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即使在这么多生人面前也无所谓，绝不怕暴露自己的一切秘密，而且还是十分得意地对人家说：“怎么着，你是侍王人不？知道百货公司那个军分区老院子不？”“那咋不认识哩？逛百货公司还进去喝过水！”“噫……今年春节过去一个来月，那个黑老大建筑商岳刚，弄帮子人，开着铲车，掂着砍刀、铁锥，跟军分区的人打架，司令员出来挡也挡不住，正叫我遇上，上去就揍了那几个小子一顿……我真和司令员打过交道，人家陟司令员白生生的，啥都不怕，对咱老百姓可亲！”“你噘大哩！”“噘人我是这个！”“那你帮俺家孩儿说说话中不哩？我给你钱！”“咋哩！你别说那，电视晚报天天都有，司令答记者问，没看哩？说那又没有今天咱咋呼的份儿哩！”“俺着急得很哩，上多少货都中……”“咋哩，还我当兵贩子、吸血鬼哩？”“噘……这兄弟你还当真哩，听他噘去！”潘主任不得已又替大包说谎解围，“大包你闲狠了，你给群众唱段怀梆戏中不！”“我唱……今天真恣儿啊……太阳那个一出照四方啊，照得人民心里亮……”
大包唱起电影《地道战》插曲来，其实他哪里会唱戏。这时恰好有个军人从场内出来，坐上一辆越野吉普车。大包远远一看，觉得那人就是陟辉司令，便猛地大喊一声：“司令员--漂亮！”那个军人闻声向这边看了一眼，但人群乱哄哄的，也看不清什么。水泥厂的职工们都很紧张，赶紧劝大包：“大包你快别咋呼了好不好！”
三、
向社会征集女兵的才艺素质淘汰现场，真的成为那些只能靠自身实力进行生存竞争的女孩们展示命运奇迹的节日舞台。越是像于蕊蕊这样从报名开始就没有一个亲人陪伴的孤独女孩，却越容易跑得远；越是像张文君这样一切只能赌命运的女孩，却越能博得高评价。这一切都是透明的，即使你像一名优秀的世界级短跑名将那样，因为那天的运气不够好，或者因为身体心理上出现一点问题而意外摔倒，被别人挤出去了，虽然会留下无尽的遗憾，但也只能服气。这就是公平。
张文君在才艺展示的五分钟时间内，先是以爵士舞的风格且舞且歌，热烈地演唱了一首现代感极强的歌。随后便在极短时间内就换好一套武术行头，从背囊中抽出一柄闪闪发亮的长刀，舒展雄姿，一路精妙绝伦的太极刀法，身眼步手，一丝不走，舞到妙处，就如一片电光，满身飞舞，风声飒飒，冷气飕飕，让全场人不由不一片掌声。这个健康、美丽、正气而又武艺超群的女孩，给所有评委和在场军、地领导们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那天参加现场检查监督的各位纪检和政府部门的领导都交头接耳：“没想到咱侍王还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哩，这女孩当兵能行！”始终是一个人拿着各种表格，一关关到处跑着的于蕊蕊，体能测试每个项目都不同凡响，在女孩们中间力拔头筹。才艺展示中，她靠的是自己扎实的写作功底，五分钟内朗读完毕一篇简短的作文《沉默的妈妈》：得病的妈妈为了供女儿上大学，为了六分钱一根的橡皮筋，不停地搓啊搓啊……这细节让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有些报名应试的女孩们的顽强和成熟、生活经历的多姿多彩，甚至让在场专家和领导们难以想象。有的女孩已经考上公务员或村官，分数过线，正在等待面试，却放弃了，来报名应征女兵。有的已经同时被三所名校录取，却因为不符合自己的理想而放弃，正在复读，准备继续报考自己理想的大学，却也来报名应征女兵了。因为按照报名条件规定，在本地大专院校就读的大学生都可以在侍王报名应征，所以不光有许多来自侍王所属的路途很远的县乡的女孩，也有家在很远的其他地区农村的贫困大学生女孩。