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恩珠被选为神龙王妃的消息传遍部落之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呼和台吉的老对手,如今扎萨克的父亲,开心的痛饮了三杯酒。而呼和家族全体上下全都抱头痛哭,悲鸣不已。
说到此处,阿思兰和云宣全都震惊无比,他们凝视着恩珠,无法想象这个美丽安静的妇人居然卷入过如此可怕的风波中。可此时恩珠的脸上除了平静和安然,再也看不到一丝恐惧和悲哀。
恩珠抚摸着云宣的脸庞,反倒安慰女儿道:“再可怕的遭遇也已经成为往事,人只有学会忘记,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
“阿妈,后来是不是在你被送去敬献给龙神的路上,爹爹救了你。然后你就和爹爹去了中原?”云宣终于知道娘亲口中的英雄救美原来隐藏着如此可怕的故事。
恩珠欣慰的点点头。
“那呼和家族的族人们难道也像那些愚蠢的百姓,听信妖言,要把活生生的女孩子推入落日崖吗?”阿思兰疑惑的问道。
这个问题也问到了恩珠的心里,自从二十年前被云深相救,逃入中原以后,自己就与家人再无联系。可十年前,当自己带着云宣回到这片草原时,曾好几次乔装打扮,混在集市想要打听家人的下落,可找不到一点信息。这个疑惑就像一把利锥总在夜深人静之时扎着自己的心。
听阿思兰问起这件事情,岱钦疑惑的看着恩珠:“恩珠,你难道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恩珠困惑的摇摇头。
岱钦双手猛抓着自己的头发,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恩珠。
“岱钦,你实话实说,我承受的住。”恩珠勇敢坚毅的眼神鼓励了岱钦。终于说出了更为可怕的事实。
岱钦深深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原来就在送神妃上路的前一夜,呼和台吉举兵造反,集结了所有的力量想要救出自己的女儿,可似乎老首领早有安排似的,居然早有重兵埋伏在禁域周围。双方整整血拼了一夜,两方都死伤惨重,就在关键时刻,扎萨克的父亲延吉台吉领着骑兵赶来援救,杀死了呼和台吉,救下了重伤的老首领。可老首领由于伤势过重,没过多久就归了西天。王妃宣告全部落,说老首领感念延吉台吉救命之恩,将部落首领之位传给了他。
那个神秘的萨满又在即位仪式上宣告全部落,说呼和恩珠被匪人救走,惹怒了龙神,龙神将会有更大的灾祸降临在塔柯尔的身上。现在唯一解救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用呼和家族的鲜血来祭祀龙神,以平息它的雷霆之怒。
于是延吉台吉在即位后的当天就下了一个残酷又血腥的命令,将呼和家族全体上下一百零七人全部处死,上到已近耄耋的垂垂老者,下到未满月的呱呱婴儿,全都在满月之夜,押赴落日崖上,斩首示众。斩下的头颅被抛下了落日崖,尸身被堆积在崖上,任秃鹫野狼啃噬。
经历过此一难的部落百姓,如今回想起那血腥残酷的一幕还忍不住噩梦缠身。鲜血像流不尽的溪水源源不断的从尸身上流下,顺着落日崖大瀑布汇入乌江,整条江水全部变成血色,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腥臭之气萦绕上空。
落日崖上成片成片的秃鹫野狼啃噬着尸体,像末日魔窟令人胆寒。整整一个月后,江水才恢复了清澈,可也没有人再敢随便去江中汲水,因为传闻总有嘤嘤的哭声自江底传出。
萨满下了禁令,全部落百姓不允许再谈论这一天劫,凡有人再提起,必遭天谴。
一开始总还是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人,怀念起呼和家族的荣光岁月,可没过几天,就会死于非命。于是,没有人再敢和天神作对,集体消除了记忆般,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埋在了尘埃里。
听到此处,恩珠和云宣都已是泪流满面,恩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逃身会给家族带来如此巨大的浩劫。早知道这样,即时自己去死,也不会让遭难降临到整个家族的身上。
而云宣则在听到呼和家族是被残杀在落日崖时,心口剧痛。原来,原来她听到崖底的哭声并不是幻听,而是真真切切祖先和族人对她的呼唤和求救。
云宣看着母亲自责的神情,心痛不已,细细回想起事情的前后经过,发现了几处疑点:“伯父,您说当日这个萨满是凭空出现的,又是王妃力荐给老首领,那后来这个王妃呢?”
