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582300000012

第12章 :爱情,一种伤痛

天印楼皱了眉头看着他,良久不曾说话。直到空气中静默地只剩两人的呼吸,与寒风猎猎的声响。

他敏锐地感觉到,天印楼并不爱小蝶,这让他,不知道是欣喜,还是伤悲。喜的是,他这辈子遇见了她,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宠她。悲的,却是,小蝶用那样的眼神爱慕的一个男子,却只想着另外一个女子。

他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烦躁地让他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将手中的酒坛摔到地上,咣当一声脆响后,化作片片冷光。

他取出腰间别的软剑,抵在天印楼的胸口,缺见天印楼冷冷地看着他,道,“殇公子,前一秒还是朋友,怎么下一秒便是敌人了?印楼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

在那皑皑白雪之中,他举着剑看着天印楼,道,“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既有小七,为何还要负了慕蝶?她这么一个女子,你又怎敢伤害?”

天印楼一愣,看着他失措的表情,淡淡地将他的剑拨离自己的胸膛,道,“印楼,自认对不起慕蝶,等到时机成熟,自会为慕蝶寻了良人,让她一生无忧的。”

他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想着,上天为何对小蝶如此不公,前世她已经受够了苦楚,他无法忘却那日,她着着一身鲜红的喜袍,原是与他拜堂的日子,却成了她的忌日。可今生,今生,为何又让她流落风尘,反复辗转的,却是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子?

胸口间的绞痛让他几乎乱了分寸。

他手上的鲜血顺着剑尖,滑落到天印楼的胸前,便如他的胸前被刺穿了一般。他淡淡道,“别给我解释,今日,我必将要将慕蝶带走,你不需为她寻得良人,殇,便是她的良人。”

酒意在他的胸间慢慢散开,脑子里面模糊却又清晰地闪现着,他与她的过往,以及想象着,没有他在的日子,她所受的苦楚。要在平日,他或许不会这么冲动,只是,在酒意的驱使之下,他放纵着自己,与他一决高下。

天印楼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在空中挑起一朵剑花,直直地向他刺去,天印楼只是躲着,并不出击。

他忽然跌坐在地上,笑道,“看不起我,是么?为何,为何她今生遇见的是你?”

天印楼过来,扶住他,道,“殇公子,你喝醉了。”

殇君甩开他的手,起身离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

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隐藏在朱漆的柱子后面,一抹闪过的蓝色衣角。

佩环泠泠,一剪秋水,一季浮华,一世长安。

当她装扮整齐地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倚着柱子摩挲着一支簪子。

他见她来了,愣了一下,慌忙从柱子上跳下来,道,“小蝶,你怎么来了?”

她微微一笑,唤浅婈取了琴过来,道,“那日小哥说,想看慕蝶舞一曲,只是那日没有带琴,今日,慕蝶是专门过来跳舞的。”说罢浅婈将琴放在一般的石凳上,道,“殇公子,我家小姐最拿手的,便是一曲蝶恋花,由奴婢来抚琴,小姐跳舞,如何?”

殇君愉悦一笑,道,“你个小小的丫鬟也会抚琴么?”

浅婈低着头,道,“小姐曾经教过奴婢的,琴技虽然粗浅,不过至少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殇君上前,轻抚琴身,便铮铮作响。果是一把好琴。他在凳子上坐下,试了几个音符,道,“殇不才,于抚琴也略懂一些皮毛,望小蝶莫要嫌弃殇的琴技粗鄙,让殇来为小蝶抚曲吧。”

说着,手指在琴身上轻抚着,一曲蝶恋花跃然于他修长的手尖。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便像一朵玉兰一般,空谷清幽。

她一愣,惶急低下了头,道,“那有劳小哥了。”

说罢,她轻起舞步,小脚上着了一双软底布鞋,鞋上绣了一只翩然的蝴蝶,绣满白莲花的裙摆舞动着,让她脚上的蝴蝶若隐若现,就仿若在鲜花中起舞一般。

他低头噙着笑,想起那些年在山中的时光,也是这样,她跳舞,他练剑,时间过去了近百年了,只是,还能再遇到她,便是想着,眼泪便不自主地溢满了水泽,轻轻地滴落在琴身上。

他抬起头,却见她惊慌失措的眸子,然后,她便跌落在地,捂着脚踝,满头冷汗。

他一愣,赶紧走去,将她轻轻抱起,放到一旁的凳子上,道了一声失礼了,便褪去她的绣鞋,只见她的脚踝处已经红肿,看的他心中一痛。他轻轻地揉着她的玉足,玉足上面有浅浅的肉窝,粉白的脚趾轻轻蜷缩着,如同白玉一般。

他轻声一笑,道,“看样子是很严重呢,要不遣浅婈回去与十一公子说一声,小蝶你暂在我这里住上几日,可好?”

慕蝶的脸色一阵绯红,许久,她才小声道,“如此,便有小哥了。”

他抬起头,在阳光下的眸子,笑的清澈。她一愣,这笑容,竟是如此熟悉。她藏在衣袖下的手轻轻颤抖着,勉强笑道,“小哥,不知为什么,慕蝶看着你格外眼熟,就好像……上辈子见过你一般。”

呵,你确实见过我。

他揉着她嫩白的小脚,许久,才舍不得放下,道,“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说罢,他净了手,见她歪着脑袋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在她漆黑的头发上渡着一层浅浅的光华,像极了许久之前,她坐在一旁看他练剑的样子。他一伸手,摸了她的脑袋,待回省过来时,发现她正错愕地看着他。

他尴尬地将手收回,道,“小蝶饿了没有,午饭时间到了。”

她点点头,纯澈的眸子笑着。

桌上摆了一叠桂花糕,她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

他宠溺一笑,道,“猜的。”其实,哪能猜得到,他以前偷偷跑下山,就是为了帮她带一包桂花糕,用油纸包裹着的桂花糕透着阵阵清香,那会儿她便是吃得开心。他伸手,拂掉她嘴角的沫子,然后便见她的脸腾地红了,红到了耳坠子,耳朵上小巧的丁香儿微微摆着。红着红着,她便咳起嗽来,他忙取了茶水递过去,为她顺着背。

