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
刘滨正借着昏暗的灯光和忧郁的眼神盯着陈一夫的金融小说《钱网》。
“相当独特的情节,可惜故事太拖沓。”刘滨说。
不同的小说,雷同的评价。几乎如此。
看完小说,他提前写完了人生中最痛恨的两件事,用诗加博客的形式。
第一件事是:
我最痛恨
那种
因为乳房大
而故意穿着低胸衣服
摆地摊的
女人
第二件事是:
我最痛恨
那种
因为长得高
而故意穿高跟鞋和迷你裙还不穿裙袜
在街上招摇的
女人
诗犹以受玷污独当一面,他作得还不够绝妙。看来有些东西还真得用一生去写。又或许受了情绪的钳制,没有将其高妙处发挥到极致。这得归罪于同室的王斐然,一个江南小伙子,刘滨和他有些过节,说不明道不白的。王斐然何许人也?到文院一打听,回答不出意外是:“哦!文院那个写诗的”,至此再无下文。王斐然喜欢大谈有关追求问题,选时有误——吃饭时。对象有误——刘滨。一次他俩同桌吃饭,王斐然对有关精神食粮问题大放厥词,刘滨头也不抬,使劲地扒饭,最后感觉海带有异,忍不住骂道:“这******是什么菜啊?沙(他读的“傻”)子也太少了。”
王斐然至此闭口。
王斐然当然可以用他来诠释俗,不过刘滨可以用他的俗诠释王斐然的不成熟。不熟的人听俗人说话无异于自虐。刘滨发话了,王斐然那张瘦得只挂得住眼睛的脸上那两个蛋蛋又挤到了一堆了。是嫉妒!因为刘滨太有才,所以很缺德,所以他换女朋友就像日本换首相一样频繁,所以他说想和女人做爱就需要有阿Q的含蓄,所以他觉得鲁迅很伟大,至少高过张竞生。至于在他的世界里什么是最流行的,不就是赶潮吗?当别人还在咬着牙说“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时,他在卫生间手执牙刷,口吐白沫,虽然牙龈“突突”冒血,但依然决然喊出:不要迷恋哥,哥喜欢穿梭 。在哪里?女人堆里呗。
一个人的堕落在爱情上表现尤为突出,刘滨彻底证明了这一点。实话实说,他的女友个个都很好,无论是质量或包装,都算是不图收益的投资了。至于为什么会分手,他对此讳莫如深。纸包不住火,那些事很光荣地成了寝室午夜后的口水话题。
他和第一任女友接吻,正咬得激烈的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她问他是不是憋着了。他摇摇头,垂头丧气地说:“你是不是吃大蒜了。”
不出一个月,他和一女孩快生米煮成熟饭了,坏在开房这事上,为此他痛苦了一个月,仅仅一个月。那夜他拉着那女孩兴高采烈地去珞瑜路开房,一切进展顺利,双方脱衣解带准备大干一场时,他突然握着解开的皮带问她:“一个小时多少?”
那女孩一愣,脸上顿时青一道,紫一道。
“你******不要脸,你把我当啥了?”
“哎呀!都怪我脑残,没说清楚,我是问这住宿费。”
“管他的,你嫌贵啊?这可是我的初夜,你不会想要我跟你野合吧?不就每小时40吗,大不了AA.,小气鬼!”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按这趋势,今后的房价搞不好就会按小时计费,你说咋俩今后住哪儿啊?”
“......”
那夜他一个人花了几百块钱睡了一个奢侈觉。
那女孩连鞋都没穿就摔门冲了出去,在楼梯转角处说了一句话
——你******太现实了。
王斐然曾在覃操耳边扇风,刘滨这个人说话靠不住,危险!加的比喻分别是像彩票上的数字和像“三无”车辆,谁和他搭上了,料不定哪天会车毁人亡。
覃操只当是扇风。
王斐然曾对刘滨说过,他玩的是文字。
刘滨心想:“你丫的意思是你比谁都高雅,不就是会写几首破诗吗?老子也会写,而且写得比你的抽象。”于是他就在博客愤然写下两首诗,目的明显:一是想让大家知道什么是有才无德的最高境界;二来是用文字排泄自己的愤懑和忧伤。
王斐然和覃操关系还不是很坏,也不好。所谓文人相轻又相爱,更何况他们只是半个文人。得意的时候互拆台,孤单的时候找个伴儿。他俩都喜欢诗歌,虽然王斐然在心里念叨食指的“当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顽固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覃操在思想上忠诚于北岛的“我不相信”,但他俩按刘滨的话说没有本质的利益冲突,天下的诗人一般黑,何况他们的粉丝。
刘滨大一时迷恋过网络,凌晨五点准时起床“偷菜”,寝室的受不了。那可是睡觉的黄金时段,怎由你插广告。糟蹋他们的美梦就像地震的时候播塑身衣的广告一样引人痛恨。后来覃操到菜市场买了一公斤白菜扔在他的床头说:“今后你就不用偷了,我们给你买你看成不?”