岱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来这个王妃,在老首领去世后,就改嫁给了延吉台吉作了正妃。”
“那当日呼和台吉率众救人的时候,这个王妃和延吉台吉在哪里?”
“当日好像是延吉台吉带着骑兵护送王妃去她的娘家探亲,所以没有及时赶回来护卫老首领。”岱钦被云宣一问,也似有些怀疑的说。
“那个神秘的萨满,现在人在何处?”云宣继续追问道。
“就是现在这个萨满,他已经守护部落整整二十年了。”岱钦如实回答道。
云宣肯定的转身安慰恩珠道:“阿妈,您不用太过自责了。即使当日您被抛入落日崖,您的家族也逃不过最终的灭亡。因为这一切都是延吉台吉安排设计的。你们不是死于天神之谴,而是死于人心的欲望。”
血腥的往事太过残酷,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突然浮上水面,任谁也无法平静面对。
恩珠伤怀着全族亲人临死的惨状,久久哽咽无语。云宣和阿思兰毕竟年轻,没有真正经历过那场天劫人难,徒有感伤叹气,对着沉默不语的二老,也无从安慰。
这时低低地一声口哨响起在门帘外,云宣和阿思兰都警觉地一跃而起,一左一右猫腰贴在门边听着动静。
岱钦赶紧解释道:“两个娃儿别怕,是我派回去准备马车的管家到了。恩珠、娜仁,你们速速收拾包裹,连夜就离开。”
“好。”云宣了然目前情势的危急,也不多话,翻箱倒柜的拿出两个包袱皮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先帮母亲收拾了几件衣物,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随手还不忘把从临湖家中带出来的几本古籍塞在衣服里。此时的恩珠,还沉浸在亲人逝去的悲痛中,对外界的变故毫无反应。
岱钦看着云宣小小年纪突遇灾祸,却临危不乱的表现,心里越发欢喜,这个小姑娘如果成了自己的儿媳妇,一定是个当家的好角色啊。
岱钦看包袱收拾得差不多了,吩咐阿思兰要沿路照顾好母女俩人,把她们安全送到边关的浮云镇,那里有他早已秘密购买的一所宅第。
此时,云宣扶着恩珠,走到门前,听到岱钦交待阿思兰注意事项,突然想到了下午黄石散仙千叮万嘱的事情。
“啊呀!看我一乱,全都忘记了。”云宣拍着自己的脑袋,懊恼道。
“怎么了?忘记什么了?”阿思兰惊讶的问道。
所有人都望着云宣,想知道这关键时刻她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
“伯父,我们不用冒险过草原去边关了。今日师傅托人带话,要我带着母亲明日前去他的别院小住。与其明日出发,我们索性今夜就去,也省得夜长梦多。”云宣向众人解释道。
阿思兰平日常听云宣提起这个神秘的师傅,但并不了解详情。岱钦更是毫不知情,不免担忧道:“娜仁,此事并非寻常探亲出游般简单,说得轻一些是避难,说得严重点就是逃命啊。你那师傅家也不一定安全,毕竟这里是塔柯尔的地盘,扎萨克一人就可只手遮天啊。”
云宣心里暗想着,如果有人能破了凌天扬的暗界阵法,那估计躲到天边也是无用了。但嘴上总不能对外人道出实情,只能解释道:“伯父,您不用担心,我那师傅是一个高人,隐居在雪山里的幽谷内,幽谷外有他设的奇门阵法,还有迷障掩护,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此时,恩珠也从悲痛中清醒,听到云宣要去幽谷找凌天扬,当即表示赞同:“岱钦,你放心就是,娜仁的师傅与我已逝夫君是故交,此去投靠他,必定安全无忧的。”听到恩珠都表示首肯,岱钦和阿思兰也只能点头同意。
“那好,就用马车送你们到路口,毕竟天黑路险,你腿脚也不方便,还是坐马车妥当一些。”岱钦心疼地望着恩珠,在心里又一次纠结着自己对她身处险境而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