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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田东京变了。他那稚气未脱的无忧无虑的笑脸,变成了一张郁闷多疑的苦脸。原是爱说爱笑,一有机会,就现趸现卖地大讲《三国》、《列国》的聪明后生,如今却变成了个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小老人,心性更加忸怩拘谨、胆小自卑。遇到生人,特别是遇见县、乡干部,就像老鼠见了猫,躲之唯恐不及。原有的自信自如的言谈举止荡然无存了。他越来越感到孤独。本队的比他大几岁的田天命升任了高级社的青年团支部书记,接任了队会计的田福全和他同岁,也成了新团员。他被父亲的“历史反革命”帽子压得抬不起头,入团根本没指望。而田四成的儿子田六斤,田亮的儿子田得雨跟田老四学了个半拉子木匠,不常在家,偶尔回来参加十天半月劳动,却牛皮烘烘,一脸傲气,不好接近。田老四的女子田燕云,田四锁的女子田引弟虽也和他年龄相仿,可人家都是女同志,唯一和他说得来的就只有李兴邦了,李兴邦却比他年长四五岁,又不在一个队。

每天在队上干活,田东京宁肯干些出牲口圈、担水茅、割青草、吆车拉送粪土之类一个人干的活路。和大家一起干活时,他常常整晌整晌不说一句话。团员、青年们有活动,叫他,他就去,去了也无法和大家打成一片。一次,田天命带领全社男女青年去东沟植树,大家打着红旗,排着长队,女青年在前,男青年在后,唱着歌,向东沟开进。田东京看见李霞也来了,排在队列前头。听人说她也是最近将要被吸收入团的五个青年积极分子之一,东京就想尽量离她远一点,便排到了队列的尾巴上。那回为写发言稿的事,李景超找上门来大闹一场以后,田东京就决心再不理睬李霞了。可是李霞却多次来替她大向他赔不是,眼泪汪汪地请求东京原谅他,还悄悄送给他一双用五彩丝线绣着“团结友爱”字样的鞋垫儿。姑娘的一片柔情感动了他,两个人又和好了。但是自从父亲出事以后,东京就自惭形秽,又躲避起她来,何况人家如今又是团支部的红人呢!田东京跟在队列后面默默地走着,不经意间,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皂味儿。扭头一看,啊!是李霞!李霞什么时候又来到队列后边了。东京还是赶紧别过脸,没跟她搭话。李霞却紧走几步,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悄悄说:“咋又不理人啦?”东京只得回过头说:“你不是在头里走着嘛。”李霞诡谲地笑着说:“贼燕云踏了我的鞋,我扣了一会鞋就拉后了么。”东京点点头,又转过脸去。李霞紧跟上来说:“东京,你就没拿干粮吧,今天要到天黑才回去呢。”东京拍了拍衣袋说:“我装两个馍。”李霞说:“干馍咋能吃呀,野沟里又没水喝,咽得下去吗?给你。”便从自己提兜里掏出两个用手巾包着的油饽饽往东京手里塞。东京推让着不接,就被领队的田天命看见了,大声喊着:“谁在后边乱说话?李霞,往前排走!”李霞便把手巾裹儿塞给东京,跑前头去了。

