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淡的呼啸着,她扯扯风衣上的帽子掩住脸。因为身着黑色长袍,在野原就像是一只幽怨的鬼魂,浑身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怀里那珠晶球,更是冷漠至极,华贵而单调的光芒生来就是衬托它的存在,因而略显忧伤。
“如果……还可以见到你……就好了……”
清冷的诸山之巅,有一个传说。
那个女孩的歌声,会让人在死后神奇地成为诸山之巅的居民。
“如果啊,世界啊,所有的灵魂,都会散啊。
谁能够,救救我,从这个地方……
无数无数年前啊,巨龙留下血泪啊,
所有人期盼着大地,会归还死者的灵魂。
可怜的,飘零的,愤怒的,哀伤的……
我最爱的人们,都回到母亲的身边啦。
烛光正在摇曳,这个世界最后的时间。
当黑暗永久的来临,巨龙的身躯永不复苏。
有谁能拯救生命,这世界最后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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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前,使世界分裂成为碎片的罪魁祸首,就是人类自身,但所有新世界的无上智慧者,都联手封印了这段过往。
在那个黑暗年代的最后时刻,一条白色的巨龙出现了,它叫人们谨记,绝对不要抵触其它物种生命的出现,这是天地赐予钟爱的人类的唯一考验。
但是,人类失败了。不,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一听世界会发生变故,就毫不留情的开始打击“外来者”——巨龙。那几年,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频频发起,所有人一致认为这是巨龙的诅咒。
实际上,巨龙是世界的一部分——甚至世界是巨龙的一部分。大地便是巨龙之身,北方冰原是巨龙的脊背,南方温土即巨龙之腹,这些现象当然正常无异。可是人类并不这么想,他们扛上了各类武器,浩浩荡荡的进攻巨龙,巨龙深爱他们,竟是没有反抗——他也无力反抗。这方天地束缚住了他的身子。看着得意洋洋的小生灵乱窜,而巨龙并不伤心。
他说过,这个世界将迎来新的物种。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全部满血复苏,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更是被带了出来,遭到人类的主观欺凌,新生者们一下子把这种所谓的“高等生物”剿了个天旋地转,生灵涂炭。
巨龙笑了。在世界上最后的婴儿呱呱坠地之时,除他以外所有的人类全部被清空。至于母亲?那孩子根本没有母亲。他是被世界伟力创造出来的看管者——因为人类面对天地的扩充失败了,代替他们的新生物也要面临考验。
“祝福他吧,孩子们!”
几乎在本应皆大欢喜的同时,巨龙窒息了——将近停止呼吸。他感觉很痛,痛得快要死掉,因为剧痛又使神志保持了前所未有的清明。殷红色的液体从他的眼里流出来。
是啊,什么时候忘了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人类,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啊……
表面新生的世界其实是残花败柳,没有支撑天地的“人类之灵魂”,世界破碎。
然后,真正的重生。
故事就是这样。真悲伤啊。血月感叹道。
拭去吹在水晶球上的风痕,血月的脸上有一丝怀念与黯淡。不知觉间,还是有一丝风痕滑进了水晶球里,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她眺望并不存在的彼方,因为她已经站在群山之巅了,世界上最高的地方。此外,无人可比拟。那神秘的归墟,是青龙的家,她想,去拜访一下也好。多久不曾去过了?百年?千年?
天地钟爱的少年少女,听到了群山之巅的歌声。
“无数无数年前啊……”
“巨龙留下血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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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姬好奇地打着拍子跳跃在这片殷红的土地上。
为什么,世界这样红?
那是因为啊,巨龙流泪啦……
冬罗忽然一阵头痛,刚起的睡意也没有了,模糊间看到一个身着水蓝底流金边长裙的身影。
啊,真漂亮呢……
他再也不准备睡了,用这些时间做些更有用的事情吧。冬罗抱着如此想法,站起身来,走到营帐外面。
头也清醒了些,迎面的风,会不会是从群山之巅吹来的呢?
