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花壁耀人目,血雾黑风摄人心。
黄石凝神闭目盘腿坐于白莲中央,口中喃喃自语,云宣睁大眼睛,一瞬不瞬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一串串心诀自莲花深处飘向石台上空。那些金色的咒语与血红的雾气相合,居然汇成了一把金红色的利剑。
九转莲生瓶的瓶口处是一个翡翠的瓶塞,云宣知道那上面肯定被人加注过封印,因为她已经研究过多次,可始终无法将它启开。
只见那把由血雾心咒化成的金红色利剑,高高悬在翡翠瓶口,云宣耳中分明听到了一声声奇异的裂动之声,像山开地陷,像金石劈裂。
“破!”黄石最后一句咒语随着眉心一点金光直入利剑,只听一声轰天巨响,翡翠瓶塞霎时化为粉屑散入空中。
一道蓝色的火焰从瓶口倏然而出,随着一阵清风,化成一道人影映在了白玉石壁上。
“爹爹……”此时的云宣早已泪如雨下,扑倒在莲瓣上。金色的光罩阻隔了云宣的前行,遥如阴阳,远如天地。
白玉镜面上的人影,慢慢转过身来,竹簪乌发,白衫翩跹,容颜清俊不老,气韵脱俗出尘,他的脸上带着暖暖的微笑,望着金光相隔的女儿,缓缓抬起手:“宣儿……”
“爹爹……”千言万语堵在胸间,却一时无言叙述,唯有一句“爹爹”反复念在齿间。
“宣儿,好生照顾你娘,爹爹此生是无力了……”云深的眸中也是泪光凝烁,只是强忍着没有让它流于人前。
“爹爹,到底是谁害了你,宣儿一定要杀了他!”云宣哭的早已嗓音沙哑,纤纤十指紧紧抓着白玉莲瓣,生生割出了血来。
“傻孩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世道轮回,人莫相争……”
“话虽不错,可这天理在哪里?您一生慈悲悯怀,可到头来还不是被贼人所害?爹爹,如果人人不去相争,这坏人什么时候才能受到惩罚,这好人哪里还有天理公平?”云宣早已不信天理,从云家惨遭灭门开始,从凌楚墨被幽冥魔王所摄过后……
“孩子啊!父亲什么都不想,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就好啊……”云深的身影在镜面上渐渐变淡,连声音都已不再清晰。
“爹爹……爹爹……”云宣知道这一次是她与父亲真正的诀别,此刻一过,也许永生永世不能再见。
“云宣,时辰到了,你爹的魂魄必须快入轮回,要不然就真的是要灰飞烟灭了!”黄石拉过哭倒的云宣,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宣儿,照顾好你娘,替我和她说声对不起……”云深的白衫在血雾中化成青烟,飘摇而去,光尘如影,转身隔世。
红光血雾由浓转暗,最后一切归于寂静。九转莲生瓶依旧完整,连瓶身上的翡翠玉塞也是完好如初。
从水晶密阁中走出,窗外已是晨光初露,云宣瘫倒在紫竹圈椅中,久久无法从刚才的景象中走出来。
爹爹真的去了,不是她的猜度和想象,是真正的阴阳相隔。而那个灭门之谜,最终也没有得到丝毫音讯。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凌楚墨被幽冥所困,父亲又真正离她而去,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随着父亲最后的诀别,一丝丝从云宣的身体里抽离。
“云宣”
黄石将新沏的热茶递到云宣手中,“我想你父亲最后也不愿说出实情,必定是不愿见你一生为仇恨所累。”
“我明白!”
云宣双手紧紧晤着茶盏,似乎唯有从热茶中才能汲取一丝暖意,“可黄石,如果是你,你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家门覆灭,父亲惨死,而自己逍遥一生吗?”