时光便在这静谧中,缓缓地流逝。

就这样歇了几日,他宠她,他应她。他毫无条件地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直到,那一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脏,他也是微笑地看着她。

他在她面前,缓缓地倒下。

她的双眸中涨满了泪水。

鲜血是红的,衣服是红的。唯独不红的,是他苍白的嘴唇。

她看着满手的鲜血,跌坐在地,跌坐在他的面前。

他将怀中的白玉簪子取出来。经过一百年的摩挲,簪子上面的白莲花已经被磨得光滑。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诺,这个,是你的,现在还给你了。”

她看着满手的鲜血,突然抱着他,哭道,“小哥,小哥,我错了,我,我不应该杀你。”

他歪着头,咳了一口血沫,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天印楼来杀我的,从一开始来,我就知道你的手里,攥着一把匕首。只是,能与你相处这么多天,我便再无遗憾了,活了这么久,是该去了。”

说罢,他猛烈地咳嗽起来,直到他口中的鲜血,晕染了她浅蓝的衣襟。

她颤抖的手,抱着他的脸,这一幕,多么熟悉。仿佛在梦里见过,也仿佛,在上辈子。

他喘了一口粗气,喃喃自语道,“上辈子,是你在我的怀里死去。这辈子,便让我在你怀里死去吧,这样也算扯平了。”他勉强一笑,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眉眼间,还是笑着的。他道,“小蝶,我只问你,这么多天与我相处,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我?”

她哭的泣不成声,道,“我喜欢的,真的喜欢的。那日夜里,我见你要杀公子,你几乎将他的胸膛刺穿,慕蝶这辈子,遇到待我好的人,就是公子。所以,所以慕蝶无以回报公子,便来杀你。可是……”

她抱着他的头,吻着他的眉心,道,“可是我爱上了你,对你的感觉,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便有了,久到不知是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我多少次看见你的笑容,心间便柔和得像一个梦,我很害怕,我怕自己深陷下去,我今生最不能欠的是公子的一份恩,却是最对不起你这一份情。所以,小蝶只有杀了你,然后再随你而去了。”

他笑了一声,轻声道,“傻丫头。你若是爱过我,便好了。”这句话说得很轻,轻的让人几乎听不到,只有在唇间的喃喃,如轻风一样飘过。他闭着眼睛,神色间是一抹安详。

她忘了哭泣,哽咽在喉间的抽噎也慢慢地停了下来。她看了他一眼,道,“小哥,你且等我,慕蝶这就来。”

说罢,她攥着匕首,便往自己的心脏刺去。

她的手被抓住。她一睁眼,便见那双带着笑的眸子。

一瞬间的欣喜让她几乎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他那沾满鲜血的手抚上了她的芙蓉面,轻声道,“小蝶,傻姑娘,今生今世我没有看够你,又怎么舍得死,更舍不得,让你为我死。”

她张开怀抱将他抱了个满怀,粉拳捶着他,道,“小哥你太坏,竟然这么戏弄我。”只是,眼里的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流下,滴在他的面庞之上。他笑着喘着粗气,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道,“没有戏弄你,只是,你刺偏了一点罢了,是上天不让我们继续这段缘分的。”

她愣愣的看着他,开始放声大哭,泪水止也止不住。

许久以后,她问他,小哥,你宠我也就罢了,可是当初为什么拿了命来宠我?你真傻。

彼时他正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道,无,只要你开心便好。

谁也不懂,到底是谁惊扰了谁一生的梦?

饮殇慕蝶,终不过是,在三生石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从此,便许了生生世世。

你不爱我,我从来就知道。

那一世,我为你,受尽苦楚,换来的却是,近千年的束缚。

阳光轻微,点点洒落在金黄色的向日葵里。向日葵里卧了一个少女,一袭洁白的衣裳,额间配了一块宝蓝的玉环。她翘着腿,透过手指缝的细碎阳光,看着漪澜无波的碧蓝天空。

少女满足地翻了个身,却见不远处的大道上扬起了一道灰尘,原是一人一骑飞奔了过来。

在漆黑色马儿上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一身同样漆黑的衣裳,远远看着,就像是融为一体了一样。少女抿嘴一笑,看着马儿跑近,这才渐渐看清了男子的模样。

唔,有点俊俏。紧抿的双唇,眉间透露出一股着急。浑身上下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她抬着眼睑看了一下,心道,这南疆之地,果然多俊男美女么?

她找了半截草叼在嘴里,玩味似的看着那男子渐渐远去,只留下渐渐归于平静的尘埃。

少女一个翻身,却见她的眸子间一抹喜悦。

早就听人说过,南疆之地,多蛊毒,多瘴气,她来,就是为了寻一条蛊虫,回去捉弄人。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却见旁边的一棵梧桐树。梧桐树应该有近千年了,隐隐约约透着一股灵气,原来是要修道成妖了。她微微一笑,上前拍着树身,道,“小乖乖,看你能够修成人形不过也是这几日的功夫了,你要不要跟我混,保准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有享不尽的福分。”

她一副老大姐的样子吊儿郎当地说着。

树叶微微晃动。

她一愣,咯咯笑道,“不喜欢就不喜欢,还恨不得将自己的叶子全部晃下来了?现在还是夏季呢,你省点心吧。”

她啧啧了两声,看着梧桐树道,“你说,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要是男的的话,到底是长什么样子呢?说实话,我还没有见过除了狐狸以外的其他的妖精呢,真期待你化作人形啊。”

树叶又摇了两下。

她微笑道,“我叫阿桐,你是梧桐树,你看,我们多有缘,我就叫你阿梧怎么样?”

