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思忖许久,决定要去云舒宫转一转,换了新衣,却不是素来的大红衣袍。前日里,太子北堂一诺从别处得来一匹冰丝缎,据说是用上好的蚕丝织就,奇就奇在,蚕丝织就的布料,却是比绸缎还要光滑细致。
那冰丝缎自然是赏给了清歌,是清雅细致的白色。清歌着人裁制了一身衣裳,拥了花坊最好的绣娘,在上面绣上大幅的紫堇花,妖冶狂放。
花开的正好,衣着上身,也是穿的正好。
清歌到了云舒宫,宫里还是分外的热闹,想必是在此后帝君梳洗。清歌不想此时进去打扰帝君和舒贵妃早起缠绵,想了许久,脚步一转,就去了前朝勤政大殿门口的广场。
已经时初夏时光,阳光热辣辣的烤着脚下的青石板,要把人都焦成一具黑炭。
清歌一双素白的绣鞋,一把素白的花伞,勘勘站定在广场一角,若非那衣上妖娆的紫堇花,清歌就好似要和天地都溶为一色般。
苍佑永远的都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向来都是孤身一人,身边连个跟随的小厮都没有,只是刚入了广场的大门,就一眼看见了角落处毫不起眼的清歌。
身形纤细,一把素伞,换上了难得一见的素白衣衫,长发微拢,飘逸出尘。苍佑犹疑一下,等身后的最后一个人都进了朝堂,才迈步走到清歌身边。
“大热的天,怎么会在这里?”苍佑端着手站定,眼睛在眼光的照射下微微眯了起来,却是定定的端详着清歌。
比之上次城郊相见的时候,清歌的精神委实是好些了,脸颊日渐红润起来,几乎要恢复到乞灵山上的风姿娇态。
苍佑不得不承认,身穿白衣的清歌和红衣如火的清歌相比,更加的娇媚动人,自成一股子飘飘欲仙的风流。若当初的火热是天上谪仙,如今这白衣胜雪,几乎是修仙得道数年,位登上仙,看淡世间事了。
这样的清歌,叫苍佑觉得莫名的遥远,许久才自嘲道:“你原不是只喜欢红色,这白衣也是好看的紧。”
清歌透过苍佑,看着苍佑身后的红墙黑瓦,郁郁的喘不过气来:“你许久没有找过我,今日只是来提点你,今天入职的那些个官员,可要仔细着些。”
“我找过你很多次,但是每次东宫的下人都说你不见我。”苍佑吃惊道,但是惊讶的表情却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换上了平日里的温和宠溺,带着微微的无奈。
清歌抬头飞快瞧了一眼苍佑,严重些许失望一闪而逝,快到自己都觉得那根本就是错觉,咬唇道:“我在这里不好久留,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了。
苍佑伸手向拉住什么,终究只感觉清歌留在身后的乌发在手中丝丝抽离,很快就服帖的垂在她身后,人也迤逦走远。
“如果他日,你知道我所有的种种,不过都是算计,会不会恨我?”苍佑喃喃自语,转而低头无奈苦笑,向着朝堂上去。
清歌很快就到了云舒宫,就见舒贵妃一身家常梳妆,尚未仔细梳洗,就迎了出来:“你这丫头,好些日子不来我这里,我只当你是把我这个姐姐给忘记了。”
清歌见舒贵妃身子已经大好,全然不见之前的病态,才安心下来,伸手挽了舒贵妃的手笑道:“哪里敢把你这里忘记了,若是多来你这里,我指不定明日就要嫁到哪里去了。”
舒贵妃瞧着清歌眉眼间都是戏谑,知道她是在调侃帝君当日指婚一事,旋即就认真起来,扯了清歌进了侧殿:“清歌,若是我没猜错,那日诺王献上来的珈蓝珠,是你去寻来的吧?”
清歌一愣,随即倚了窗边的软榻嬉笑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眼睛,不过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软榻上换上了玉席,冰凉沁骨,打扫的极为干净,桌几上放着新鲜的蔬果,想必是舒贵妃随时都等着自己回来住,仔细照拂过的,清歌心中一暖,伸手摘了盘中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满眼都是笑意。
舒贵妃瞧着清歌的娇态,心里却是喜欢的紧,拉着清歌的手出了神:“当日我虽是昏迷的,但是你说的话我可都是记得的。如今我和你二姐姐都是身在官宦帝王家,身系一干人命,不好出手。只有你是自由身,你一定要兑现自己说过的话,答应我,找到灭我舒府的凶手,诛杀之。”
清歌反握住舒贵妃的手点头,随即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姐姐,几年前,你是不是委托过宫外的千羽城帮你去杀过人?”