黄石实在太了解云宣,知道她就是如此执着而坚韧的性子,云深的顾虑没有错,可对于这样的女儿,不让她彻底将问题解决,又怎能就此安心。
云宣端起茶盏,猛喝一口,滚热的茶水瞬间滑入体内,驱散了一室的阴寒,激出了她的勇气:“从月玉遇到那个逍遥妖人开始,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境遇,难道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只是巧合?莫名其妙有你这样的高人对我青眼有加,又有师傅这样的玄天宫主亲自照顾,还有什么逍遥萨满,青冢死士……你和师傅一直不对我透露实情,可并不代表我不会思考。虽然我阅历不广,识人不多,可也总是能够嗅出几分诡异的气息……”
云宣不等黄石开口,继续说道:“我的身后一定有着什么秘密,对不对?那个九转莲生瓶为什么会拘禁爹爹的魂魄?那批穷凶极恶的死士为什么总是对我们云家虎视眈眈?黄石,你一定知道内幕,对不对?”
“云宣……”黄石望着水晶般心地纯透的女孩,不知要如何与她细说那段尘封的往事。他能告诉她什么呢?
看着云宣灼灼的目光,黄石低下了头,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棱照在他洁白的肌肤上,隐隐有着玉瓷般的光芒。
“你猜的不错,你的身后的确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身世,包括那个九转莲生瓶也是与你有着前世纠葛的旧物……”
……
从晨曦初露到晚霞漫天,云宣和黄石坐在竹榻上聊了很久、很久……
推开竹门,院中已是暮色四合,淡红色的晚霞映着夕阳的余晖,把一朵朵莹白的玉莲,轻染豆蔻。
云宣站在湖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荷香伴着晚风从湖上吹来,稍稍平复了那段被往事搅乱的心绪。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云宣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寒獍。
“寒獍,收拾衣物,明天我们回月玉。”
“啊?小主要回月玉?”寒獍手捧月白色的披风,轻轻为云宣披上。
“是,我要去找师傅,还要去拿些东西。”云宣主意已定,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紧闭了房门。
寒獍望着云宣转身而去的背影,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从凌波殿中被九转莲生瓶救醒开始,云宣就慢慢地在变,曾经那个喜怒行于色的单纯女孩,渐渐不见。
“这是怎么了?”寒獍不知道云宣到底是怎么打算,怎么在这里住的好端端的,突然想到要回月玉去。
“女人心,海底针啊!”雪灵趴在一棵月桂树上,探出半个脑袋,装模作样长叹一声。
“哼!主人居然带云姑娘去了密阁,谁知道发生什么事!”猫妖小胖很是嫉妒云宣在黄石散仙心中的地位,神出鬼没地忽然出现在月桂树后。听她的话,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内幕似的,只是口气却带着些酸溜溜的味道。
“去密阁?”寒獍和雪灵异口同声,吃惊地瞪着小胖,静等下文。
“小胖,你又多嘴!”小白在一边偷偷拉了拉小胖的衣袖,示意她不可多言。
“怕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况且主人的密阁,是你我都不曾进入过的。我能胡说什么信息?”小胖觉得很心酸,自己跟着主人不知多少年,却连一次密阁都不曾进入过。云宣不过来了十多天,就被黄石散仙带入密阁,这种待遇真是天差地别的大啊!
“说说,说说,他们两个去密阁,干嘛?”雪灵发现有八卦听,一下子从桂花树上探出大半个身子,伸着爪子扒拉小胖的发髻。
“移开你的臭爪子!”小胖嫌恶地挥挥手,拍掉雪灵毛茸茸的小爪子,翻了翻白眼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从昨夜子时一直到今晨,主人和云姑娘一直待在密阁里没出来,出来后,两人还在房里不知道干嘛,一直磨蹭到傍晚才打开房门……”
被她这么不阴不阳地一说,寒獍和雪灵心里都闹起了嘀咕,不会两人之间真有些什么吧?照理说,云宣小主心心念念都是凌楚墨,怎么不过十天半月,就和黄石暧昧上了吗?
良禽择木而栖,现在凌楚墨生死未卜,如果要择佳婿,还是黄石来的靠谱一些,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说也比那个横眉冷目的凌楚墨要强。雪灵觉得自己很了解云宣,想必她也一定是如此考虑才委身黄石的。
“你们都在这里嘀咕什么?现在几时了?不用晚膳了吗?”黄石一身紫衣,摇着一把十二骨折扇,翩翩而至。
“有空在这里嚼人舌根,还不如抽点时间去练功!”黄石将折扇一合,轻轻打在小胖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