这种奇怪的想法让他有一会儿的呆滞,冷不及防间,被人撞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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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烟蓝碎片六纪元十四年的立冬,六纪元的帝王是天骄之子·狂君·皇甫天慕。前两个都是这位大人的代号,狂君之名更是传扬海陆空三界。
在这个世界,人人可成仙佛,大道三千,长寿的更是不像话。即使这个世界有境界限制,但稍微有些功力的人都可延寿,狂君皇甫天慕才二十三岁,年轻得很。于此,他的王位来得更不容易。
在这场战争中,唯一人才是这帝王之争最终的定锤鼓。
他名邛尚。
不为什么,就只因他是创世时混乱纪元中的英雄的后代。那时,山不稳海不平,处处有天灾,人类间又有内乱,那时站出了四大英雄,被誉为四神兽的化身,代代镇守世间的安宁。作为诅咒,他们的后代也必须继承血脉,成为“四神兽化身”。
是的,“四神兽化身”,就是一种诅咒。因为神兽之力会降临到子嗣的身上,而作为人类,肯定接受不了这力量,所以普遍的,四分血脉的族人寿命都不长,在这个万人长寿的世间,他们连五十岁都活不上、挺不过去。就连和他们别族后代,也常难活过一甲子。
要消除诅咒,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成为神一样的诸世神话,以神格洗去血脉诅咒,但这显然有些匪夷所思——不,根本不现实。所以资质较差的四血脉弟子,只有另一条路可走——以自身与战场血腥之气相凝合,此后人与战场不分,相当于“战场的守护之鬼”一般的存在。
这条路也很难走,可能要花上百十年完成,稍微有些文气便是千年也不可能成功。但即使成功了,后果也好不到哪儿:一是活不久,毕竟这杀戮之气谁也受不消;二,建立在杀戮气息之上,无人愿意亲近,纷纷是避之唯恐不及。
如此,便是诅咒的本质。
而正因此,四血脉又称死之血脉,意指悲伤和孤独的死神血脉。但也可推想,被成功开发的血脉之力有多大。
邛尚是个幸运的族人,他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女友,但在他俩十六岁准备定亲的那年,世界变了,变成了血红的颜色。邛尚,是第六房小妾的孩子,不被重视,但是能有这么美丽的新娘,叫那些必定会孤独终身的家族其他弟子,特别是直系子弟,眼红的快要杀了他——当然,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就是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害死了新娘。
邛尚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情景。那天,杜轻杜小妹又来做客,还带着她爹(当然,因为提亲完了,都准备婚礼筹备了)。
婚前的男女不可见面,这是规矩,于是杜轻到了屏风后边去坐着。忽然,邛家里的直系都来到了小小的、寒酸的属于邛尚的偏僻院子。杜轻身价不高,但是也是出了些小名气的清秀可爱,居然要嫁给他们眼中的猪屎邛尚,这会儿定是这一行人的目标。
邛尚正在外边提药,因为他的母亲有些风寒,这会儿邛家第六小妾可是感激起自己的旧病来。
于是,漫天红花绽放。
邛尚恨啊,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弱。
他的心冷了。于是他选择走上无法回头的第二条路。
在战场上,他已经待了二十四年,十四年前,也就是他刚刚十年圆满的时候,战乱了,因为一纪元去了,那是五纪元和六纪元的交接,每百年的大劫。硝烟飞散,于是他第一次杀人。
那时,他二十六岁。那时,白虎支族的“邛族”直系子弟,被三天屠戮殆尽。他突破了,也看破了,这世间,唯情最重,最难放下,也最危险。他放不下,所以他放弃了血脉之力,在最后关头。他变成了真正的废人。
但他毕竟是十年内最接近那一步的人,那时候,他年轻而不再年轻,看到了为情破军而出的皇甫天慕,很羡慕,于是支持了他。
狂君就此诞生。这六纪元百年,将成为他的所有物。
邛尚并不后悔,至少是为了这一瞬间。
他看到了小轻的影子。
但那是个少年,在战场上的,本应普通的、成为皇甫天慕手下士兵棋子的少年。