就这样,一个苦苦修炼一千年的小树妖,在还没有幻化成人形的时候,就被草率地定下了一个名字。不过还好,阿梧还并不难听。

她仰头轻轻嗅着七月梧桐花淡淡的清香,就像一串串小灯笼挂在树上,阳光透过洗漱的叶子,洒下一个个圆环在她光洁的面容之上,还没有幻化成人形的梧桐树,却为她在阳光下呼吸的面容所动。

是夜,月光稀疏。

她爬上了梧桐树,翘着腿在树上,不知从哪顺来了一只烧鸡,正吮着手指吃着,甚是享受。

就在这爷,梧桐树修炼成形,他在姣姣的月华之中,渐渐淡出模样,然后在她身旁,微笑地看着她。

少女正吃得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景象,她一扭头,却见头顶上有一张放大了的面庞,心中不免受到惊吓,一个不稳,便往树下倒去。男子眼疾手快,一下托住了她,道,“活了上千岁了,依旧这么不小心么?”

她懊恼地看着刚刚掉落在地的烧鸡,将手上的油腻揩到他的衣襟之上,道,“阿梧啊阿梧,你就不能不这么吓我么?你说你,变人也就变人了,为什么还要悄无声息的在我的头顶上看着我,我很胆小的好不好?”

他微微一笑,道,“我哪有悄无声息,不过是你吃的太入迷罢了。”

她懊恼地捏着他的脸,啧啧道,“皮肉长得还行,跟我没有太大的区别,你说,为什么我们要变作人啊,是狐狸或者梧桐,不都是挺好的么?”

他看着她,道,“上天故意要让我们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风景吧。”

今夜月光华华,他心里想着,或许还是为了让我们遇见更多的人,品尝更多的情,醉了更多的酒。

二日是南疆的篝火晚会。

一大清早的,阿桐便从向日葵地里探出脑袋,看着不远处正窝卧在树上看日出的阿梧道,“你说,今夜的晚会好玩不好玩?”

“唔,不知道。”

“阿梧,你有没有很想去看看呢?”

“唔,不想去。”

少女从一片向日葵里走出来,叉着腰看着树上的男子,道,“阿梧,你是我的小弟,你不能这样对我。”

阿梧翻了个身,在阳光斜斜的残影里看着树下穿着白衣的少女,额间的玉环晕染着点点华光。他的头发垂了下来,落在她头上,笑道,“你想去就说嘛,我陪你便是了。”

说罢,他一个旋身便翻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她的身旁,为她理了理昨夜睡乱的头发,道,“昨日睡得可好?”

她晃了晃脑袋,道,“昨夜向日葵已经合上了,看不到它们在夜里的光华,不过还好,还是能闻到阵阵清香的。”说罢,她自顾自地跑到了溪水旁,将一夜的睡眼惺忪洗净,又笑嘻嘻道,“小弟,你身上有没有钱?没有钱我们怎么去玩呢?”

两人坐在路边,为了这个问题苦恼地想到了日头高升,依旧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去赚钱买东西,只好对望了一眼,就此作罢。

篝火节是在晚上,现在还是白天,还有一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浪费。

两人并肩在街上行走着,许是今晚是篝火节的缘故,集市上的人脸上都是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不同于中原人士的含蓄内敛,这里的人都好像是天生骨子里面就带着一种豪迈之感。

阿桐虽是在中原走过许多地方,遇见这种风土人情却还是头一遭。她拉着阿梧在人来人往中不停地转悠。

街道修的很整齐,也很宽大,可以容八马两车同行,甚是宽敞。正在阿桐逛得开心之时,不远处传来马车的嘶叫,原本是热闹不已的街道,瞬然间冷静下来,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便被阿梧拉到了一边,她一个猝不及防,跌倒在他的怀抱里。

阿梧的脸色瞬间变得绯红,她扑哧一笑,道,“小弟,怎么了?你很热么?”

阿梧看了一下天色,含糊道,“不过是天气太热了罢了。”

阿桐转过身去,却见路中间掉了一只虎头娃娃,她正想着这么好看的一只娃娃却是可惜了,没想突然从旁边的路上冲过来一个小孩,横冲直撞的便要去捡那只娃娃。

阿桐一惊,想也没有想地就跑过去,将那孩子抱进怀里,然后往旁边滚落过去。

车帘一掀,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却是那日见的那个在马上驰骋的少年。脑海中想着,身体已经滚落到旁边的尘土里面,惊起一阵空气凌乱。

阿梧见状,忙跑了过来,将她拉起,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才一个爆栗往她头上招呼过去,骂道,“你也太鲁莽了,见义勇为这种事,不应该交给男人去做么?你只要安心呆在我的身后便好了,犯不上冒险的。”

阿桐被他打得昏昏沉沉的,将小孩塞到他的怀中,坐在地上干脆不起了。

刚刚那一下子,也将她吓得不轻,毕竟一个不小心就是会连命都没有的。

阿梧见她如此,心中不觉柔软起来,将小孩还给他的父母,将她搀扶起来,柔声道,“我错了,还不行么?刚刚是我太生气了,只怕……只怕你有什么闪失。”

阿桐嘻嘻一笑,摸着他的头,道,“乖,我没有生气啊,你能为我担心,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阿桐只及阿梧的肩,她踮着脚尖,用柔软的小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一抬袖,便有一阵香风拂过他的鼻端,他将她的手拿下来,紧紧地攥住。他攥住她的手那么紧,紧到她无法抽脱,她诧异地看着他,却见他的眸色间一抹担忧。

被救的孩子的父母此刻早已跪在地上,对着阿桐不住地磕头,泪水洒在地上,伴着汗水,将地上染了朵朵水泽。阿桐蹙着秀眉,将两人扶起,温和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本来事情就应该如此结束罢了,没想被救孩子的父母偏生要请他们俩去家中一坐,说是见两位不像是本地人,极力邀请他们俩参加晚上的篝火节。

阿桐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当然就满口答应了,笑眯眯的样子,将一抹风华染上眉梢。

空远的旷野上,点燃着熊熊的篝火,有穿着各种各样鲜艳服饰的少男少女在篝火前载歌载舞。

阿桐拉着阿梧,笑嘻嘻地转了一个圈,道,“你看我这身美不美?”