半晌休息时,大家吃了各自带的干粮。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围坐在沟坡上,有的说笑话,有的猜谜语、打扑克,还有些精力过剩的小伙子摔跤、扳手腕,嘻嘻哈哈,闹成了一团。田天命就大声喊说:“集中!集中!都到一起集中!”于是人们都停止了各自的活动,围拢到了沟坡上。田天命讲话道:“我们青年人,是党的后备军,建设社会主义的有生力量,休息时间要搞文明健康的文娱活动,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咱们李霞同志歌唱的好,给大家唱个《二小放牛郎》,大家欢迎!”众人哗地就鼓起掌来,喊着:“唱!唱吧,李霞!”涨红着脸的李霞被几个姑娘从人群中推出来,只见她站直身子,甩了下辫子就开口唱起来。她的歌声清脆、嘹亮,在沟谷里回荡着,让人感到兴奋而愉悦。东京陶醉在那美妙的旋律之中,一时似乎升入了一种极乐世界,感动得眼睛湿漉漉的。她的歌声一落,大家又哗哗地鼓起掌来,喊着:“好!唱得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让田东京拿笛子伴奏!”李霞知道东京来没有拿笛子,连忙说:“我再不会唱啦,让别人唱吧。”就赶紧退回姑娘群中去了。于是又有人大声提议:“田东京来一个节目,让田东京给大家说一段‘三国’!”掌声又响了,田东京却躲在人背后,怎也不肯露面。田天命这时脸上就老大不高兴。大家还在催促:“说吧,田东京,不然就说那个百虎闹什么州,这更热闹!”有人就把东京往起拉。田天命突然大声说:“别闹了!别闹了!大家肃静!”便从身上背的挎包里取出了一张报纸。“大家肃静!现在开始学习,这儿有一篇《中国青年报》社论,我给大家念,大家仔细听。”便坐到沟坡高处边念边讲起来。对报纸“社论”这种政策性很强的文章,田东京本来是很爱听人念的。可是田天命念上一句,就要来上几十句自以为是的讲解,那讲解没滋没味,令人生厌,田东京只好聚精会神地捕捉那夹杂在他讲解中间的原文。这时候,李霞又来到他的身旁,悄声说:“刚才大家叫你说书,你咋不说?”东京说:“咱不爱往人前显摆。咱一不是团员,二不是积极分子,人家团支书也不喜欢。”李霞说:“他们团员并不一定都比你强,有些人还不是靠给天命送‘海河’烟才入了团的。你没听人说,咱柳树街团支部是‘海河支部’吗?”东京扑哧笑了说:“你不是也要入团了吗?”李霞说:“我当然要入,我看我比他们都强。团也有我一份,不是他田天命一个人的团!”看见田天命往这边瞅,两人才都不说话了。

麦梢黄了,工作组樊向新同志才完成了他的使命,离开了柳树街。临走前,他又召开了一次全体社员大会。这次会议上,他宣布了五名“管制分子”。其中除了原有的田八女、马荣德、田志忠三人外,新添的两名,一个叫马列通,一个叫田茂盛。马列通是梁山县县委宜传部前部长,东堡人。因为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攻击社会主义制度”,被划为“右派分子”,下放回乡劳动改造;田茂盛是柳树街二队人,本是解放军驻大连某部少校参谋,也是因“右派言论”被迫解甲归田的。田志忠因为在一次教师集训会上,学区一位老师交出一张十五年前在蒋坚忍麾下办“民先队”时留下的三青团团员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就罪加一等,由台属也成了“历史反革命”。樊向新同志指着他们五个人声色俱厉地说:“一个小小的柳树街高级社‘五毒俱全’,阶级斗争形势多么严峻啊!我们和地、富、反、坏、右的斗争是长期的,尖锐的!要问要斗争到什么时候?”樊向新同志举出一个指头:“一日!”他的这些名言,后来就成了村干部、社员们的口头禅。

田志忠的问题像一座大山压在了全家人的身上,使得田东京更加觉得前途无望,一天到晚,脸上难见笑影。吕玉英也一下子显老了,又时常牙疼,胃脘疼。一口饭吃得不对就咳嗽,一着点凉也咳嗽,牙疼起来,成晚上“咳哟”着在院子里来回转悠,睡不成觉。她这毛病是生养四个孩子时留下的。她抚养东京兄妹四个都没有奶水,那时候也没有奶粉之类的替代品,倒是可以找个奶妈让人家把孩子抱去喂养,只因光景穷,承担不起这个开销,吕玉英在四个孩子的哺乳期,都是一口一口嚼米熬成汤,嘴对着嘴来喂养他们。晚上纺棉花时,纺车旁边就搁一碗蒸成半生的小米,边纺花边嚼,每天都要嚼上一大碗,时间一长,就落下了牙疼的病根。到孩子过了半岁,能吃点饭了,她又因为常吃孩子吃剩的冷饭,伤了胃,得下了胃脘疼。

