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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N卷(1)

西北悬天一只鸡,

绿林不把绿林欺,

绿林若把绿林欺,

伤了绿林好和气!

--土匪歌谣

故事46:最后一杯血酒

辽河草原沉入深深的寒夜之中,断续的几声狼嗥后,夜又归于死一样的沉静。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胡子藏身地--张家窑传出,二十几名荷枪的土匪,恶狼扑食一样向耿家围子扑去。

先前老巢张家窑里,砰砰砰三声枪响,打破了四合院的静谧,划破草原的夜空,屋檐麻雀被惊飞。

一个身材矮小,留着枯草一样胡须的小老头,飞起长筒马靴踢开干裂的木板门,拎着尚未散尽弹药味儿的七星手枪,被众胡子簇拥着步入餐厅。

数支蜡烛悬挂梁柁间,烛光明亮如昼,几张黑色八仙桌上,摆满关东特色的佳肴:全鸡、全兔,大碗肥肉和一只全羊。面向东处摆两把椅子,靠背覆盖毛管发亮的火狐狸皮。大柜草上飞将枪搁在面前,正了正银制小酒壶,干咳了一声后坐下来。

二柜大黑鱼坐在草上飞身旁,此人体魄健壮,紫红色的脸膛,头戴蓝色“六合一统”帽,青色的长袍马褂,宽布带束腰,斜插两把净面匣枪。他挥了下手,站在两旁的胡子们才各找位置入座。

胡子们坐得笔直,不敢交头接耳,不敢大喘气,像被捏死一样。秋风吹着窗户纸呼哒呼哒地响,平添几分惊恐。

草上飞的眼里闪着凶残的光,坦然地巡视。从高悬的蜡烛,到蛛网密布的棚顶;从大肚酒坛子,到胡子们的脸,一张面孔接着一张面孔地看,每移到一张脸,那脸便立刻挤出几丝笑,勉强的、恐惧的、迎合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迎笑者的心却提吊着,惴惴不安,如坐针毡,板凳像似少了条腿,直劲地摇晃。入伙的胡子们都知道,每回宴席前,草上飞都要杀死活的动物,或者犯了规矩的人。

胡子们都深深地反省着自己,有无犯规矩的地方,几十双眼睛像扑火的飞虫,随着草上飞眼珠子转动。最后,那道狼眼一样绿色的目光,落在梁间垂丝而下的硕大蜘蛛上,胡子们才出口大气。提心吊胆的心才落下来,板凳也稳了,酒肉诱人的味道也钻进鼻孔。

草上飞用大拇指绕胡须,这是他的特殊手势“杀!”有几个胡子被杀时,同样是如此绕胡须。他朝大黑鱼伸出另只手的二拇指,做个勾动状,大黑鱼会意,抽枪射击,蜘蛛被打中,零碎的残体落在蜡烛上,立刻爆起星星火花。

“弟兄们,”草上飞端起酒杯,说,“痛痛快快地班火三子,别听他妈的中央军要来,又是解放军闹土改,吃走食的爷爷们管他妈的那屁些。今晚,踹(端)了耿家围子,为二当家的报仇。干!”

众胡子举杯过顶,一饮而尽。

“弟兄们跟我数年,有仇有恨,”酒过三巡,草上飞说,“我舍命为你们去报。干!”

大黑鱼与耿家有仇,众弟兄们都知道。具体是啥仇?又都不知道。踢(攻)了耿家围子,为二当家报旧仇,这就足以使众胡子们为之亢奋。酒肉成了缩小的耿家围子,胡子狼吞下去。

酒席间,院外响起马蹄声,大黑鱼拎枪出去,听炮台上有人用暗语盘问:

“白天住的?”

“风扫地!”

“夜晚睡的?”

“月照床!”

对答如流。

“报报迎头。”

“大沟子蔓。”来人姓江,是大沟子蔓。他说,“大当家的,摸清了,耿家围子有七把大抬杆(枪),碱土围墙一丈多高。”

“鞴马!”草上飞下命令,胡子马队立刻倾巢出动。

夜幕笼罩,荒凉的原野上,嗖嗖冷风中一种小鸟悲怆地鸣叫,浮云中透出微微的月光,朦胧可见的村落眨眼间被远远抛在马队身后。

前面又是一个村落,没有一丝灯光。马队要从小村中穿过,令人惊悚的马蹄声,踏碎沉睡的村子,狗叫、鹅鸣、牛马骚动。庄稼人骨碌爬起,抄起枕下的菜刀、板斧之类的家什,凑到窗前,舌头舔破窗纸窥视外边动静。兵荒马乱的岁月里,穷乡僻壤间胡子活动猖獗,夜里突现的马蹄声,叫人们感到恐惧,如听见虎啸狼嚎。