评委专家和在场领导们在才艺展示中就看到了这样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大学生，她跟大家展示的是演讲：“我是河南理工大学计算机系在读的大四学生，我叫管小琳，我的父亲名叫管大琳，我的家在河南驻马店市泌阳县板桥镇水田村，父亲母亲都在老家，他们这一辈子，甚至都没有外出打过工。这样的家庭能出一个女大学生就不容易了，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能有机会当女兵。作为一个一切都要靠自身努力的农家女孩，可能我各方面都要比同龄人更为成熟，学习成绩不用说，还在学校入团入党，成为班级和学生会干部。同时我也知道社会的复杂，那些有关最终怎样才能当上女兵的传言都一清二楚。所以，尽管在军分区首长到学校的宣传动员下，我终于鼓起勇气，连父母都没有告诉，自己报了名，体检、面试一关关闯进来，我却连跟同学们庆祝一下都没有。我只是想：那就再跟着试一试吧！当然，我也是个有从军梦的女孩，尤其是看了国庆阅兵以后，更加向往军营。我身体素质好，心地善良，有爱心，如果首长和评委给我机会，使我当上女兵，请相信我，再苦再累我也能坚持，我会尽快适应部队，绝不会输给别人！”
她的演讲，也让评委眼含热泪。那位曾经到征兵办咨询过沈参谋的县交警大队长的女儿程梦飞也来了。程队长回去后跟女儿、家人把严峻的现实情况一摆，一番认真研究之后，却反而取得了很好效果。程梦飞本来自身素质条件就很好，洛阳师范学院音乐学院本科毕业，还是文学学士，爱好英语、音乐、文学，弹一手好古筝和钢琴，当过学院学生会主席，在学院大学生心理健康辩论中获得过“最佳辩手”。程队长把沈兵的那个建议一说，反倒增强了女儿的自尊自信，程梦飞说：“爸、妈，就这样，这次谁都别为我操心，让我靠自己的实力体验一把！如果能选上我，是军分区领导有眼光，选不上我，人家真的比咱强，也服气！”
程队长和妻子特别高兴：“噫，咱闺女真中哩！”程队长和妻子同意了，就不陪孩子，一切让她自己去闯。而一道道关口的紧张艰辛和最终的如愿以偿，也使程梦飞更加自尊自信，各项测试成绩也果然十分不俗。当然，即使分区领导们做得这么轰轰烈烈，仍然还有些愚蠢的家长和愚蠢的女孩，做出十分愚蠢的事。有个衣着时尚的女孩进入面试考场，只随便应付了一下，就十分无所谓地扭身下去了，搞得评委们一头雾水，都说：“这女孩是干什么来的？她就是走走过场就算完了吗？”
过后才知道，那女孩的伯伯在北京某部委当司长，全家觉得入伍很有把握，根本就没把公开、透明测试当回事，只当走个程序而已。但是评委们很明白，司令、政委、参谋长都在那儿看着呢，要的就是公平、公正、透明度，所以评委们毫无争议地都给这女孩打了零分。
四、
矿大预备役网络战分队的同学们当然从征兵一开始就知道了政策，但是陟辉为了体现关注和厚爱，专门利用到矿大作征兵宣传的时机，组织以网络战分队成员为主、各院系学生代表参加的座谈会，亲自把优惠政策详细做了说明：“今年大学应届毕业生应征入伍享受多项优惠：一，优先批准大学毕业生入伍，在县、市、区范围内体检政审合格的非农业户口男青年中，大专以上毕业青年未全部批准入伍前，不得批准高中文化程度青年入伍。二，同等条件下，高校毕业生士兵在选取士官、考军校、安排到技术岗位等方面优先。具有普通本科学历、取得相应学位的高校毕业生士兵，表现优秀、符合总部有关规定的可按计划直接选拔为基层干部。三，考学升学优惠。具有高等教育学历的士兵退役后，参加政法院校为基层公检法定向岗位招生时，优先录取；退役后三年内参加硕士研究生考试初试总分加十分，立二等功及以上的，免试推荐入读硕士研究生。具有高职（专科）学历的，退役后免试入读成人本科或经过一定考核，入读普通本科。四，对应征入伍的高校应届毕业生，由中央财政实施相应的学费补偿和国家助学贷款代偿。五，服义务兵役的高校应届毕业生退出现役后一年内，可参照普通高等学校应届毕业生，凭用人单位录（聘）用手续，向就读高校再次申请办理就业报到证。各地公安部门依据退出现役高校毕业生所持的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报到证，为其办理从原籍到工作所在地的户口迁移手续……”