舒贵妃一愣神,一双凤眼睁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
清歌暗笑,继续说道:“我不仅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执行那次任务的是千羽城中的西方护法,事后你得知那女子生爱红衣,还特意赏了一件凤穿牡丹的红色长袍。”
舒贵妃瞠目结舌,忽然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清歌,不可思议。
“那个人就是你?”
清歌点头,许久才慎重道:“若是我没记错,那次任务是去斩杀盛京刺史官连云一家,42条人命。之后我见到你,去查探了一下,连云是前朝功臣,被帝君一压再压,从宰相做回了刺史官,虽野心勃勃,但是并无其他灭我舒家的理由。”
舒贵妃一提起连云,眉眼间都是悔恨,深深地叹息道:“我如何不知道连云根本就不会是动舒家的那个人,毕竟爹爹是和连云一样,是前朝老臣,就算是不交好,也算是同命相连。只是帝君帮我彻查舒家案子的时候,告诉我舒家灭门前一刻,连云从舒府刚走。我当时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清歌敛眉,不说话,心里疑虑忡忡。
很多的信息,窜进脑子里,似乎是有个结果呼之欲出,奈何却只是欲出。穿插来穿插去,生生的打了死结,任凭你如何打理,都还是死结。
舒贵妃见清歌又走了神,伸手拍了一下清歌的肩膀,笑道:“不说这个,当日那个人,是你是最好,若是碰到了其他人手里,我今日这地位性命,怕是就没有了。”
清歌回神,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一人白衣胜雪,急匆匆而来,瞧着那侧面的模样,可不就是江南君么?
清歌撑了窗台就跳出去,脚尖一点,就落在了江南君身后,云勘听力好,刚有动静就看了过来,清歌却是狡黠的冲着那孩子“嘘”了一声,云勘就毫无悬念的成了清歌一众。
“喂!”清歌忽然从江南君身后跳出来,大吼了一声,吓得江南君生生相后退了两步,站定,却依旧是满脸堆笑。
云勘在江南君身后,捂着嘴巴偷笑,小脸涨得红扑扑的一片,颇为可爱。叫人忍不住就想上去掐上一把。
清歌见江南君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笑脸,失了兴趣,扫兴的扯了云勘,有一下每一下的揉着那面团似的小脸。
云勘难得没有反抗,大概也是因为许久不曾见到清歌,亲切的紧。
江南君伸手扯了清歌的手腕把脉,清歌被叨扰了好事难免抱怨:“许久不见你了,职业病倒是没改。”
江南君放下清歌的手,却是笑道:“你也知道许久没见,我每每去东宫都被拦下来,你倒是说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我的病人,当初你可差点就跟在我身边了,哪怕做个小侍女,也算是我云家的人,你倒是好,躲到了东宫,连个人影都不见。”
“谁是你云家人?我是人又不是买卖,你说要就要了?”清歌斜睨了江南君,不甚高兴。
气氛变得有些焦灼起来,舒贵妃不偏不倚,刚好从偏殿出来,缓步走到清歌身边,笑道:“你不来的时候,江南君请脉都是隔两日才来一次。若是我记性好,我记得我昨日刚见过江南君。”
舒贵妃一双美目,一瞬不瞬的盯着江南君,江南君好在是江南云家的家主,脸色没变,却是躬身向舒贵妃行了一礼,恭敬道:“昨日臣给贵妃娘娘开了补养身子的药,今日想起是欠了一味药材,就过来补上。不知道娘娘吃了昨日的药,感觉如何?”
舒贵妃轻笑,幽幽道:“甚好!”
说罢也不多言,转身就向着正殿走去,心情大好。
云勘捂嘴偷笑,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未等清歌问起,就指着江南君说道:“他说谎,分明是在路上听见你来了才过来的。咯咯咯咯!”
“云勘!休得无礼!”江南君面上一阵难堪,一张皙白的俊脸登时就爬上了两朵疑似红云的东西。
清歌微有些尴尬,却也是跟着云勘一路笑着进了正殿。却听得江南君在身后字字怨念:“没良心的丫头。”
回头,撞上的,却依旧是江南君安稳的脸庞。
“娘娘,不好了!”忽闻惊呼声,一个小太监脚步飞快,跌跌撞撞的就闯进了云舒宫。
舒贵妃皱眉,梳了一半的头发,起身走到门口,那小太监一见到舒贵妃,未等舒贵妃出言训斥,就“扑通!”一声跪下,慌张道:“娘娘,出大事了。今日朝堂上,帝君震怒,关了太子爷禁闭。如今正向着云舒宫来了,余公公叫奴才来知会娘娘一声。”
舒贵妃柳眉一挑,咬唇道:“知道了,代本宫谢谢余公公,你先下去。”
清歌刚好站在一边,皱了眉头。
知道必然是苍佑得手了。只跟舒贵妃福了福身子,转身就离开了云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