刘滨从此金盆洗手,不偷了。
“老子一不缺梦想,二不缺头脑,俺缺第一桶金。”刘滨每天除了看金融商报,还研究股票投资,他不屑于像王斐然整天为了家教鞋底都在冒火。他说:“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没有经济头脑,父母的投资算是打水漂了,自己没教好,为了那点微薄的收益去教别人,一个字——蠢。”
在他的衣柜上,有一张表,上面写着:
三月份
借:爱情支出 600
贷:银行存款 600
借:生活费支出 500
贷:银行存款 500
借:学习支出 100
贷:银行存款 100
借:银行存款 1000
贷:收入(父母给的除外)1000
总结:财政赤字
个性签名:男人是火柴,需要女人和金钱来擦亮。
他郁闷时说:“真得感谢我爸,给了我背影,我就像朱自清。幸福!要是当初我妈嫁给富翁、高官,我就没这么幸福了。”他总会在寝室这样说个几千遍,不厌其烦。真不知他妈嫁了富翁高官还有他吗?当然,他说的也没错,没有了他就无所谓幸福了。他总是用言行举止证明自己父母的存在,因为别人会从中看出他受过的家教。“教不严,父之过。”他就这样报答自己的父亲。
人一生中,内因和外因哪个更重要?难说!外因很强大,覃操觉得。是在刘滨的影响下,他才决定去挣钱的。
街道上人很多,卖报的很多,买报的不多。
供需失衡。
覃操看到那些人一手拎包,一手捏着油饼面窝,实在不忍心去打扰他们。每个人都忙,就像那公交和出租车司机一样,对于生活风驰电掣,狼吞虎咽。他们紧紧地咬合着城市的齿轮旋转,丝毫没有停滞的余地,好不容易存在于这个城市的某一角隅,却努力消失在匆匆的背影和脚步中。
幸运的人啊!可悲的城市如是说。
刘滨在人行道上对过往行人 “盘查”,白眼像唾沫一般飞来,难免会溺死。几经挣扎,收获并不大。他又把目标转移到漂亮的女孩和妇人,白眼更密集,所幸卖出几份。
覃操站在路旁立着,木桩似的,脸上一阵灼热。“这手该怎么放呢?”他在问自己。刘滨回头瞟了他一眼说:“兄弟,你就等着吧,等着别人到你手里拿。”
覃操硬着头皮走到一对老夫妻面前,脸上挤出发酸的微笑。望着那老头不满的脸色,覃操紧张地说:“老伯(本想叫爷爷,突然想到自己也不年轻了),我......我知道这报纸不好看,但翻翻对你闲适的生活也无多大妨碍,更何况......它就值那么可怜的一元钱,一元钱对您来说就像刮掉的胡须一样不起眼。你就看在那些为了一则小道消息披星戴月,为了一条八卦消息不惜像狗一样苦苦追寻的记者儿女们的份上买一份吧(就差没说“我求你了”),老头子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两眼忽******,笑着说:“小兄弟(覃操全身发抖),就冲你这么说,我买。”
一个硬币像一个胖嘟嘟的婴儿滚到他的手中,可爱极了!报纸少了一份,信心多了几分。
按照他的经验,他知道挤公交的上班族急需零钱,所以他把目标锁定在站台上。这一招果然凑效,几个人跑到他面前不问报纸,只问他有多少零钱,那些家伙连报纸都不要硬是让他多了十几个硬币,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乞丐摇着铁盒一路走来,零星的几个硬币敲得铁盒叮叮作响,像没过早的肚子讨厌地嘀咕。覃操和他的眼光在空中擦了一下,出于习惯,覃操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分不清是微笑还是嘲笑,这无所谓,关键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他那鼓鼓的裤口袋对他来说充满了诱惑,乞丐向他走来,众目睽睽之下。
铁盒子抢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