阿梧点点头,将毫不掩饰的赞赏的目光投向于她,道,“不错,阿桐穿什么都好看。”阿桐一转身,蓝底上绣着大朵鲜艳的花朵的衣服翩翩舞动着,光洁的脚踝处系了几只铃铛,泠泠作响。

她转身便向篝火跑去,跑了许久,见着阿梧还站在原地,又折返回来,拉着他的手,认真道,“小弟,我说了,你要跟着我混,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阿梧看着她的背影,乌黑的秀发编了许多小辫子,软软的垂在脑后,散发着一股清香。

可是,他不希望她总是拿他当弟弟,自己不过是比她晚几年化成人形罢了,呆在她的身旁,不是想做她的小弟,而是她的男人。

她在篝火旁跳舞的身影,她的笑容定格成一幅画,化作他千百年的梦,他总是觉得这样的一个女子,是该有人去用心爱的,去呵护去守护的,而他愿意成为守护她的男子,直到永久。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时,却发现她已经停了下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这个丫头,想要干什么?

他尾随着她走着,却见她停在一个黑衣男子面前。

她仰着脸看着那个黑衣男子,道,“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把小暖撞到的人。”小暖是今天白天他们救下的那个孩子。

黑衣男子半眯着眼眸打量着她,篝火在她的身后明明灭灭,照见的却永远是她漆黑的眸子中那一抹不屈的倔强。她的面庞如玉,精致的眉眼就像江南的山水一般,她穿着南疆特有的服侍,整个人看上去,却更加的欢快明媚。

这不是白天救下那个小孩的白衣女子么?

黑衣男子看着她,道,“是,又如何?”

本来今日驰车而去是情非得已,马车上卧着的,是南疆的皇子,今日白天受到伏击,若不是他赶过去将他救起,迟一刻,便早已没有了生命。

她本来没想做过多追究,只是想着能让他过去给小暖道歉也好,没想这个男子竟是如此毫不在乎,当下便一股无明业火燃起,她冷笑一声,道,“那可是一个刚满六岁的孩子,你也真够忍心的。”

说罢,她端起他面前那碗酒,一下就泼到了他的脸上。

旁边本来言笑晏晏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长大了嘴巴,四下安静下来,只有黑衣男子下巴上的酒一滴滴落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阿梧见情况不对,赶紧走过去,将她护在身后,道,“这位公子,您大人有大量,请千万不要与这位姑娘计较。”

阿桐在他身后不甘地探出脑袋,咬着牙,道,“阿梧,这样的男子,你与他那么多礼仪作甚?他左右也不过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罢了。”阿梧眼角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不能用不知廉耻?顶多是用不懂的尊老爱幼。

黑衣男子轻声一笑,在这旷野的沉寂里面显得有些突兀。

他站起身来,旁边有人扶着他,道,“大将军……”他挥挥手,走到阿桐的身旁,道,“你就是今日救下小暖那个女孩吧?”

阿梧警戒地将她往身后藏着,却见黑衣男子摇了摇手,后面便有一个粉衣女子上前,他道,“取一斗金豆子,给小暖的父母压惊。”说罢,转身而去,没人见他嘴角间的微笑,就像没人见阿桐眼底的迷茫一样。

小暖的父母压根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好处,当即抱着小暖对着大将军离去的方向跪下磕头以表谢意。

篝火旁恢复了载歌载舞的热闹,阿桐却没有了心情,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他了?

阿桐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眼的女子,二日一早,她便起身,去寻了大将军。

在大将军的府邸门前她踟蹰不前,原以为见得他一面很是困难,没想她刚上前通报,便有人将她迎了进去,道是大将军早有吩咐。

她进去的时候,穿过了一片精致的花园,一路分花拂柳,却见他正坐在湖边,看着湖光水色。他像是早就知道了她要来,旁边还备了一些茶点。

她扭捏地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听得他微微一声叹息,道,“坐吧,姑娘。”她才敢道,“你为什么知道我要来?”

他的目光未曾远离那片湖域,道,“以你的性子,你肯定会把事情弄清楚的,所以我知道。”

“大将军……”

“叫我唐卓。”

“唔,唐卓,以你昨天晚上的表现来看,你必不是故意驱使着马车在大街上跑的,到底是为什么?”

“车上有伤员,我昨天要是晚一步,他就会死。”

阿桐逆着阳光看着他的侧脸,有一股久经沙场的锐气,便道,“如此,便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赔不是。”

他转过头,看着她。今日她已换回昨日那洁白的衣裳,在阳光下白的近乎有点耀眼,光晕浅浅柔柔地散开,将她娇小的身形几乎包裹在里面。他一笑,道,“姑娘……”

“阿桐。”她生怕落后了一样,张口便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就像她不许她叫他大将军,她也不许他叫自己姑娘。

他失笑一声,没想这个女子竟然如此较真,便道,“阿桐,你不是南疆人士吧?”

阿桐歪着脑袋看着他,笑嘻嘻道,“唐卓你果然好眼力,我是中原来的,来这里是为了寻那蛊虫,不知道你有没有?”

他吓了一跳,看着这个女子毫不作伪地问自己要蛊虫,这在南疆虽算不上秘术,一般人却也不会在明面上提起。便道,“我是没有,不知道阿桐要了作甚?”

阿桐本来扑闪着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听到这话,却有蔫吧下来,垂着臻首抚弄着桌上的糕点,道,“没有啊,就是跟人打赌了,看能不能弄回去一点给他们看看。”

她孩子气的语气让他的心情甚好,便故作难为道,“这样啊,我看看我能不能弄到吧。”

果然一听这话,阿桐便跳了起来,摇着他的胳膊软声道,“啊,唐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真厉害。”

昨夜还像仇人一般盯着他的人儿,今日便又这般毫无心机。

他微微一笑,道,“那中午就快到了,要不要与卓共进午餐呢?”

两人相谈甚是融洽,直到日已西斜,她才出了府门,却见阿梧在门口等候着她。

她一吐舌头,早上出来的匆忙,竟是忘了阿梧的存在。

她快步走上去,拍了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好巧啊,阿梧,在这里遇见你了。”

阿梧转过身,看着她,薄怒道,“好巧?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日了,你再不出来,我都有闯进去的心了。”

她看着他,却突然上前,将他的眉心抚平,认真道,“不要不开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么?”