马蹄声消失了,狗吠逐渐消停,人们才钻进了被窝,叹道:“老天爷有眼!胡子只是打此路过。”

马队隐蔽在耿家土围子附近的树林里,草上飞下令全体弟兄下马,叫来四梁八柱,商议如何攻打耿家大宅。

耿家高墙深院,大门紧闭,挑起的红灯笼上可见两个黑大的“耿”字,两尊石雕狮子坐立堡垒式19的四合院大门旁,显示出耿家富有、威严、权势。此刻,土炮台窄小的射孔透出昏黄摇曳的灯光。

突然,马蹄声传来,有两个人催马直奔耿家大宅前。

炮台上的人影晃动了一下,有人问:“谁?”

“五少爷回来了。”骑在马上的另个人回答。胡子们看清,是两个穿国民党军服的人。

“还不麻溜开门。”五少爷等不耐烦了,在马上高喊。

“五少爷,”大门打开,管家迎出来,点头哈腰说,“没听清楚语声,不敢开门。”

“先别忙关门,我还有个弟兄在后头……他妈的一路上老是尿尿,挽个疙瘩系个扣得了,省得总尿。”五少爷骂咧咧地,连马都没下直接骑进大院去。

“眼下解放军和胡子活动都挺频繁。”管家一边关大门,一边说。

“老子队伍距离这儿就五里多地远,谁他妈的敢来找不自在(麻烦)。”五少爷声音很高地说。

“叫爷爷的号儿?”隐藏在耿家大院附近的胡子大柜草上飞,听到后大骂道,“姥姥个粪的,压!”

胡子马队发起进攻。

炮头封住主要火力--正面的两个炮台,大柜草上飞身先士卒,带领马队朝大门猛冲过去。

激烈的枪战也只几袋烟的工夫,耿家大院被胡子拿下。活着的耿家人被集中到大院中央,那燃着的火堆旁,摆着各种刑具。秧子房当家的手持二龙吐须鞭子,在失魂落魄的耿家人面前来回走动着。

大黑鱼在耿家的人中,寻找着一张他思念已久的脸。没有!他开始到每个屋子去找,空荡无人,他心里说:

“淑珍,你在哪儿啊?”

“老家伙,听说你拉屎用满洲国票子擦屁股,钱老鼻子啦。”秧子房当家的将二龙吐须鞭子甩个响说,“今天你敢留下半个子儿,就尝尝吃面条的滋味。”

“我说,全说。”耿家当家的耿二爷惜命,忍痛割财,交出全部家私,红账先生一一过目,装入马褡子内。

草上飞对受伤不轻的五少爷冷笑几声,说:“你是个营长,过去我的兄弟没少叫你打歪了(打死)。”

“那是干的,我们是国军……”五少爷狡辩道。

“啥兵都与爷爷们有仇,自古兵匪如水火,哈哈。”草上飞忽然一阵大笑,拔出手枪,拇指绕胡须三圈,说,“听说你的子弹比我兄弟脑壳硬,哼!你的脑袋和我的子弹比一比吧。”

砰!五少爷命归西天。

耿家人纷纷磕头求饶,耿二爷吓得哆嗦成一团。草上飞用枪嘴托起他的下巴颏,说:“你怕死,也免不了死。不过,你能多活一会儿,我二兄弟有话要问你。”

“耿二爷!”大黑鱼站在他的面前,“还认识我吗?”

“你……”耿二爷见是大黑鱼,惶惑地看着,想到胡子规矩万万不能说认得他们,说,“不认识,我不认识爷。”

“混蛋!”大黑鱼骂了一句,说,“我们有二十年没见了吧?我问你,淑珍在哪里?”

“她,她和石匠走了,走……十多年啦。”耿二爷吓得有些口吃。

“石匠?”大黑鱼急着想知道淑珍的下落。打下耿家宅,却没见到她和石匠,他抽出手枪,对准耿二爷脑袋,问:“她和石匠去了哪儿?”

“过日子,到哪儿我真的不知道。”

大黑鱼明白,淑珍嫁人了,嫁给一个石匠。朝思暮想,得来却是这样的消息,他感到像似压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在众胡子面前,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饶了我吧,那年都是我不对。”耿二爷抱住大黑鱼的腿,苦苦哀求。

世上巧合的事情太多啦!当年,大黑鱼也像耿二爷这样跪地哀求,把淑珍留给他。耿二爷没同意,并提出苛刻的条件,交三十块现大洋……天哪,作为扛活的大黑鱼从来就没见过大洋,更说不上有三十块。当时他恨耿二爷,真想一刀宰了他,现在耿二爷就跪在自己面前了。