陟辉也详细回答了同学们的每一个疑问，热情鼓励他们：“同学们，我们矿大网络战和防空反导分队建设已经走在了预备役建设前列，取得了突出成果，我对矿大同学们也是有感情的，所以才专门把你们召集起来进行座谈，专门对大家宣讲政策。符合条件的同学一定要抓住机会，踊跃参加报名体检，国防建设的‘绿色通道’等待着你们！”
优惠政策激动着大学生们的胸怀，当然有一些达不到征兵条件的也感到无比忧伤，比如戚然。听到陟辉确认女兵身高由1.60米又提高到1.62米，她几乎崩溃，在座谈会现场就哭得像泪人一样。当然，还有许多类似条件的男女大学生们，有的哭，有的缠着陟辉和军分区的干部不放，有的还要咬破手指写血书表达请求。陟辉和参谋、干事们只有对那些同学耐心说服，还要单独做戚然和网络战分队一些同学的工作，因为他们在征兵开始时，都以为参加了预备役就能当兵了，即使戚然条件不够，那还不就是司令一句话嘛！没想到他们还是一样要有个“同等条件下”才能“优先批准”，而司令竟一点都没有要特招戚然入伍的意思，无论私下还是公开。这不免让大家感到被狠狠骗了一把似的。悲哀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即使早已知道司令的脾气，感觉上还是无法接受，因此情绪比较大。
而军分区其他领导和参谋、干事们，看到戚然哭成这样，司令仍无动于衷，大家感觉上也各有不同。沈兵悄悄对陟辉说：“司令，他们说……说您一开始就不该自找麻烦……”“谁说的？”“我就不跟您说是谁了吧！不过我们也都有点这感觉……”“说这话就证明他不会做工作，不会做人的工作，更不要谈什么感情，他就只管好自己的事，躲进小楼成一统算了，还当什么干部、军人？戚然的工作我当然会做的！”
陟辉看到戚然痛哭的样子当然也很难过，说实话他是从内心中感到难过，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真心想帮助这样的孩子，但面临到切实的征兵规定时，他也是很无奈的。开完座谈会，专门走到她面前，先开个玩笑道：“都敢带着同学勇拔钉子户，到了自己的事上还这么脆弱啊？戚然，我都没想到你仍然这么想当兵，但是我还不想让你走啊，网战分队离不开你……”“你骗人！”戚然很愤怒。“什么？”陟辉笑眯眯地坐下来，对她认真地讲，“戚然，我无权修改女兵体检的标准。你们网络战分队参加了许多工作，立了功，但你的情况我从最初认识你就讲过了，如果真有重大的特殊情况，上级允许调整征兵标准，我第一个就把你征进来！”陟辉的神态非常严正，绝不是在骗这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子。“什么重大的特殊情况，你骗人！”戚然开始撒娇。陟辉笑了，但还是诚实地说：“也许是我骗人，也许是梦想……但梦想就是不能实现的吗？那岂不都不要梦想了？我们就全都做点很务实的事，在平庸中很物质、很自我地幸福生活着，像现在很多毫无理想色彩地生活着的年轻人一样，那是你的追求吗？不是吧？