陟辉这一番极能展示其个性风采和思想魅力的演讲式阐述,首先让常委们没有人能在理论上跟他叫板了,而且不能不说彻底服了他这个从国防大学联合战役硕士和军区作战部副部长走来的军分区司令员。而对他的说理,大家从内心讲,也不是不觉得正确。但大家心里还是没有底,这个任务确实不是说几句大话空话的事。即使已经紧跟在司令员身后密切配合指挥,连续打下几个大胜仗的建亚参谋长,此时都显得非常谨慎--要不是涉及拆迁,常委中除了王政委,陈建亚可能就是第一个举手支持陟辉的。拆迁--恐怕即使是经历过战场血火考验的坚强军人也会有着很深的抵触,而且还要靠一支空壳部队--不管陟辉司令怎么相信这支部队,对这支部队作了怎样的整训提高,民兵、预备役实际上仍然是一支空壳部队,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靠这样的部队去打这样一场人人都望而生畏的艰苦战役,简直就是一场绝地死战。而军分区--这本来就应该用另一种价值观来生存的准军事部门--每年用法定时间训练一下民兵、预备役部队,这支部队只要保持在册就算完成任务了。抢险救灾没有硬指标,需要的时候就完成好任务。然后就是做好每年度的征兵工作,即使不搞腐败,这时候军分区的日子也是最滋润的,从各级领导到广大人民群众,无不高看军分区和武装部一眼。而陟辉这位司令员却非要率领侍王军分区的干部和民兵、预备役部队,像王牌作战部队一样专去找硬骨头啃,挑过瘾的硬仗打,不打也得打!而且还要打得漂亮,打得胜利,一战惊人,真是让人心怀激荡啊!这一次,才真正让大家感觉到陟辉这个司令员,到底有多么强多么硬。陟辉既然一到分区就保持着强势姿态,敢于用铁腕整顿作风,敢碰老郭司令的硬茬儿,敢为分区追回数千万元经济损失,敢视黄河横河和化学废液大火如等闲--用他爱人的话说:“干的都是要命的事!”此刻敢于挑战南水北调征迁任务,对于陟辉来说,都不是异想天开。哪怕有再大的突发事件发生,乃至战争出现,都太合陟辉的胃口了。
最终,军分区主动请缨的决议还是形成了。王政委坚决支持:“司令员的请战真是让人心怀激荡啊,我愿意跟司令去市委请战!”参谋长建亚、政治部元主任、后勤部李部长这些部门主官都表态了:“好,我们同意书记、副书记的请战决心!”副司令、副政委们也表态了:“很好,我们做好一切准备,只要市委给我们任务,坚决完成!”党委常委会确定,由司令和政委一起去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一下。大家此刻似乎还觉得,市委也未必会理解司令的请战。这的确是一个既超出常规又超出想象力的请战。
二、
王元政委随即先在电话上把这个议题向市委路书记做了汇报。路书记一听就特别感兴趣,因为这“中国治水史上无前例”的拆迁任务毕竟太难了,该承担的部门、单位一个个都打怵,居然还有跟拆迁不沾边的军分区领导主动请缨。这样的积极性,同样是“史无前例”。而市委领导们此时也确实没有想到,军分区管辖下的民兵、预备役可发挥这么大的作用。因为不管怎么强调国防观念,改革开放以来,在市场经济大背景下,民兵这个概念毕竟淡化了。民兵、预备役组织,在很多情况下已经基本是个虚设的模糊概念,这是大部分当代社会人的认知常识。但是侍王市的地方党委、政府领导们,显然又早已对陟辉这样一位来自大军区作战部的司令员刮目相看,知道陟司令办法多,境界高远,所以对他提出的这个建议,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创意,兴趣极大。当天晚上,路书记就特别叫上孙市长、王副书记及市南水北调征迁指挥部指挥长贾副市长等领导,以高度重视的姿态,在市委常委会议室专题听取陟辉和王元汇报。
一表人才的军分区司令员陟辉和谦和稳重的政委王元,军人着装帅气严整,像争取战斗任务一样,斗志昂扬地来到市委常委会议室。陟辉已胸有成竹,开始汇报后,不客套口罗嗦,上来就讲:“路书记、孙市长、王副书记,各位市委常委,我们经过思考和研究认为,由军分区组织民兵、预备役人员,来完成全部拆迁任务,有七大作用。”
路书记颇为兴奋地笑道:“好啊,先不说全部还是部分,司令员给我们讲讲,哪七大作用?”