母亲有病,田东京就常去桂珍婶家请李六爷给母亲看病开药单。这天又来请李六爷,进门就见田秉义满脸含笑地从桂珍婶屋里走出来,桂珍婶也笑眯眯地跟在后面送他,望见了东京,说:“东东,又是给你妈请大夫吗?你试看看你六爷在他屋里没有?刚才还听有人叫他哩。”东京到六爷屋里一瞅,没人,正要往外走,媛媛从她妈屋里跑出来,叫他:“东东哥,快来,快来看看。”媛媛已经九岁了,正上小学三年级,长得越来越秀气,讨人喜欢。东京跟她走进桂珍屋里,见炕上铺着一块大红布袱子,袱子里面有两节深蓝色和水红色衣料,还有一副锃亮耀眼的银手镯。媛媛爬上炕,又从里面取出一个手巾裹儿,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原来是一块熠熠发光的金壳手表。东京没戴过手表,也不敢贸然往手里拿,俯身看着那红红的秒针带着“铮铮”的响声一跳一跳,十分稀奇。问媛媛:“是你爸给你妈买的吧?”媛媛说:“不是我爸买的,是秉义伯刚才送来的。”

东京“氨”了一声,李桂珍就撩门帘进来了,往炕上一瞅,快步走前来,朝媛媛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假嗔道:“人家的袱子,你乱翻个啥呀!把人家手表打了,你赔得起?”东京红着脸说:“谁这么有钱的?”李桂珍得意地说:“这不管他田秉义有钱没钱,他有钱得买,没钱也得买,还得买最好的。这块表值三四百块钱哩,还只是‘见面礼’,正儿八经订婚,还要一辆‘飞鸽’车,一架缝纫机……”东京的心怦怦跳起来,说:“婶子给田天命说下媳妇了吧?”李桂珍说:“是呀,父子俩看上了人家霞霞,叫我说多日子了。霞霞大霞霞妈见天命当的团支书,倒愿情的很,就是霞霞不知咋一直不点头,昨儿个才松了点口,他天命不拿东西上能行吗?”东京一下子给惊呆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深深地爱着李霞。他赶紧低下头,转身朝外走。杨桂珍一边收拾着炕上的袱子,一边望着他的背影笑说:“东东,把人家这样子看下,叫你大给你也要把这几样东西备齐哩!”东京没吱声,踉踉跄跄跑回家,独自爬北屋炕上无声地流起泪来。过了半晌,听见母亲在隔壁一声接一声咳嗽,才又爬起来,洗了把脸,再去找李六爷。

晚上,一弯新月挂在西边天空,带着麦香的风儿轻轻地吹着。田东京踏着清冷的月色,拿着他的竹笛,来到村头麦场上,坐碌碡上一支曲接一支曲地吹奏起来。他学吹笛,一直是遵照父亲的意思,跟李兴邦学吹秦腔和眉户。对秦腔的花音、哭音各种板头、曲牌,对眉户的几十个曲调,他都能熟练地吹奏。可是今晚,秦腔他只吹哭音慢板,眉户也只吹“慢西京”和“哭长城”,听起来哀婉、低沉,如泣如诉,随着阵阵清风飘进了静夜的巷道里,飘进了李霞姑娘的闺房。听得李霞姑娘也禁不住眼泪涟涟。她和东京互相爱慕,虽还未说透,两人心里却都明白。对田天命的为人她是根本看不上的,可是她父母眼热人家受社委会重用,日夜劝她说,天命现在是团支书,将来要被提拔成脱产干部也说不定哩,硬做了自己的主,收了人家的东西。她固然心底里喜欢东京,可东京的家庭却使她太失望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去当“五类分子”的儿媳妇啊!李霞用被子蒙住头,在心里对东京说:“原谅我吧,东京,只怪咱俩没缘分……”

东京的笛声哭落了月亮,还在密密的星空下呜咽着。他经受着失去爱人的痛苦,却一点也没有责怪李霞的意思,自己逃不出这个煎熬人的家,自己受苦就行了,怎忍心把自己心爱的姑娘也拖进来受苦啊!他是在为自己的处境和命运不平啊!