莫名的,压抑了一天的怒火,便在这一瞬平息下来。他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回去吧,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路无语。

待到那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地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月亮浅浅斜斜地挂在梧桐树上,她一笑,道,“阿梧,你看,连月光都偏爱你,借了你三寸风华。”阿梧抬头看了一眼,道,“若是说偏爱,怕是十分风华才够。”他说着,心里却道,就像我这样,愿意把一生的风华托付与你。望君,勿相负。

接下来的几日,阿桐总是在那一片向着日光的葵花地里,托着腮看着远方,目光灼灼的就像一朵向日葵一般。直到有一日,远方一匹快马驰来,堪堪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阿梧看着那黑衣男子下马,便也一跃而下梧桐树,在阿桐身边看着他。

阿桐见了他却开心不已,上前摇着黑衣男子的手臂,道,“唐卓,是找到蛊虫了么?在哪在哪?今日便可以给我了么?”

一路的疾驰而来,唐卓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疲惫的迹象,就连一丝汗珠都没有,可见唐卓也定定不是一个平凡之辈。阿梧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却在阿桐的双手被唐卓攥住的那一刻,心中开始懊恼。

唐卓刚毅的脸上浮出浅浅的一层笑容,道,“找到是找到了,不过作为报酬,你要为我做点什么才好。”

阿桐啊了一声,歪着脑袋看着他,道,“做什么啊,可是我没有钱啊……”她苦恼地皱着眉头,复而又开心地笑道,“对了,我有钱的,小暖的父母给了我一些金豆子的,他们说你是好人,你真的是好人么?”

她狡黠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忽而抬起脚尖,将落在他头上的一片青葱的叶子摘下来,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请你吃一顿饭如何?”

青葱的叶子在她嫩白的手掌之中反复揉搓着,直到嫩嫩的汁液在她的手掌之中晕染了一片,她才懊恼地将叶子丢给阿梧,道,“阿梧,你的孩子掉了。”

阿梧顺手接过那一片梧桐树叶,哭笑不得。

唐卓自是不会介意与阿桐去吃饭的,连带着一个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去的阿梧,三人一路行着,时时传来的却是阿桐的笑声与唐卓浅浅的回应。

几人终得到了酒楼,食了一顿珍馐美酒,懒懒地将钱付了的,却是唐卓。阿桐懒洋洋地趴在餐桌上,看着他将钱付了,才故作懊恼道,“呀,唐卓,你看,明明是我要请你吃饭的,却是你付了钱,要不下次,我再请你一顿?”

她的眸子莹莹地弯着,像盛了一片海一般。阿梧看的愣了神,仿佛她在自己的面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模样。

终于,阿梧有了一种危机感,他觉得,阿桐,恐怕是喜欢上那个男子了。

一旦认知到这个状况,他便紧锁着眉头久久不肯舒展。阿桐却只顾着与男子谈笑风生,不与察觉。

自从那次吃饭过后,阿桐与唐卓的关系便又近了一步,两人经常在一起,或是弹琴或是抚峥,或是高歌或是纵酒。

直到那日,阿桐对他道,“阿梧,唐卓说,要娶我过门。”

她的神色间是一抹含羞的幸福之色,他愣了一下,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声音干哑道,“那么,你是答应了他么?”

“我想,是的。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十年,我便陪着他,过了这百十年,就好了。”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只是从那以后,那金黄的向日葵花地里,再也没有了她的影子。她额间的那块碧玉,与她欢笑妍妍的样子。

他躺在梧桐树上,看着月光华华,终于决定,去找她一次。

没想那次,正逢他领兵出战,他在一旁看着她与他浓情蜜意的样子,这景象于他们,是蜜糖,于他,是砒霜。

阿梧见唐卓已经跨上战马飞奔而去,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她,离开这个地方,就像他对她说过的一样,我们化作妖,是为了,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风景,还有,遇见更多的人,品尝更多的情,醉了更多的酒。

可是,就在他要离去的那一日,他听闻唐卓在战场受敌围困,不知何综,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阿桐。

他赶到将军府的时候,正见阿桐着着一身铠甲,整装待发要去战场。

他站在她的面前,道,“人世间的战争,你最好不要参与,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阿桐的眼眸中事一抹决绝,她看着他,道,“我知道是什么后果,但是要是不去的话,这一生一世,这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不会安宁。”她的眼眸落在将军府三个大字上面,道,“人都说他是将军,而他对我来说,不过是我的夫罢了。”

她的语气轻柔,像揉碎在春风中的梦。

他看着她,不忍她受天雷之苦,道,“不管怎样,我不许你去。”

“你凭什么拦着我?”

彼时街上奔走相传的,却是大将军受敌,虽拼死反抗,却依旧中箭身亡的消息。

这个消息传到她的耳里,她娇小的身子晃了一晃,跌坐在地上。旁边的阿梧见了,忙去扶她,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唐卓死了也好,这样她就不会有念想了,这样,她就能陪在他的身旁了。虽然这个想法很自私,这却是他最苦涩的念想。

他怀中的人颤抖不已,瞬间泪水便爬满了她的面庞。她颤声问他,道,“他们说的,都不是事实,对么?”

他不忍摇头,也不忍点头,只是闭着眼睛,不作表态。

突然,怀中的阿桐挣扎着起身,道,“我要去找他,就算他死,我也会找到他的。”

说罢,她起身,跨上战马便要离去。

馨香还在怀中。隐忍而来的许久的怨气与不甘便在这一刻爆发。阿梧拉住她的袖子,道,“不许去,你若是去了,便不再是我的大姐。”

她连头都没有回,目光平静地看着远方,道,“不是便不是吧,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了。”

阿梧的心一痛,起身跃到她的战马前面,脚踏战马的头颅,道,“我也不管,你那么爱他,甘愿去为他遭受天劫,那么我呢?我也爱你,难道我会让你去以身赴险么?”

说罢,他足下一用力,战马悲鸣一声,倒地而亡,她轻飘飘的落地,冷眼看着他,却见他闪身过来,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道,“阿桐,不要去,求你了。”

她奋力挣扎,终是抵不过他的一双铁臂,她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也敢拦我?”

