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珠一见那碧绿的瓶子,激动地双手直颤:“宣儿……这……这瓶子你从何得来?”
“是我在玄天宫海边捡到的。”云宣随口敷衍,不敢告诉恩珠详情。
“捡到的?”恩珠很是怀疑,抬眸仔细观察云宣的神色。可此时的云宣早已不是一年前的小女孩,只见她从容含笑,双眸盈亮亮地与母亲对视,丝毫没有窘迫之意。
“我记得,小时候好像咱家也有一个这种瓶子,所以觉得很是亲切就留了下来。今儿突然想到,拿给您瞧瞧,和咱家那个像不像?”云宣故作轻松,指了指九转莲生瓶,等着恩珠说话。
“这正是咱家那个啊……”恩珠心潮澎湃,细细摩挲着瓶身,陷入了久远的记忆。
“宣儿啊!这瓶子和咱家的渊源可不是一般的深。想当初,我嫁与你父亲三年未孕,很是心焦。有一回,你父亲与你师傅出海云游,回来后,得到这个瓶子,说是在海上遇到了神人,得这宝物。又嘱托我需夜夜放于被中安睡,可得灵儿。我按着他的法子,将这瓶子放于被中,果不其然,七天后,就怀了身孕,得了宣儿你这宝贝。”恩珠将这瓶子交回云宣手中,继续问道。
“你这瓶子是从海边拾到?看来你父亲应该是投海没了,你师傅凌天扬当年派人打探的情况,也是如此说,我们却总是不信,希望他能有一线生机……”
呼和恩珠提到云深,触动隐痛,两行清泪滑落衣衫,呜呜咽咽啼哭起来。
云宣低着头,不语,父亲的确已经过世,所以她没有必要再将血魂戒引出云深魂魄之事告知恩珠。
“阿妈,那听您的意思,我还是这瓶子带来的孩子?”云宣试探地再问一句,想要进一步证实黄石所说之言。
“是啊!自从你父亲拿回这个瓶子后,我夜夜将它放于被中,先开始只是觉得被中有阵阵暖意,到第七夜,我做了一梦,梦到一团红光自瓶中而出,钻入我体内……第二日,大夫就诊断我怀了身孕……你说,是不是这瓶子将你带来了我们云家?”
……
与恩珠聊了多时,云宣借口身体疲乏,独自回到了锦云阁。薄纱暖帐,鹤鼎合香,所有的陈设一如当年,仿佛还是昨昔那般。
云宣和衣躺在榻上,闭目凝神,想要驱散脑海中的思虑翻滚,可一时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不得入眠。索性翻身坐起,一跃坐到窗上,临空迎风,望着眼前一片碧蓝湖水,遥遥思索。
看来黄石散仙所言非虚,这九转莲生瓶的确与自己渊源深厚。
“云宣,其实,你本是仙界中人,因为打碎了九转莲生瓶,犯了天规。天帝本预将你推落坠仙台,罚你灰飞烟灭,是你师傅不顾自身安危,以死相求,才使天帝收回承命。可代替的刑责却也是极端残忍,那就是要用你的血肉魂魄祭祀瓶身,弥补瓶身的裂痕,并且你的魂魄将被拘于瓶里,千年不得转世投胎……”
什么灰飞烟灭,什么血肉祭魂,为了一个瓶子,居然可以将人至于死地,这是什么天规,什么天理。云宣觉得很是讽刺,原来自己的身后,还有这样一段惨烈的身世。神仙做来干什么?神仙不是应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吗?怎会如此残忍冷酷?
云宣掏出怀里的九转莲生瓶,细细端详,夕阳中,金色的霞光笼罩其上,将瓶身镀上了一层金辉。
……
云宣在幽谷中一连等了凌天扬两日,都不见他归来,索性也不再苦等,让侍书准备一匹骏马,不许寒獍跟随,独自出谷寻找。
云宣骑在马上,也不飞奔,只是让马儿慢慢踱步行走。刚走出幽谷不过一刻,云宣便觉头顶似有一片阴云盘旋,定睛望去,喜出望外,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雄鹰布日古得。那雄鹰嘹叫欢鸣,在云宣头上盘旋三圈,最后停在了近旁的树桠上。
云宣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单手搂着雄鹰,喜笑颜开:“布日古得,布日古得……”不一会儿,一声狼啸由远及近,云宣放眼一看,更是惊喜不已。白毛狼王赤那,带着狼群,一路飞奔而来。远远见到云宣,就开始发出呜呜咽咽的欢迎声。
云宣此次回草原,心情实在抑郁,倏不料一见到这群老友,阴霾多日的情绪,顿时云开雾散,连呼吸也顺畅许多。
“赤那,赤那……你们可好!”云宣搂着白毛狼王,摩挲亲热,将所有的愁闷苦恼一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都很好!就等着你回来呢!”云宣只顾搂着狼王亲热,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等听到话语,回头一看,方发现,晨曦中,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正牵着马儿,一脸微笑而来。
“阿思兰!”云宣朝着男子挥了挥手,眼里是挡不住的欣喜。她本就惦念着这些朋友,想着一见到师傅,办完正事,就去找他们,却没想到今日一出谷,就能见到,真是意外之喜。
“等你多日了……”阿思兰牵马走到云宣身边,刚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又停在半空,讪讪放下了手臂。
云宣看出了阿思兰的窘意,大方地拍了拍阿思兰的肩膀,依旧如往常般开玩笑道:“好啊!你是越来越壮了,都长这么高了,我都要抬头看你呢!”一边说,一边还踮起脚尖,与他比身高。
云宣的活泼大方,一下子冲淡了两人之间的尴尬,阿思兰也恢复了自然,拉起云宣的马儿,露出爽朗的笑容。
“你一回来,我们就收到了消息,只是幽谷中有结界,我进不去,所以这两日一直在谷口等你,就等你自己出来,我们可以聚聚。”阿思兰低着头,牵马走在云宣身侧,虽然话说的平平淡淡,可云宣还是能够读出他的情谊。
“阿思兰,此次回来,我也没有打算久留,只是过来见见师傅,有些事要问问他。”云宣低着头,轻轻咕哝了一句,眼里有些无法言说的软弱。
“怎么?还要出去吗?”阿思兰有些失落,他本想此次云宣归来,怎么说也可以好好聚聚,就算两人此生做不得夫妻,也总可以是至交密友。
“嗯……”云宣不敢去看阿思兰的眼睛,她此生必定是要让他失望了,所以,再多虚情假意的安慰都是多余。
“娜仁!垂头丧气的干嘛?住几天就住几天,等办完事再回来!”阿思兰看出了云宣的为难,故意大声说道,语气里是草原汉子特有的爽朗直率。
云宣听到阿思兰的话,先是一愣——“娜仁”?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连她自己都已渐觉陌生。
娜仁——太阳一般明亮光辉,母亲当年为她取得这个异族名字或许就蕴含了希望她永远明朗欢乐的含义吧。可惜,她始终只记得自己叫云宣,于是也就有了今日的局面,也许如果当初她选择了一辈子做娜仁,那如今这些痛苦和烦恼是否都会不再存在。
“好!办完事再回来!”云宣望着阿思兰纯澈的双眸,一股充满希望的豪情油然而生。
“你要去找你师傅吗?他在我父王的营帐内。走,我带你去。”阿思兰将云宣扶上马,自己一手牵着缰绳,走在一旁陪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