麦收秋种以后,就到了农历七月。沟北村每年七月十五有个大古会,过会期间,亲戚朋友都要来走动,和过春节走亲戚拜年的盛况差不多。去年春上,东虎和牡丹订了婚,到七月会时,他正好考完升学试在家,就去了一趟牡丹家。今年东虎上了省城师范,离家远了,没有回来,田志忠就和吕玉英商量了,备办好礼物,让东京代替东虎去趟牡丹家。东京向来不爱在稠人广众中露脸,更害怕走亲戚,撅着嘴不答应。吕玉英说:“去吧,替你哥去吧,不去使不得啊,人家会说东虎没在,家里总还有人吧,咋连个礼节都没了!迎迎小,去不了,你不去,难道叫我和你大去不成?”东京没法推托,只得换上了妈给他取的新衣服。上身是红条子布紧袖衫,下边是灰麻麻布窄长裤。小伙子们穿的裤子一时一个样,去年时兴宽而短,裤筒提到半腿上,小腿肚子只好用长筒丝线袜子遮着。如今又时兴窄而长,打到脚面上。原来吕玉英是村院里妇女中的能干人,纺织缝纫样样不挡手,东京跟妈从小到大,历来是时兴啥穿啥。穿过列宁装、中山服、军干服、工人裤、羊尾巴衫……每穿出一件,全巷妇女们都称羡不已,可是如今慢慢大了,却不好意思穿得太新了,就红着脸,提了带盖的红油漆马头竹笼儿,忸忸怩怩出了门。

毕竟是过古会的日子,去沟北的大路上,穿得新簇簇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一溜一串。大部分人都是步行。自行车那时还是稀罕货,偶尔过来一两辆,也尽是些露头青小伙子们的坐骑。有独自一个骑的,有带着媳妇的,都十分神气,离老远就把铃挡捏得震耳响。有的还不屑于捏铃,猛不防擦着人身飞过去,吓得妇女们“呀呀”乱叫,年岁大的就驴日老子的对着他们后影骂。东京尽量靠着路边走,出村不多久,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铃挡声,一辆带个姑娘的自行车从身边忽地蹿前去了。东京还没看清是谁,车衣架上坐的那姑娘却看见了东京,咚一下,从车上跳下来,骑车的竟没察觉,继续蹬着空车头里走了。这姑娘却是李霞。李霞长辫子上打着火红的蝴蝶结,穿着蓝底红碎花翻领衫,领口露出贴身的黄汗衫,愈发显得俏丽、娴雅。她站在路边等着东京说:“东东,你也去呀?”东京这才知道那骑车的是田天命,听说他们快结婚了。东京朝她点了点头说:“你们是办嫁妆去吗?”李霞脸一红说:“人家要照相哩么。”东京看见田天命发现人不见了,停住车在前边等,就说:“你快去吧,天命在前头等你哩。”李霞说:“管他呢!东东我给天命说了,让他想办法让你入个团。”东京红了脸说:“你给人家说这话干啥,根本不行……”李霞说:“你只管写个‘申请书’给我,我慢慢给他做工作……”说罢就头里跑走了。

东京走得慢,一拨一拨的人们都走他前边去了。一会儿又听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李兴邦,他还相跟一个女的,却是田凤英。田凤英这半年正和马思明闹离婚,经常住在娘家不回去,东京和他二人常接近,就问:“凤英姐的事跑得咋样啦?”田凤英不回话,却红着脸望着李兴邦只是个笑。李兴邦也笑眯眯说:“算是把一口黏痰唾净啦!”东京见他二人这么乐和,也替他们高兴说:“好啊!早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哩!”

到了牡丹家,牡丹高兴地接住了东京手里的马头笼儿,将东京招呼到父母屋里。屋里已来了男女五六个客人,东京自然都不认识。牡丹妈就向他们介绍说:“这是柳树街东虎的弟弟……”东京赶紧跟着说:“我叫东京,我哥在省里上学,没回来,我妈叫我来看看杨妈杨叔……”众人说:“好好好,快坐下喝茶。你哥听说上的是师范,几时毕业哩?”东京说:“明年再一年,后年秋季就毕业。”众人又说:“好好好,天气真热……”有人就递给东京一把花花绿绿的折叠式纸扇:“扇扇……夏不拘礼,把外边衫子脱了。”东京道声谢,接了扇子,就在牡丹搬来的一个圆凳子上坐下了。这时坐在炕上的一个老女人,把牡丹妈叫着名字说:“意儿,咱娃也大了,你打划叫娃几时过门哩?”牡丹妈笑笑说:“人家柳树街几时顾得上了就几时呗。”东京坐着也插不上嘴,就十分拘束。牡丹悄悄拉了他一下,领他到隔壁自己住的屋里,放下竹帘子,让他炕上独个儿歇歇。东京刚躺了一会儿,就听见那边屋又进来了人,大声说:“啊,大姨来啦!我陪你到集上转转去,这会儿集都圆啦,人真多,光卖踅面的就摆了七八家,油糕锅撑了一长行,你吃碗踅面走。顺便看场戏,今年是山西万荣县的蒲剧,有几个好把式。”听声音东京就估计是牡丹大杨再全回来了。