陟辉也不用准备文字材料,头脑冷静,思路准确,流畅无误地讲道:“一,组织指挥作用。可在拆迁过程中用军事行动的方法组织拆迁,当然我不是说强制拆迁,是指组织指挥系统、快捷、高效等方面,运用军事行动的方法。二,亲和作用。民兵、预备役组织都穿军装,老百姓看到穿军装的感情就不一样,比公安等执法人员要更具有亲和力。三,示范作用。民兵、预备役人员中本身就有拆迁户家庭成员,我们可以向市委要一些政策,在安置区建设经营性房产,例如门面房和农副产品交易市场等,租赁给征迁户中的民兵家庭使用,作为动迁致富的示范。四,催化作用。动迁群众有些需要我们解决的困难,比如老百姓孩子当兵的,只要符合条件,我们向上级积极汇报争取政策,给予优先解决。五,带头作用。我们可以动员现役军人、复转军人、民兵、预备役家庭带头拆迁。六,保障作用。民兵、预备役组织大型机械、运输、医疗保障等分队,及时拆迁、搬家,给老百姓送医送药。七,后续推动作用。可以调动民兵、预备役对广大动迁户的过冬安置等困难,提供进一步服务保障……”
因为军分区党委常委会后,王元又跟陟辉做了进一步的沟通研究,完全坚定了信心,势在必得,因而陟辉汇报结束,王元政委又特别补充表示了一下决心:“请市委放心,我们军分区既要把参与这项工程作为一场攻坚战来打,又要稳妥地做好群众工作,把征迁安置工作作为巩固党的执政基础,彰显人民军队亲民爱民形象,密切军政军民关系的实际行动,决不能因为拆迁拆凉了群众的心,拆散了党群关系,拆淡了军民情谊!”
军分区司令员、政委两人汇报完毕,市委、政府领导们不仅感到惊讶,而且无不非常激动。已经确定担任征迁工作指挥部副指挥长的贾副市长说:“不说别的,就说陟司令员讲的这几条,民兵、预备役能发挥这么好的作用,我没想到!讲得好啊,陟司令不愧是大军区作战部下来的领导,敢打敢拼,有思想,有策略,还有感情!我们已经跟陟司令配合了几次抢险救灾行动,但我今天还是没有想到,陟司令有这么大的胆略魄力!”路书记已经激动得坐不住了。看着面前这位文质彬彬却浑身是胆谋略超群的军人,路书记感动得热泪盈眶,站起身来拍案叫绝:“好!讲得好,请战请得好!我刚才听完,感到陟司令讲的七大作用,每一个都是既有战略高度又有具体政策思路的好办法!陟司令、王政委,你们的这个请战要求,不仅是雪中送炭,还表达了军队对党和人民披肝沥胆的忠诚,让我本人感动,也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效仿!只是有一个问题,我还有些担心:这么大的拆迁范围,你们要拿下所有任务……陟司令,你说的这些民兵、预备役人员,都是哪些单位的呢?从哪里来呢?
“路书记这个问题问得也很实在。陟辉这时候也激动地站起身,姿态恰当地笑道:“路书记,按照国防动员法规,您不仅是军分区党委第一书记,也是我们侍王市民兵、预备役部队的第一政委,军衔都有的啊!”然而路书记略微地愣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有完全明白陟辉的意思。陟辉又笑道:“当然,具体任务我们不会推给书记,我们要求的只是市委、政府的重视,保证民兵、预备役各级各类人员集中,赋予我们任务,就由我们这些部队指挥员来组织指挥了!”
书记、市长们这才茅塞顿开。路书记连连点头,含泪的目光中,饱含对陟辉的能力的无比敬佩。王副书记拍案大笑道:“陟司令啊,您这是既要求了任务,又要求了兵力,也就是说实现的是我们侍王市的国防动员和经济建设互利双赢的政治大目标!”孙市长也连连叫好:“好,好啊,我们市委、政府一定尽倾职能力度,全力支持!”随即市委常委会议作出决议:任命陟辉为侍王市南水北调征迁工作指挥部副指挥长,把征迁中最难啃的硬骨头:城区段七个行政村、九百多户、三千多人的征迁工作交给军分区。虽然不是陟辉所要求的全部征迁任务,但这些也足够说明市委、市政府的信任。
三、
虽然军分区以及所属各武装部的领导和干部们都感觉到压力,对能否完成任务尚无底气,但这时候大家也都看到司令员的高明之处。由军分区和武装部管理的民兵、预备役力量,与南水北调征迁这样的国字号重大工程任务一挂钩,就有了地方党委、政府更有力的关注支持,不论人员到位、组织训练还是装备改善等各方面发展建设,必然会发生既有量又有质的飞跃性变化。建亚参谋长在办公室对司令部的干部们用了个很时尚的词汇来形容:“司令这个脑子简直是穿越性的!”
