬头一看,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眼前站着的正是景恒之的副总管太监小安子。
“陛下让你来看我的吗?”钱程抱着一丝希望。
小安子的神情有些古怪,良久,他轻笑了一声:“钱大人,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他的话带了几分恶意,让钱程有些愕然。
小安子啧啧啧地在她床头来回走了几步,冷冷地说:“你弄成这付狼狈的模样,是不是想着陛下万一来看你,你还可以花言巧语蒙蔽陛下,博得陛下同情?你省省心吧!陛下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钱程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是来探望她的,而是来落井下石的。她勉强支起身子,那受伤的手颤了颤,最终还是半边身子靠在了墙上。“原来你这么恨我,这些日子来,倒是难为你了,还要对我笑脸相迎。”钱程喃喃地说。
小安子的脸抽搐了几下,恨声说:“寿王妃待我恩重如山,她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确是你所害,你仗势欺人,横行朝野,如今终于被绳之以法,朝野上下都拍手相庆。”
钱程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那陛下是要报这杀妻之仇了吗?太小题大做了,直接下道圣旨把我推出午门斩首就是了,何必浪费这地方关着我,浪费米粮。”
小安子这才看见桌上放着的饭菜,还有烧着的火炉,不由得脸色变了变,厉声说:“你别以为陛下好心就还有可乘之机,陛下什么都知道,故意遇刺,故意宠信,故意赏赐,都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以便一举成擒!”
“你说什么?故意遇刺?”钱程茫然地看着他。
“那当然,陛下英明神武,对你们这些贼子早有防范,四周有数不清的暗卫护卫,你以为你是谁?还能救陛下于危难?”小安子嘲讽着说。
钱程胸口一阵反胃,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她已经将近两天没进粒米,胃中自然空空如也。“原来如此……”钱程轻笑起来,终于真正的心灰意冷:自己那时候的挣扎犹豫,原来早就落入了景恒之的眼中,俨如一个跳梁小丑,实在可笑啊!
“你还以为你是什么国色天香不成?把断袖的主意打到陛下的头上来了,淑妃娘娘说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小安子满脸的唾弃。
淑妃娘娘……钱程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喃喃地说:“姐姐的仇,陛下亲手帮她报了,她一定很开心吧。”
小安子神色微微一变,凑到她耳边说:“钱大人,奴才给你一句忠告,你还是乘早去了吧,省得活着受这些零碎的罪,陛下可不是菩萨心肠的人,他恨了你这么多年,只怕……嘿嘿……”
话音刚落,只见那狱卒走了进来,离着小安子不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他,恭声说:“公公,这是朝廷重犯,看得太久了小人只怕不太好办。”
小安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奉陛下口谕前来探望,要你多嘴什么?”
狱卒不亢不卑地说:“小人也奉了陛下之命在此看管人犯,职责所在,还望公公海涵。”
小安子颇感意外,冷笑了几声说:“好,这位大人好胆识,我记下了。”说着,甩袖而去。
狱卒快步上前,盯着钱程看了一会儿,小声说:“大人,大人你别听他胡说,事情必然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且安心等待。”
钱程恍惚着笑了笑,点了点头。
夜渐渐深了,跳动的烛火爆了最后一次灯芯,慢慢地熄灭了。钱程整个人都迷糊了起来,趴在床上,微弱地喘息着,手腕上的智华禅师相赠的那串檀香木珠露在了空气中,隐约可见那紫色的珠子闪着微弱的光芒。
她的意识飘忽了起来,远远地,仿佛有一层迷雾蒙住了她的眼睛,她努力地想睁开眼,却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
迷雾越来越浓,她奋力拨开,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阿程,阿程你醒醒!”
“钱程,你再不醒过来,我真的不要你当我的经纪人了,我可不是骗你!”
“钱程,你年终奖要不要?你不醒过来我可全把它给别人了!”
钱程又惊又喜,朝着那些个声音飞奔了过去:“老板!李明启!是你们吗?你们在哪里?”
迷雾中,钱程依稀可以见到一间雪白的房间,走得近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式的管子!而李明启正坐在她的身边,满脸胡渣,握着她的一只手,那双曾经秒杀少女和少奶的眼睛中溢满了痛苦和悔恨,正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场景忽然变了变,公司的老板正厉声地追问着:“谁!到底是谁把阿程推下去的?我让他从此都不能在B市立足!”
钱程心里一暖,迫不及待地往前跨了一步,高声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远处仿佛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慈祥而悲悯:“钱程,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真的要回去吗?”
钱程刚想点头,忽然,身后又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悲伤和痛楚:
“阿程,你不许走!我不是都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怎样!”
“阿程,你忘记了吗?你答应我要和我共游江南!”
钱程捂住了耳朵,拼命甩着头:“你们都是骗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我要走了,你们拦不住我的!”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抓住了,整个人被使劲地掰了过来:“钱程,你都亲了我了,你还想跑?”
钱程又惊又怒,回头看了一眼那雪白的病房,使劲地一推景恒之,景恒之顿时被她推得不见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捂住了心口,往病房那里连跨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缥缈的白雾,刚想进去……
忽然,迷雾骤然散去,一阵刀枪的击打声响起,钱程努力地睁开眼睛,却眼前一黑,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甘露殿今早有些拥挤。
五更未到,便有人等在夙阑殿外求见景恒之,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主儿,小安子只得把他们请到甘露殿歇息。
景恒之已经两夜没有睡好,每天和几个心腹忙到深夜,一躺在床上,眼前满满的都是一张脸:赖皮的、谄媚的、关切的、甜蜜的……然后便是翻来覆去,只是在凌晨的时候稍稍合了合眼睛。
墙倒众人推,昨天早朝的时候,便有大臣在廷议时上折要求查实钱程的罪状,严惩奸佞,景恒之都按下不发,不置可否,心里却是焦急万分。今早一听说裴子余众人在甘露殿等候,立刻急匆匆地起了身就往外走。
“陛下,早朝的时间到了,你看……”小安子跟在后面急急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