说罢,左手在胸前引诀,右手摸出一把长鞭,长鞭落地,啪啪作响。

她一伸手,便有无名火引上手心,烫的他的心窝子一阵疼痛。他吃痛,往后退了一步,却见她决绝的眸子,她道,“阿梧,我从来都只把你当弟弟看,现在我要去救我的夫君,你若不肯,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明明,唐卓还没有娶她过门,只是那****满脸娇憨地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之后,唐卓便没有了任何的消息透露出来,她为何还要一心一意地甘愿做他的妻子,甚至小妾。

他声线苦涩道,“呵,你听听,所有人奔走相告的是什么?唐卓身亡,是身亡你懂不懂?战场凶恶,你去了,万一有个损失,怎么办?不管你把我当做什么,为了你好,我今日终究不会让你出城一步。”

“可是,没有见到唐卓的尸首,就还有一丝希望,有了这一丝希望,我便不会放弃。”

“要是我不让你去呢?”

他的胸膛处被烧了一个洞,熏得洁白的衣裳染了淡淡的烟黄。

“就凭你么?”

她看着他,抽动着手中的长鞭,道,“挡我者,亡。”

说罢,长鞭朝他挥来,他不忍伤她,最终,以他满身伤痕结束这场争斗。

爱情,就是明知道自己会受伤,却也会化作扑火的蛾子,义无反顾。

是夜,他坐在梧桐上,买醉一宿。

他想着她离去时决绝的眼神,或许,这就是她的选择吧。呵。

后来的后来,阿桐遣人过来告诉他,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不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他默许了,在无数个夜里,他依旧会想起的,是那个清晨,阳光在她额间的玉环上洒下一点金光。她仰着头看着他,笑的灿烂。

而他所不知的,是那****受伤的那一日。

阿桐跋山涉水,经历了万千,终于到达了那个唐卓被围困的山谷。

她站在山头,山头不高,下面堆砌着万具尸骨。一将功成万骨枯。不高的山头,让她有一种眩晕之感。

泪水洒落于尘埃之中,幻作万般的无奈与伤情。她几乎是滚下山头,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还有没有幸存的他。

找了一圈之后,依旧没有见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她终于舒了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么?

身旁一阵轻微的响动,她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却是一个满脸稚嫩的小兵。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灌了一口凉水后,道,“你们的大将军呢?他……是否还活着。”

小兵艰难地看着她,她的身上穿着的是南疆的铠甲,小兵的手奋力地往东方一指,然后停下了呼吸。

东方,东方的东方,在什么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尸,刚刚找人的时候不怕,现在却又忽然害怕起来,她连滚带爬地出了那个山谷,然后一路风尘滚滚地往东方而去。终于,让她寻得了那一片地方。

她将玉佩递给守卫,然后便听见有人唤她进去。

脚底下踩得是松软的泥土,心中是柔软的感觉。

她一抬头,便见得他。

他就站在那里,眉目间虽有倦色,却是健康平安的。

这么久以来,她的委屈和辛酸,害怕和苦楚,都化作眼泪,洒在他银白的铠甲之上。她捶着他的胸膛直到把自己的手捶地通红,她才作罢,然后便是跋涉过后的体力不支,晕倒在他的怀中。

待醒来的时候,却见他坐在她的床头。

他道,“阿桐,你今天要帮我。你要帮我,施一场法术,让南疆获胜。”

她一愣,却见他目光灼灼,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妖的?她道,“不是有巫师么?”唐卓摇摇头,道,“对方的巫师太过强大,我要的,是千年的狐血做引子,来镇压他们。”

呵,千年的狐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便是那千年的狐。

她坐起身来,看着他的面庞,她伸出手,为他皱起的眉头舒展。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他伸手攥住她的小手。小手冰凉,如握了一块软玉。

他看着她,道,“阿桐……这次血引,将耗你半生修为……”

“唐卓,从一开始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了我是妖?”

唐卓没有说话,目光看着她,沉静安稳。

原来,原来的一切,是这样的。他最开始与她接触,不过是看中了她千年狐血。那么,他的许诺呢?他许的她一世清安呢?恐怕,也是为了能让她,更加安心地留在他的身边吧?

她起身,看着外边的月色朦胧。

她的声音很飘渺,听着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道,“唐卓,那天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骑着一匹黑马,从一片向日葵地里穿过,你骑在马上的样子,就是一个英雄。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我拥有了凡世间的爱情,我的男人,一定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她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的额上印上一吻,道,“谢谢你,给了我那么一段美好的感情,在我最不懂爱的年纪,告诉了我什么叫爱,还有,什么叫背叛。”

唐卓面色冷峻地看着她,她又道,“放心,这一半修为便是我给你的束脩,从此我们两清,还有,你是一个人,我是一个妖,下次见面之时,便是我们互相残杀之际。”

他看着她,颜色间充满自信。他道,“阿桐,我知道你不会的。”

“呵,你有什么自信,我不会?最薄凉的不过人心,最卑贱的不过爱情。你伤我,我便还你,天经地义。”

她转身,带着一身疲倦离他而去。二日,巫师施法的时候,她又回来了,歇了戎装,穿着最初见面的那一身白衣。

她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道,“可以开始了。”

她化作狐面,左手做刀,将手腕隔开,千年狐血落在白玉碗中,一滴,一滴,划破平静空气的滴答声,像谁的泪?她面色平静地放着血,直到面色苍白,晕倒在地。

梦里是十里葵花,她躺在葵花深处,看着阳光。阳光透过细密的手缝,洒在她的眼睛上。如若可以,请让我睡在向日葵上,便可每一刻都对着阳光微笑。她轻轻地哼着古老的歌曲,一阵马鸣传来,她抬起头,便见一人一骑过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就像在风中奔跑的男子。

她轻声一笑,然后继续躺下,眯着眼唱歌。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莫名的恐慌让她几乎失去分寸。她看着手上的链锁,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唐卓,已将她囚禁起来。难道,他真的害怕,她会回去取他的姓名么?

