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昏昏欲睡的脑袋,暗骂自已无药可救,怎能在照顾人时睡着。
不经意间回首,映入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心中不自觉地咯噔一下,转而勉强抿出一线笑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单手支颔,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我,“怎么,看到我就被吓成这样?”
“哪,哪有啊……我只是觉得吃惊,你怎么还没睡?”
“你在别人房间里,我能睡着么?我得看紧点!”
我起身步向床榻,小心翼翼地替少年盖好半落的锦衾,黯然低语,“我只是想尽量弥补我的过错,毕竟是我把他伤成这样的……”
“你不用感到自责,那并不是你的本意,他们也从来没责怪过你。”
我翩翩折回案边,举目眺望窗外对街辉煌雄伟的王宫,满心忧愁无处思量,“我知道,可是无论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会难以放下……”
夜似凝墨,茫茫飘雪之中,一缕纤影飞檐走壁,转瞬即逝,那如血的绯红划过苍茫的夜色,恰似画布上悄然而逝的一抹水墨丹青,诡谲而妖艳。
我心生狐疑,正待凝眸瞻瞩,绯影转眼便已近了数百丈,一阵冷梅香风袭面而来,我不胜严寒侵身,侧身避开,纤影刹那间泻入窗中,案上荧烛因风而熄,屋内霎时飘雪肆虐,在清冷的月光中仿似银沙飞天,美不胜收。
疑惑回身间,我甫一目及不速之客,面孔瞬间怔忡入梦。
眼前一袭绯红纱袍,前臂水袖盈盈,将如雪似冰的上臂露出,此人容貌美到极处,眉宇间神色冷然,乌发斜绾,雪脸白得近乎透明,眉心一滴绯红的菱花泪,浑身上下散发出足以冻死人的冰意,仿似一块千年寒冰所雕的女妖。
我惊得无以复加,难以置信地喃喃,“红裳?”
月光如练,盈满屋中,绯裳美人临雪伫立,黑发随风轻舞飞扬,唇若胭脂,漾起一丝冷笑的弧度,“林飘飞,好久不见,你能活到现在真难得!”
我尴尬地干笑数声,陡觉身畔流风疾过,回眼之时,舒亦枫已然扼住了红裳的咽喉,柔美的面容阴霾腾生,“你背叛了我,还有脸回来!”
红裳处变不惊,一如既往地冷漠,“我不是来找你,我来找林飘飞。”
我掌风一甩,迅疾将舒亦枫逼退至窗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你别自作多情,人家不是来找你的,来者既是客,我可不能让你在我眼前杀人。”
诙谐轻松的只字片语,仅寥寥数言,便令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消失殆尽。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她以前那么害你,你居然还护着她!”
我悠悠双手负后,气定神闲步于他跟前,倾身,近在眉睫地注目月下妖美绝伦的俊颜,一径笑得甜美无邪光风霁月,“抱歉,既然人家是来找我的,肯定有要事相商,你得先回避一下,等我们谈完话后,随便你想怎样。”
他先是愕然一怔,随即转怒为笑,玉指漫不经心地抬起我的下颚,言语间便有丝缕曼陀罗花香扑鼻潆洄,“那么,包括你么?”
我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忍无可忍之下,一把扣住他的左臂,手下微微用力,倏忽扔向窗外,随口抛下两个抑扬顿挫的词,“慢走,不送!”
只闻“砰”地一声骤响,冬梅墨染的雕窗便已紧紧闭上,隔绝了月华飞雪。
屋内灯烛不就,七灵蝶如影随形,飞舞间七彩流光四溢,我借此取出火石,再次将纱罩中的灯芯点燃,橙黄的微光,便暖暖地氤氲泛开。
我漫然依案而坐,蓝袖拂风,执起琉璃双环壶,在两只羊脂白玉杯中倾倒蓄满温热的葡萄露,转眸展颜一笑,“夜凉风寒,来喝些东西暖暖身。”
“你对我一点防备也没有?不怕我杀了你,或者。”一抹红袖盈盈抬起,素手纤柔划过半空,直指安眠榻上的单衣少年,“杀了他?”
“没什么好怕的,你没有理由要杀他,而且,你不是我的对手。”
红裳晃动着她水鳗一样的腰身,袅娜缓步而来,臂间红绫飘舞,清泓似的秋眸堆满敌意,扫过翩翩灵蝶,定格在我眉心蓝焰上,“你变了。”
“哦?哪里变了?”
她顿步窗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唇瓣沾染了五分嘲讽,五分憎恨,“你不像以前那么天不怕地不怕了,变得淡定从容了,越来越像,缩头乌龟!”
“你也变了,以前的你是不会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的,一见面就动手。”
“你少自以为是,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我才不屑和你废话!”
“你们主子可真神通广大,连我住哪里都知道,他是不是有千里眼啊?”
“哼,座主的本领不是你们能想到的,他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
鸿门之邀
细味清醇的葡萄露,个中滋味妙不可言,杯空停落梅如雪砌,我胸有成竹地浅笑,“既然为任务而来,那么定非为见苏游影,如此说来,应该是为了破晓天书,不过,你没带上次的那两个帮手,恐怕很难拿走天书……”
上次冷流云险些殒命,便是因为红裳抢天书,那个座主想必贼心未死。
我提及苏游影之时,她眸中秋波动荡不堪,却转瞬隐敛无痕,如初冷若冰霜,“虽然你很聪明,但是你猜错了,是座主想亲自见你。”
“噗”地一声,我刚入口的甘酿登时喷洒如雾,引得案面水晕点滴生辉。
我霎时张口结舌,满心不可思议,瞠视沉鱼落雁的美人,“没,没搞错吧,你们的主子要见我?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脑子短路啊?”
我敢肯定,我一见到那罪魁祸首,一定会忍不住冲上去掐死他。
我委实猜不透那座主意欲何为,九渊苏醒在即,他竟要在这关键时刻与我相见,是想诱敌深入,抑或是想让我不再插手九渊的事?
红裳莲步姗姗,纤姿如同弱柳扶风,转身步于门前,话中讥讽带刺,“话我已经带到,去不去由你,如果你不想知道真相或者拿到舍利子,不去也罢。”
闻言,我手中玉盏几欲把持不住,几滴甘露溅落在蓝纱裙上,顿现水晕点点,始料不及他竟以舍利子相威胁,一时间束手无策,心下挣扎不休。
临走之前,她亦不忘冷嘲热讽,“果不其然,你真是个缩头乌龟!”
见红裳去意已决,我立即拍案而起,“我去!”
纵使不知他目的何在,自己是否有去无回,但困扰我多时的心结一定要弄得一清二楚,况且,如果这是拿到舍利子的唯一办法,我更是非去不可了。
红裳笑韵诡异妖艳,绯红广袖一拂,门栓应声而落,冷不防门扉被轰然挤开,一对男女猝不及防地跌进屋中,刹那风息拂得案上萤爝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