当然，戚然，我们会帮你的，你自己一定要正视现实，市委领导也讲了嘛，在南水北调中有贡献的大学生，考公务员可以优先考虑，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戚然仍然痛不欲生，但她是非常通情达理的女孩子，内心还是懂得司令员对她的所有真情帮助，哭得差不多了，最后还是擦掉眼泪，说：“司令员……我现在只恨自己投胎不好……命运怎么这么不公平……”“哎，”陟辉笑着说，“戚然，你这话可有点不唯物主义了！”“什么唯物主义，我是理科生，没学过哲学！”“知道唯物主义是哲学的范畴就不错嘛！”陟辉还是耐心劝着她。“戚然，我们共产党人都是唯物主义者，从来不讲什么宿命论，也不相信命运、迷信那些鬼话，相信的就是靠提高自身素质，干事创业，什么都可以改变。家庭再贫穷，条件再不好，父母的养育之恩都是天高地厚，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要抱怨！我陟辉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这样讲，我是唯物主义者，相信马列主义，相信只有努力才会收获！对父母我也这样讲：我对你们一定好好孝敬，如果我做得不好，你们去世的时候我一滴泪都不会掉，绝不会到那时再有什么歉疚和后悔之类的话，那才是骗人的！”陟辉讲到这里，自己都掉泪了。
戚然的工作很难做通，陟辉也只有这样劝慰。然而过后陟辉又听沈兵报告：戚然还想在鞋子里搞增高的名堂，让沈兵想办法给她搞点通融，她想当女兵的心总是不死。陟辉又亲自打电话，十分严肃地狠批了她一顿，直批得她痛哭流涕。然而过后沈兵想再给她打电话安慰一下，她却不接听了。陟辉抽空又给她发了一个短信：“相信我，网战分队还是离不开你的，继续做好工作，拿出新成果来！”戚然看来确实是伤心失望到了极点，回复了一个短信说：“您太完美了，完美得让我都忘记了您的具体形象。这几天我一直拼命回忆您究竟是什么样子，您有那么凶狠吗？我相信您是善良的……”这个短信让陟辉很难受，但也无法再回复什么。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必须以更高的智慧来对待这些友谊。征兵工作如此之忙，陟辉也就没再管她，知道她也不会真的不搭理他的。
网络战分队符合条件的男生都报了名，而且好几个人通过了体检。小黑不是应届毕业生，也只好暂时放弃机会。雪小禅、青青子衿等几个符合报名条件的女孩都报了名，雪小禅和青青子衿都通过了初检，进入了三百人的名单。但是在综合素质竞争中状态都不理想，自己也感觉得分不会太高，于是她们又在小黑的陪同下，跑到陟辉办公室来。她们一进陟辉办公室，陟辉就笑了。她们也看到陟辉就在才艺打分现场，所以雪小禅立刻沮丧了，差一点就哭出来：“司令员……您现在笑得太让我们惊心动魄了！”青青子衿也发牢骚说：“司令员，理科生在这种比拼中肯定占不了上风，我们都是高智商、低技能，文笔也搞不过文科生，一打分肯定完了！”小黑也替她们发牢骚：“司令员，难道正规部队都不如我们民兵、预备役的科技含量高吗？女兵都是只搞文不搞武的吗？”
“是啊，你们这一说倒提醒了我！”陟辉带着极大的耐心说，“今后我们会向上级提出进一步改进的建议。但今年毕竟是第一次这样搞，公开、公平、公正向全社会招收女兵，素质淘汰标准确实很难一下搞得很完善。你们自己感觉现场表现怎么样？”雪小禅说：“我感觉自己发挥得还不错，我们理科生嘛，通过幽默的文笔，把科学知识充满乐趣甚至略带搞笑地表现出来……遗憾的是，可能评委中高智商的人不多！”青青子衿说：“对呀，太极刀玩得好，能打现代高科技战争吗？我前边那个于蕊蕊，长得……脸像个木雕，可她是学文科的，当过学生会干部，煽情能力很强，谁能比得上她？可是她这样的要能当了女兵，我也会昏过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