她蹲下来,靠着冰冷的铁栅栏,轻声一笑,直到笑到一片泪花浸湿了双手。他明明,已将自己的半数功力给了他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手腕上的鲜血已经干涸,一碰便疼。

这一刻,她用脚上绑着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划着铁笼。多可笑,这原本就是她当初去救唐卓的时候,用来防身的,如今,却是为了逃脱他的牢笼。

刀划在铁上的声音,刺耳异常,就像要生生地掏进耳朵里,将灵魂剥落开来。待她满手麻木地出来的时候,却见两个守卫的小兵已睡熟,散落的酒瓶子堆在一边。看来,唐卓却是有自信,自己不会逃出来了。

被挣裂的手腕上的伤口,开始流血,她一身白衣上已染尽鲜红。

待她找到唐卓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之中。

久经沙场的大将睡眠极浅,一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动静,他便知有人来了,没想来的却是阿桐。

她的一身白衣已成红色。她看着他笑道,“你说,嫁衣是不是也是这般鲜艳。”她双眸染上了红色,在夜空之中凄凉哀伤。唐卓一个翻身,便将床头的佩剑握在手中看着她,道,“阿桐,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下午没有杀你,真是一番错误的选择。”

她笑着,道,“现在后悔了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罢,舞动着手上的长鞭,与他搏杀,她虽然消退了一半的功力,却是使了浑身的解数与他搏斗。最终,她将他打倒在地。

她看着他,本想着取了他的心脏,从此以后,再也不去想这段经历,不过,她却是忘了,他再怎么薄情,自己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若是以后有可能的话,你去那梧桐树下找阿梧,告诉他我很好,让他不用挂念,否则,阿梧早晚有一天,会来找你复仇的。”

她说了这番话,便转身离去。转身之时,泪如雨下。

临走之前,还是为他着想么?果然,情网深陷,情深不寿。

她回到了森林之中,一身白衣浸染鲜红。从此,便不提情事。直到很多年后,她的侄女小七也出去了,她便知,小七回来的时候,也必定是满身伤痕。

只是爱情这件事情,本来便是一种伤痛。

若你要我等千年,我便等你千年。

若你要我负了世间,我便负了世间。

天印楼躺在高高的树枝上,今日微风正好,吹在脸上正是合适,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

这一千年的日子,便是这么舒心,几乎让他忘了,除了这一片山,还有外面的尘世琐碎。

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么?

他微微一笑,侧着目看着旁边酣睡的小狐狸,然后将它揽在怀中。

千年的时光已经走过,他就这样陪着这只小狐狸,参与着它每一日的心情,想着千年以前,她皱着鼻子在阳光下,笑着喊他先生的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道,“小七,都过去千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模样,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准备化作人形了。”

小狐狸眯了眯眼睛,嘤咛一声,睁开眼看着他,半眯的眼眸带着丝丝的妩媚。他甩了甩头,掐了自己一把,失笑着,心道,想什么呢,小七现在还是一只狐狸呢。

小七突然伸出小爪子在他的鼻子上一拍,然后起身,抖抖身上纯白的狐狸毛,优雅离去。

他起身,在它后面追着,絮絮叨叨道,“你说你,我不过说你一句,说我等的时间很长了,你怎么就又生气了呢?”

小狐狸在前面跑着,一个跳跃,就跳上了一棵歪脖子枫树,然后隐藏在那繁密的树枝里。

树枝里面一阵西索,天印楼仰着头看着它,道,“小七,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啊?”

里面没有动静。

他托在腮在一旁看着,心里甚是无奈。这只小狐狸啊,果然不让人省心。

天印楼在树下,懒洋洋道,“今日我突然想吃烧鸡了,陈斋烧鸡,味道真是不错啊,想想就要流口水了,你说是不是?”

半响树叶里面依旧没有了动静。

他还甚是奇怪,平常这只小狐狸一听到烧鸡,别说是躲在树叶里面,就是躲在那一片繁茂的森林里面,都会快步跑出来,蹭到他的怀里的,今日为何这般不同?

他耐着性子在那歪脖子树下等了一会儿,只听见咯吱一声响,然后呀的一声,一个少女便从那歪脖子树里面掉了下来。彼时正值秋季,枫叶正红,几乎半树的枫叶都被她摇得晃了下来,然后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躯体若有若无地勾勒了出来。

天印楼一看如此,慌忙转过身去,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扔给她,道,“小七,你也真是的,怎么说变就变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后面传来轻微的笑声。

一双小手环住他的腰身,她将头埋在他宽厚的背脊里,轻声道,“先生,好久不见了。”

明明刚刚才见过,却如何说好久不见。

只因她,做了千年的狐,幻化成人形,能够喊他一声,先生。

她的爱,也能在这千年以后,光明正大的给予天印楼。

天印楼一顿,僵硬的腰身放柔软下来。他握着她的微凉的小手,道,“小七,你可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千年。”

(全文完)

同类推荐
  • 青玄无双

    青玄无双

    女主红妆行天下,却比男子多了一分疏狂洒脱。资质,背景,奇遇,法宝,强力亲友一个不少。◆新生的她,苏青玄,是苍澜星五大修真门派之一太乙门太上长老的千金,天之骄女。她拥有前世没有的幸福家庭。为了保护爱护她的父母、哥哥,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大道,她一往无前。渡劫台那冷冽的眼神,牵扯出怎样的惊天秘密。◆谜一样赤道线上的赤炎之森,修士不敢踏足的无尽海域,似地狱一样的玄阴魔域,青玄带着她的伙伴一同勇闯,在生死线上领悟道的奥秘。◆她,重情重义。她,狡猾似狐。她,绝世无双。有男主,但不会粘在一起,一对一结局。交流扣扣群二四三六三三四八六
  • 霸妃帝宠:妖娆画灵师