东京还没见过他呢,正考虑着该怎样去相见,牡丹掀开帘子进屋来说:“东京,我大回来了。”东京紧着跳下炕朝外走,只见一位高个头的中年农民已来到了屋门口。东京朝他那红脸膛上一瞅,立时陵睁起来。这人真面熟啊,一定在哪儿见过的。脑子飞快地转了片刻,一股热血就朝脸上涌来。啊呀!是他!他不就是那次沟北集上捉住自己伸进他衣袋的手的人吗?虽已过去两年多了,东京仍然不胜羞愧和懊悔。杨再全分明也认出了东京,轻轻“氨”了一声,但马上又和颜悦色说:“东京来了呀,快坐下,快坐下。”

东京恨不能学孙悟空使个障眼法马上溜开,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退回屋子。杨再全指着板凳客气地说:“坐,坐。”牡丹就端来了两杯茶,杨再全说:“喝,喝。”东京擦着满脸的汗水,呷了一口。杨再全就和他拉起家常来,问他家夏季分配能挣多少工分,能分多少粮食,够吃不够吃。又问东虎回来信没有。最后满脸严肃地询问起田志忠为何戴帽子的事儿。叹息说:“你大怎么会是三青团呀,这一定是弄错了,我们沟北就错划了几个人。你大能不能找上头再查一查,背上这个包袱可不得了呢,你和你哥都要跟上受影响……”又指着牡丹说:“你嫂子可是长这么大没叫人低眼下看过……”田东京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一时心情沉重,浑身燥热,只有不断地擦汗的份儿,那把漂亮的纸扇扔在炕墙上也无心使用了。

吃饭的时候,东京被招呼到一张大方桌上。桌上主客坐了八个人,东京坐在牡丹叫“老姨”的那位老女人旁边。大家边吃饭边兴致很高地谈论着集会上的盛况。看了戏的说戏,吃了小吃的说小吃,买了东西的说价钱。还没顾上去的人就说吃了饭要马上去看看。牡丹老姨说:“娃娃呀,逛集千万要小心,集上可有掏钱包的绺娃子哩!”说时就斜睨了东京一眼,东京立时惨白了脸。“老姨”接着说:“再全,你几时就遇到过一个小摸儿是不是?”杨再全连忙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早忘了,早忘了。”大声招呼大家:“吃菜,吃菜,都是自己人放着实啊!”田东京一个小馍还没吃完,却胃满得一口也咽不下去了,又不好过早退席,硬撑到大家吃毕,就马上告辞。也无心逛集,无心看戏,提了马头笼儿急急往回走。

回到家,田志忠和吕玉英详细询问牡丹家招待的热情不热情,牡丹本人高兴不高兴,晌午吃的什么饭等等。东京一一作了汇报。又说了杨再全对父亲戴帽问题如何关切。田志忠和吕玉英听了就十分忧虑,担心夜长梦多,牡丹家难保不变卦。夫妻俩认真商量了一番,认为此事不敢大意,水紧好捉鱼,要在年内抓紧给东虎把婚事办了。“余钱买马,借钱娶妻”,没钱就借,绝不敢等到东虎毕了业。

这年腊月,社里年终分配时,田志忠分到了二百元现金。他又向李嘉宝、杨桂珍、田秉文三人借了四五百元,就定下新年新节的正月初九给东虎和牡丹完婚。东虎结婚第六天就别过新婚的妻子上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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