“嘿,小哥,你做啥呢?啧啧,长这么清秀瘦弱,谁让你上战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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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哥,你做啥呢?啧啧,长这么清秀瘦弱,谁让你上战场来的?”那是一个粗犷的大汉,嗓音响亮地站在一里外的人都能听见,更惊人的是,他也是个凡人。
是的,“凡人”。在这个世界里,人类被普遍的分为两种,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术师,俗一点就是法师,另一种当然就是凡人。这位大汉的声音和体型,在凡人里已经算是一位盖世豪杰级的大人物了,但是在这拥有高级术师坐镇的边疆战场,就不够看了。
其实冬罗在同年龄的孩子里,也就是有些瘦,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战场上本就无法理解,也不怪冬罗这类本来就算是有些羸弱的孩子被大汉质疑这个事实了。
“娃娃,我带你去看看这片地域上的人吧。你长长见识,以后啊,你们可是国家的栋梁!”大汉的脸上明显有一丝留念和遗憾。
冬罗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走了。
该说这是人缘好嘛?冬罗自认为自己一直人缘不好啊……
战场上的新鲜血液气息,仍然与他格格不入。
好吧,随他去了!
狐姬蹲下身子,耳朵和尾巴一摇一摇的,突然化作流光,回到了她的身子里。
嗯,真不错。她张张手指,微笑,然后消弭于空中。
然后,心脏跳动的声音稳健的响起,在原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茧,金色的茧。
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份礼物哦……
风带走了狐姬刚刚存在着的最后一丝痕迹。
天,凉了,远处艳丽的暮阳之晖,也再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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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分外围与内围两侧,外围是普通民众,提供各类用品,也是旅游商人交际的场所,内围则住着清一色的士兵。在外围最靠近内围的一个帐篷里,冬罗正傻傻地站在一个大火炉边。
好吧,这是在别人眼里。如果谁留心看或者走近些,就会发现,冬罗的眼瞳里折射着的是跳跃着的火舌。
这个帐篷就是最好的铁匠师傅薛强师傅的铁匠铺。那大汉不知道去了哪儿,薛师傅也跟着他走了,冬罗一开始还很烦恼,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功夫静下心来,竟然发现这跳跃的火舌里有大秘密。
每一次,跃起的火舌都是不同角度的;每一次,火舌都在变化,似有灵性。
“小伙子,真抱歉,把你给晾在这儿了啊。”薛师傅掀开挂帘走了进来,道歉的话语随之响起,显然不知道比大汉正经了多少。
“咳,报什么歉啊!小伙子,你运气可好,这老家伙愿意拿出他的珍藏来了。要知道那时候我讨了多久都没要到!”粗犷的大叔嘿嘿笑了两声,冬罗更显得懵懂无知了。不是他的错,他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诺,我也知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的确是好事,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大汉用肘关节撞了撞薛铁匠。
薛师傅白了大汉一眼,到帐篷里唯一的屏风后面,只听“乒铃咔擦”,一会儿,薛师傅就从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郑重的递到冬罗手上:“切记,不要在别人眼前打开盒子!”
冬罗这次真心无语地扯扯嘴角。这什么狗血剧情,去去去!
他的记性还算好,道别后,就先行回去了,留着准备在铁匠铺吃晚饭的大汉和主人薛铁匠。
“哎,你是看到了吧?”
“是啊。这娃儿,什么出身哪?”
薛师傅知道大汉邛尚隐藏了事实,他的眼睛做不了假,叫薛师傅看到了里边溜过的一缕悔恨。
薛师傅一直是一个人住着,从小到大,更明白那眼神的含义。
他,不是幸福的;邛尚,更不是幸福的。
希望冬罗是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