    霸妃帝宠:妖娆画灵师

    传说,要救活心上之人,必定轮回三千,夺得三心,以命为引方能成功。她,21世纪的顶尖商业人才,豪门千金,却被自己深爱之人背叛,含恨而死。她,凌国传言的无灵废物女,出生豪门,却被处处打压,受尽世人万般嘴脸。一朝命丧,今非昔比,废物逆袭,却深陷谷底!轮回转世,她重遇他,阴谋重重,却心痴不改!她手握利剑,紧紧逼迫,他嗤笑道:“你只不过是个妓女!”昔日的废物成为天才,与千年之前一样的卓卓风姿,他哽咽无语。三千年的守候,只差最后一步,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她却哭着喊叫着:“不要!”他笑了,她哭了。而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 妖本修道

    妖本修道

    因果轮回,今生再见。当初舍生相许的青隐,却已忘前尘往事。只是一次偶遇,却牵动了千千万万个年华。从此我便不再一心向道。白山圣母问她:“你为何这么刻苦的修炼?”尹青青看向远处,不语。很久后尹青青不再是翠绿衣衫,通透的黑与黑夜融为一体,声音缥缈的看着远方道:“想再见他一面。”
  • 绝色寒血冷颜娇

    绝色寒血冷颜娇

    阎王和小妾偷欢,迷情后醒来,“我勾错了名字,但可以为你选一个最好的人家!”得不到他的唉,她冰冷而笑,“让我灰飞烟灭吧。”她不贪生,却不能死。绝世寒凉的神秘幻冰林,竟让她修得绝世武艺。再归来,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她。他想对她呵护备至,她却不想再给他机会。
  • 耀世女王

    耀世女王

    女主“华丽丽”地穿越,结果却重生在一个9岁废柴的身上,一睁眼女主便愤怒不已,自己居然被丢在一个孤岛!木有一个人陪自己好吧还有一个妖孽美男子一个死了几千年的老古董,尽管如此,女主再一次次被妖孽美男子打击下,天天打打小怪,升升级。。。。。萌宠怀里抱,美男身边绕,在耀世创造一个个奇迹!!一起来看女主怎样成为耀世女王!
热门推荐
  • 伏邪异闻录

    伏邪异闻录

    一个少女从四岁起十六年的生日都做着同样一个惊梦,在梦里救了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这又暗示着什么?她在性命攸关时与师父结缘,拜师到茅山门下学艺,这一路又会发生什么?她的宿命到底是怎样的,她又为什么与高冷的小师叔似曾相识…梦境,亦实亦幻。人生,亦正亦邪。小说,亦真亦假。读者,亦痴亦嗔。水中楼台镜中月,人间是非何处寻。究竟魔道正道孰是孰非,且洗耳恭听。万事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轮回。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你也追不着。详情请见《伏邪异闻录》
  • 甜妻蜜爱:首席追妻365天

    甜妻蜜爱:首席追妻365天

    六年以后,她回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个软糯糯的包子。小孩儿扯了扯他的衣角。“你是爸爸吗?”小孩儿刚问完,就听见慕安夏带着强烈纠正的声音。“Jane叫叔叔。”某男魅惑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你说什么?”“啊?”慕安夏装傻,“要不……叫爷爷?”
  • 周易参同契注·朱熹

    周易参同契注·朱熹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万能命盘之青蛇重生

    万能命盘之青蛇重生

    一道惊雷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穿越成了蛇妖小萝莉,原来就是新白娘子传里的小青,一个男生的灵魂,一个多情女蛇妖的身体,他得到了盘古之心所变的万能命盘为金手指,他又被种上了一身烂桃花,他在逆天的路上桃花运连连不断,他遇到了法海,张玉堂,许仙,又遇到了白素贞,天啊,大家都不要抢着爱我……
  • 美人心语

    美人心语

    时空的穿越,你将会有什么身份去寻找你爱的人……第二次时空的选择,你选择离开还是留下。她是"易含玥"……“段紫烟”还是……公主……“细作”。王妃……王后……皇后,她最初的爱情归何处,她以什么身份去爱那个心中的王子,他又是怎么样……
  • 凶神归来

    凶神归来

    凶兽,人间界力量的极致!使徒,拥有凶兽血统的人!创造了我们却要遗弃我们!养育了我们却要屠杀我们!人类啊,记住!使徒归来之时,汝等皆当死去!玄幻和机甲的热血组合黑子(群)475211309
  • 北大教授谈人生

    北大教授谈人生

    人忙碌一生,最终希望能在大钱世界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寻找自己的人生支点。这个支点就是人被社会所承认的定位。这个奋斗的目标就是人生的希望。在寻求的过程中,强差人意的事——失望,肯定随时都有,关键是在制订目标时不能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的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去攀登。每个台阶就是人生每个阶段的希望。那么,绝望恶瘤就不可能在健康的心态和肌肤上登录。
  • 盛夜之冠

    盛夜之冠

    她是生活在黑夜中,遵从伟大的君主千代帝国强大冷漠的的少主人,冷艳决绝的少女杀手M,宛如野豹一样,野性十足,危险十足。他是宛如炽热红莲的19岁少年——超级巨星尚夜华莲,拥有万千宠爱,洒脱不羁,不屑爱情的骄傲少年。一枚主宰暗夜之王命运的“苍环黑戒”,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让人绝对臣服的力量。将他们牵引在一起。极北学院,强大如神的冷漠君主千代圣皇,散发巨大光芒的火焰巨星尚夜华莲,温柔执着的料理天王皇川极,M的命运,在三位男生组成的宛如洪流的命运里,绽放、闪耀、坠落……
  • 幽冥之罚

    幽冥之罚

    别人开启血脉获得的武灵是为了增加自身能力而存在,可林峰血脉开启获得的武灵确是少见的毁灭属性。他的武灵首先吞噬的就是自身生命力,为了补充武灵消耗掉的生命之力,只好不停的修炼,通过每次进阶增加的寿命来维持消耗之间的平衡。
  • 青春旋律:我们的青春

    青春旋律:我们的青春

    他是伽利斯学院的校草,她是大四三班的班花。一次偶然,让他和她相遇;一次次的意外,让他爱上了她。他第一次给她写情书,让她的后桌收到了,并对他产生了误会;他的第一次表白,她拒绝,他不灰心继续追。一次不行他两次,两次不行他三次,直到把她追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