草上飞用拇指绕胡须,一圈,两圈,三圈。大黑鱼勾动了扳机,耿二爷倒在五少爷尸体旁。草上飞继续用拇指绕胡须,众胡子们端起枪,对准耿家老少。

“大哥,”大黑鱼急忙劝阻,杀死主要仇人,其他无辜不该伤害,于是他说,“留下几张嘴去传扬,叫大户人家知道咱绺子的厉害。”

草上飞点点头,胡子放下枪。

大黑鱼在草上飞耳边说些什么,不多时,胡子马队便离开了耿家围子。

胡子前脚走,国民党的骑兵后脚就到了。

胡子逃得无影无踪,耿营长被杀,团长火啦,命令队伍,继续追击。这以前,已掌握草上飞绺子的巢穴在张家窑,连夜出击,打算全部歼灭他们。

同耿家窑一样,连个胡子影儿都没有,骑兵们只好打马归程。临走时放火烧掉胡子居住的房舍,算是对这股胡子的报复。

草上飞信了大黑鱼的话,事实证明相当正确。攻下耿家大宅,大黑鱼劝草上飞不要久留,马队立刻离开耿家围子。尔后,大黑鱼主张不回张家窑,怕骑兵来报复,昼夜兼程,回到绺子又一个秘密巢穴--柳家窝棚。

柳家窝棚坐落科尔沁草原腹地,三十几户人家的小屯,他们占据村东那个大院后,小屯人纷纷携家带物逃难,哪位敢守着胡子窝过日子。人走地荒,小屯败落,遗弃的屋舍年久失修,风雨侵蚀,大部分已倒塌,残垣断壁,景象凄凉。

现在小屯有了生息和烟火。

挪窑时,草上飞将房舍托付给一家姓田的地主。此人油头粉面,处世圆滑,人送他外号田三滑。草上飞归来,他杀猪宰羊,摆酒接风,好生招待。

大黑鱼愁云未散,草上飞看在眼里,趁没人在场,说:“二弟,可别一棵树上吊死人,找不到淑珍,大哥帮你在田家找个丁丁(小美女),还愁得不到儿子?”

大黑鱼苦笑一下,接着长长叹口气。不知为什么,近几年,他总想自己该有个女人,有个儿子。入伙到今天,十几年他拼命攒钱,每回拉片子(分饷),他都积攒起来,打算有朝一日,去和淑珍过日子,让她生养个儿子。可是,现实残酷无情,他的大半生中,很少和女人睡过觉。

春风刮着青草新芽发出鲜甜气息的醉人之夜,草上飞破例为大黑鱼拉纤,他很感动地说:“我一辈子忘不了大哥对我的恩情,兄弟将来一定报答,睡田家小姐,万万使不得,弟兄们看见不好。”

本绺规定妯娌姘奸子(搞女人)者,乱刀扎死。

“哎,田家三小姐鼓鼓溜溜的。”草上飞不容违抗地口气,说,“听大哥的。”

“你几岁?”大黑鱼望着胆战心惊的田家三小姐,手发怵,刀刃枪口都不怕的胡子二柜,却在羸弱的女孩面前畏缩了。

“虚岁十三。”田家三小姐哀求道,“爷啊,放了我吧。”

或许女孩子的哀求感天动地,院外突然爆起枪声,一支剿匪小分队包围了柳家窝棚。

一场恶战后,草上飞、大黑鱼带领十几个受轻伤胡子,冲出包围,一口气逃到最后一个老窝--卧龙屯。

卧龙屯更不安全,屯南方向驻扎国民党兵,屯北方向驻扎解放军,你来他走这样拉锯。有时两军遭遇,交火一阵各自撤回自己的营地。

“二弟,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呢!”草上飞感到不安稳,他说,“咱们叫人给抠了两个,就剩下最后这个窝了,早晚不等遭暗算,乔家窑七星绺子,沈家营子大金字绺子都叫当兵的给灭了。”

“大哥做何打算?”

“还没想好。”草上飞说。

其实不然,草上飞早就想好了,一个恶毒的计划已在胡子大柜心里形成,即将付诸实施。他说:“明天摆几桌,让弟兄们痛快痛快,受伤的背到桌前,都吃喝点。”

田三滑鬼得很,胡子来的第二天携家带口逃走,小屯人一夜工夫逃之夭夭。弄酒肉,不得不派人去数十里外的乌兰镇。

一顿丰盛的酒宴即将开始,胡子们全坐到桌前,每人面前放下个大碗,草上飞破例给每人斟满一碗酒,然后回到自己座位,将银制酒壶中的酒斟在他和大黑鱼专用的木碗中,高举过头顶。他说:“弟兄们,有我草上飞在,咱们永远不散伙,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众胡子刺破手指,滴血到杯子中,饮下那杯带血的酒。

大黑鱼见草上飞审视着喝酒的弟兄们,脸上浮现得意的笑,拇指伸起开始缠绕胡须。他打个寒战,扪心自想:“难道大哥要洗(杀)了死弟兄们?”

