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醒后,碧空和幽冥擎苍就先后告诉了云宣一个事实,那就是幽冥擎苍本就是凌楚墨,而凌楚墨不过就是幽冥擎苍的转世。就如同她云宣和泠月,就如同黄石和曾经云空岛上存在的那株莲妖。
这个事实对于云宣来说,本该是喜讯,可面对幽冥擎苍的笑容,云宣的心却丝毫激不起片刻涟漪。一样的躯壳,却装着不一样的灵魂。凌楚墨和幽冥擎苍绝对不是一个人……
当正午的日光驱散阴霾,终于直直洒落在莲池上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在白莲深处逐渐聚拢成形。他一步一步从莲池水中走出,最后单膝跪于云宣面前。
云宣身旁的侍女,包括小鱼在内,就在黑影成形的一瞬间全都静止了下来,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暗寐,可联系到黄石散仙?”云宣的声音很低,似是在喃喃自语。
暗寐所能施展的凝空术还很低微,所能控制的范围不过是区区一方而已。所以云宣非常警惕地低语,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远处还有魔兵侍卫时不时地走动巡视,所以她和暗寐所能沟通的时间只有在这正午时分。
“没有,幽冥擎苍的魔魂结界已经封锁了玄天岛全部范围,我始终无法出去。”
如今玄天宫内只有暗寐未被幽冥擎苍魔化,云宣在玄天宫内孤立无援,唯有依靠暗寐这最后一线生机。
“小主,如今幽冥擎苍对外已经再次使用少尊名号,只说是上古魔君转世,因此玄天宫所有力量,包括天启皇朝内的所有商行,也全部恢复了由他管理。”
这是幽冥擎苍的一步妙招。他复生后,一度闹得人心惶惶,血洗苍崖海一役,玄天宫内损失惨重。
原本天启皇朝内属于玄天宫的力量,因为传说中的魔君复生,而失了控制。如今,他对外依旧以玄天宫少尊凌楚墨的名号行事,并且解释为魔君转世,则原本所有玄天宫的力量再度归附,由他掌控。
“小主,您真要嫁给幽冥擎苍?”暗寐隐在一团黑雾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句话,让云宣眼波一沉:“他现在的身份是凌楚墨,并不是幽冥擎苍。”
云宣并不清楚为何幽冥擎苍一定要强用凌楚墨的身份,但潜意识里告诉她,他这么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那一夜,幽冥擎苍来找她,不光告诉她,凌楚墨就是他自己,而且还清清楚楚地讲出了当年幽冥擎苍和云空岛泠月的那段前缘往事。
那个被泠月从泥沼中救出的“黑木头”就是当年的幽冥擎苍,而后来也正如绯绝神姬所言,泠月嫁给了擎苍。
那段前尘旧事,在云宣昏迷的数日内,她已亲历重现。
她不清楚为何自己的灵魂会回到那个妖魔人混居的年代,她也不明白往日的种种,为何会在她昏迷的日子里再次重演。但她心中却非常明晰,那些记忆是她的,没有排斥,没有虚假,有的只是久别重逢的熟稔和找回前世的笃定。
那个快乐的,明朗的,如水晶般透明的小仙泠月,就是她自己。在庵堂的最后一抹记忆仍旧记忆犹新,那一脸冰霜的“黑木头”,还有那黑木头腹间歪歪扭扭的一道蜈蚣疤痕,都如画卷清清楚楚在眼前重现。但可惜记忆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她不知道泠月和“黑木头”后来的故事,这让她的心绪也似被突然斩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和郁窒。
“小主,正午时分你可以试着去找找少尊……”暗寐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让云宣琢磨了很久。
幽冥擎苍总是入夜后才来探望云宣,每每锦衣夜行,来去如风。容颜依旧,可时不时在俊美面庞上流露的笑容,却让云宣觉得陌生。凌楚墨不是不笑,可却从未像幽冥擎苍的笑容如此充满了魅惑的味道。
他的双眸黑色中带着一丝红光,在暗夜中,云宣总能够看清他眼中的欲*望和凌厉。
云宣也不知为何会对曾经的凌楚墨那么熟悉,掐指算来,她和凌楚墨真正相处的时光真的不长。可她就是知道,眼前的男人,一样的躯体,却并不是同一个灵魂。
不是没有转世,而是凌楚墨并不是幽冥擎苍的转世而已。
如果凌楚墨并不是幽冥擎苍,那她对于前世的那段情缘就宁可抛弃。不止一次,云宣望着镜中的容颜,心中自语:“我是云宣,我今生的爱人只有凌楚墨!”
……
艳阳高照,热气蒸腾。玄天宫上空,已经很久未曾见到如此强烈的日光。
这一日,云宣的身体却是比往常都要僵硬,从前夜开始就僵硬如木,一动不动躺在榻上。夜间伤发,侍女连夜唤来了幽冥擎苍。
云宣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幽冥擎苍一脸关切,将她搂在怀里。云宣并未抵触,而是如真正依赖凌楚墨般拽着他的衣袖,唉唉预泣。
双目相对,在幽冥擎苍的眼中,云宣却读不到丝毫的真心。
他的眉是皱着的,他的双臂也是有力的,胸膛却不暖,眼神也不痛。
碧空女仙驾到,云宣在碧空踏入皓月轩的一霎那,感觉到幽冥擎苍双臂的松动,以及呼吸的凝滞……
待到第二日正午,云宣方昏昏沉沉睡去,因此整个皓月轩皆是鸦雀无声,静谧地仿佛一间祠堂。
一道黑影,在云宣卧室中一闪,接着如一阵风般掠了开去。
延晖殿后殿有一道暗门,那里有一条地道直通禁室。往昔,凌楚墨每每闭关练功,必是把自己关在那里,有时数日不出也是常事。
此时,一个灰衣小童,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暗门外。没有经过延晖殿正门,因此殿门外森罗的魔兵并不知道殿内已经多了一人。
灰衣小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暗门处隐藏的暗格,将胸口的墨玉龙玦佩按了进去。
“咯咯咯咯”一声机括转动的响声,一条暗道幽幽直通地底。
墙上嵌着深海明珠,借着珠光,可以清清楚楚将暗室中的情形看个清楚。
一张虎皮软榻上,正端坐一人。但那人却是微微垂着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双手和双脚都被粗粗的玄铁锁链所缚,锁链被固定在暗室中的四根石柱上,在柔和的珠光中泛出冷冷的冰色。
榻上之人似是已听到了机括之声,不咸不淡地低语:“今日你可来早了。你家主子还没回来呢……”
灰衣小童在听到这句话时,脚下一个踉跄,本就不稳的身形,差一点就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楚……楚墨?”
被玄铁锁链缚住之人,一听来人的声音,也是一惊,猛然抬首间,四目相对。
“云……云宣?”
尽管云宣一身灰衣小童装,且站于阴影处。可被缚于榻上的凌楚墨却是一眼就辨出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