地方党委、政府与军分区的各种奖惩考评和约束制度一挂钩,各级各类民兵、预备役人员,无论在册的、在位的、应急的,都很快到位了。而且都是真的,没有假的。由各县、市、区、乡镇、街道办事处武装部具体组织,编制成民兵营和民兵连,其中又分编出各种工作小组和分队:应急小分队、工程机械分队、运输和卫勤保障分队等。实际上退伍转业军人还是有国防觉悟的。谁都知道在和平时期参加民兵、预备役活动的实际意义不大,特别是现在这种物欲横流、信念缺失的商品社会,但只要政府能足够重视,谁能说转业退伍军人、社会青年,又真正不愿为国家利益作出牺牲?
军分区党委首先对征迁任务重的武装部领导作了加强调整,濯武县武装部部长潘文斌和政委徐生等,都被调整到城区中任务最重的区、县。他们在通知民兵、预备役人员到位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十分感动的事。在征迁区内的朱村有位退伍老兵王清海,在部队是一名优秀战斗班长,立过两次三等功。退伍以后日子过得很艰辛,因为他和妻子都无固定工作,而且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下有两个正上学的孩子。王清海常年和妻子一起,靠四处打个零工、做点小生意维持生活,别说履行预备役义务,就是家都很难回。区武装部通过很多方法都没有找到他,潘文斌专门向分区作了汇报,陟辉回答:“必须找到他!因为他既是预备役人员,又是征迁户,如果找不到他,我们更不好说完成任务了!”
潘文斌又派出两个干部去找王清海,到他家里,他母亲都说不清他们夫妻俩去哪儿了。村里人也都说不清。两个干部想办法找到他一起当兵的战友,终于找到他的手机号码,联系上他。他和妻子刚在山西一个煤矿落下脚,他在工地上洗车,妻子给人送牛奶。武装部的辛干事在电话上给他讲明这次征迁任务的重要性,各级党委政府的重视,要求他按规定时间回来报到。电话那边的王清海都有点哽咽,沉默了好一会儿,王清海才说:“领导,说实话听到你们这么找我,我心里又激动又难过,激动的是组织上费这么大事派人来找咱,难过的是家里房子要拆迁。这事我也听说了,但既然组织上这么信任咱,没问题,咱是当过兵的人,在部队听首长的,回来要听政府的,需要怎么办就怎么办!”王清海随即毫不犹豫地带着妻子返回来,让妻子把老人孩子安顿好,自己到武装部报了到。
类似王清海这样的困难情况,在民兵、预备役人员中有很多。转业干部的情况还好,退伍战士基本都在外面打工,听到命令就回来集合,确实都有各种各样的困难。但军分区和武装部一旦联系上他们,没有一个不回来报到的。陟辉借此时机,又拨出专项经费,安排矿大预备役网络战分队,把应急呼叫和指挥系统建立到每一个民兵、预备役单位。而陟辉对人员把关也很严,查名册时,他发现岳刚公司里的一个小头头岳明担任了民兵连长,立即打电话给他们那个武装部长,一问,部长汇报说:“岳刚在今年民兵训练时捐了两万元伙食补助费,岳明在部队也当过副连长,所以照顾了一下,其实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只是给点政治待遇吧。”陟辉立刻否决:“现在又想要政治待遇了?早干什么去了?给这样的坏蛋当帮凶,捐款就能当连长?他能带着民兵连执行好任务吗?”部长说:“他主要想要个头衔,要政治荣誉。”陟辉说:“那更不行了!民兵、预备役不是土匪,营连骨干必须是优秀的复转军人!你告诉他,他应该按规定服预备役,如果表现突出,痛改前非,不再跟着坏蛋和政府捣蛋,我们可以考虑给他个骨干位置,但现在不行!”
陟辉还专门让参谋了解老司令的儿子郭鹏及时到武装部报到没有。听说人还在北京,陟辉亲自给郭鹏打了电话:“郭鹏,在这样的重大任务面前,作为分区老领导的孩子,大家都看着你,少挣点钱不要紧,这可是个锻炼人的机会啊,不比在部队收获少!”郭鹏立即表态:“是,陟叔叔,我听你的,马上赶回去报到!”
陟辉也不失时机地又给矿大网络战分队布置了一个小任务:制作出一个南水北调征迁工作电子图表,每家每户及单位的房产、田地都标示准确,没有完成征迁之前都标成绿色,每完成一户,该位置即变为红色。陟辉把这幅电子图表作为指挥要素,拷贝给分区各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