“噢,疼啊!”

“妈呀……”

众胡子摇摇晃晃,痛苦地捂着肚子,哭爹喊娘,七窍出血,割高粱一样倒下一片,气绝身亡。

哈哈,草上飞大笑,如同猫头鹰叫,令人毛骨悚然。

“大哥,你?”大黑鱼惊诧道。

“有这帮活物,你我难逃啊。”草上飞得意地说。

大黑鱼看着那些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个个带着痛苦不堪的表情睁眼死去十分哀伤。

“二弟。”草上飞牵出自己的马,系上一只沉甸甸的箱子,上马后他说,“自寻生路吧,有朝一日再起局(重新拉起绺子)。”说完,扬鞭策马,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大黑鱼呆呆立在那些尸体前,风吹烛光倾斜,流着红色的泪珠。

一杯血酒夺去兄弟们的性命,草上飞绺子不消自灭了。

破棉絮一样的云遮住月牙儿,风中夹杂着雨点,偶尔传来婴儿啼哭一样狼嗥,弟兄们落此下场,死后不能再叫饿狼分尸。他将尸体一具一具放进围墙外的深壕沟中埋掉。

银鬃马驮他出了院子,大门外他勒住马,朝天放了十七枪,大声喊道:“弟兄们,我走了!”

莽苍的原野哪里是路?他不知自己该走向何处?信马由缰,任凭银鬃马自己选路,一只被惊飞的鸟,鸣叫着寻找巢穴。

大黑鱼想到自己的故乡,想起那块洒满血汗和辛酸眼泪的故土埋着的双亲。离乡十几年啦,该回去给老人填土圆坟,烧几张纸。当年实在太穷,娘烧周年,淑珍卖掉娘留给他唯一订婚礼物一副铜镯子,买了黄裱纸。父亲被土匪大柜飞毛腿打死,母亲被他霸占,含恨上吊自杀,孤零零剩下他和淑珍,举目无亲。淑珍自小死了爹娘,大黑鱼家收养了她,准备长大给大黑鱼当媳妇,没能等到这一天,二位老人相继死去,剩下以兄妹相称的他们俩,半饥半饱地过日子。

“黑哥。”淑珍低声说,“我怕,好像有啥动静。”

炕梢的被子动了一下,一个光滑的身子钻进了大黑鱼的被窝。两个光滑的身子挤在一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激荡着两颗幼小的心。他们相互抚摸着尚未发育成熟的躯体,懵懂地去看从没见过的东西,互相问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们一起进入未曾到过的世界里,那里开满鲜花,他们采呀,摘呀。

报晓的鸡鸣把他俩惊醒,想到昨晚的事,淑珍脸先红了,大黑鱼舍不得她离开,紧紧搂住他,说,“还像昨晚那样。”

复制了激情,也复制了幸福。

于是,她很快沉浸在他紧迫的呼吸里,她心疼地说:“看,把你累坏了。”

明天的事并不能像他们希望的那样,还在一个被窝里搂着。耿二爷派人拉走淑珍,顶爹娘活着时欠下的债。

大黑鱼去耿家要人。

“交三十块现大洋,你就可以把她领回去。”耿二爷轻视地看眼衣衫褴褛的大黑鱼,得意地伸出手,说,“交钱吧!”

“我给你扛活。”大黑鱼说。

“扛活?”

“白扛一辈子活也中,只要你放了淑珍……”大黑鱼扑通给耿二爷跪下,求他。

耿二爷对漂亮的人儿淑珍,早有邪念,只因大黑鱼父亲那个刚烈汉子让他惧怕,始终下不得手。眼下,只剩下两个弱小的人,借故把淑珍弄到府上,做填房也好,小妾也好……至少要三十块现大洋放人,不过是叫叫大黑鱼的庄而已,料他也拿不出来。即使真的拿出来大洋,他也不能放淑珍走,掳到嘴的肥肉,绝不能让任何人夺走。

三十块现大洋,一定攒够三十块!大黑鱼背起爹留下的那杆破沙枪,离开家去草原打猎,虽然小小飞禽走兽不值几个钱,他仍满怀信心,一文一毫地积攒。大自然像似可怜他,那年的野鸡、山兔、沙鸡特别多,偶尔也能打住黄羊子。钱,攒够了,耿二爷早已搬迁了,从此淑珍杳无音信。

耿二爷走得利索,房子也扒啦。在那破败院落里,他大声哭嚎。他恨耿二爷,找到他,就像打兔子那样,给他一枪!

一天夜里,大黑鱼在荒原碰见了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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