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一僵,越发细细地轻吻着泪水,尽数吮入口中,不让一滴掉落下来,诉相思难解,“飞,好了,不要哭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连溶的泪,影然月下摇曳,诉尽凄楚的痛彻心扉。
窗外枝叶婆娑风响,树影飘曳在墨绘窗纸上,无止境的沉默弥漫在方寸之间,两人相依静默,却毫无春花秋月的旖旎香氛,解不开一世痴缠。
须臾,我终平复了悲恻的哀潮,在萤爝中缓缓睁开眼,却映入上方近在咫尺处,他怜惜蹙眉的俊颜,这般的神情,在他脸上亦是首次目见。
吻去我眼角最后一滴泪,他毫不松懈地紧拥着我,一手轻捧过我的头靠在颈边,唇齿间极是无奈,“飞,你快把我逼疯了,总是在我触手可及的时候离开我,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得不到,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我疲惫垂下眼帘,“我早就被你逼疯了……”
纤长玉指勾画着我雪嫩的脸庞,他月华凝粹的银瞳里氤氲着一泓黯然的微波,“在你心中,他就那么重要么,你居然肯为了他向我献身……”
“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与责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修美的身躯密不透风地覆在身上,他痛苦地埋首在我颈边,情不自禁地吻着我颈侧的肌肤,“纵使我多么想得到你,但更害怕看到你流泪。”
“既然你真的那么想要这副身子,请你玩过一次后,从此放过我吧……”
“不是!”他眸中蓦地腾起一道火星,狠狠地吻住我的纤颈,饿狼一般凶猛地辗转吸吮,“我要的是你整个人,你的身,你的心,我都要完完整整地得到,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只属于我一人,我要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心间骤然有什么坍塌下来,那么,我便永无解脱之日了么?
疯狂的吻在颈间辗转,一阵阵疼痛袭至,我微咬下唇,仍是强撑着不吭一声。
一阵夜风悄然入怀,我不胜寒冷地微微咳嗽,不理会他不可自拔的深吻,顾自望着窗外浓墨般的夜幕,面上无波无澜,“可以放开我了么?”
双臂不自觉地收紧,几乎将我整个人拢入怀中,他眷恋地埋首在我胸前,声音带了若有若无的乞求,“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这样抱你一会。”
我缄默不言,只望着窗外一轮皎洁玉盘,将尘霜记忆雕刻。
深宵残梦里,温存桂花碎如雨,随残香流。
逾刻,他幽幽一叹,终于从我身上离开,幽紫广袖拂风,卷起榻上雪蓝的绒被,密密裹住我单薄的身子,旋即一把横抱入怀,转身夺门而出。
他抱着面庭就坐廊下雕栏上,斜倚着丹漆廊柱,坐看明月消融,不觉清风满重楼,“从今往后,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再勉强你……”
庭中一汪清池朦胧画勾阑,又逢秋色丹桂香飘十里外,檐上寒露凝霜几多。
冰手轻触我滚烫的前额,他的脸因酒熏而沾染了凉薄红晕,“这不是普通的风寒,倒像是练功过度导致的气虚体弱,你最近都干什么了?”
我转首眺望庭中秋塘,因檐角琉璃瓦的冷光而微微眯眼,残生破意惹断肠,“苏游影练了魔功,对身体损害极大,我想用化功心法救他……”
玉手将我柔腻莹润的腮上一拧,他的神色之间,满是拨云撩雨的柔情,“咦?真想不到你会如实以告,你不怕说出来后我阻止你么?”
“你无法阻止我,况且,他毕竟是你的亲哥哥。”
“我早就不认他了,他死了我会更开心,那样你就会永远死心了!”
他这一番膏唇岐舌,委实刻薄不带情面,我虽早知他秉性如此,却也禁不住眼中一黯,“我不想和你多说,但是谁也不能阻止我救他。”
他抬眸仰望着千古婵娟,飞扬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淡淡银华,浅笑尤带着平素的阴冷妖媚,“明天跟我回西域,不要再妄想逃走,碎心毒咒很痛苦吧,虽然用在你身上毫无用处,但是,那个柔弱的小子可就不一定了……”
冰凉如冷泉的嗓音,却带着天然自成的阴谲,一字字压入心头之上。
我惊愕回眸,“你给他下了碎心毒咒?”
“你那么想保护他,一定不希望他痛苦,我自然知道,你关心别人远胜过关心自己,所以,我只有这样做,你才会乖乖地听我的话。”
我闻言撑眉努目,却是毫不松懈地裹紧半裸纤躯,惟留一双淡蓝短靴在外。
真卑鄙,我果然拿他没辙。
信手捻起飘落绒被上的一片枫叶,他狭长的桃花眸冷光未退,笑一波波漾开,“你要么杀了我,要么顺从我,我相信前者对你来说更困难。”
半躺在他怀中,我转首躲避他随风飘散的青丝,从廊下纵目眺望,庭中亭台楼阁尽收眼底,勾心斗角的飞檐千重,在星穹下蔓延犹若游龙。
没想到最终还是害了云隐,如今除了跟舒亦枫回西域,别无他法,我正好也要去鄯善国借舍利子,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会跟你回西域,但是,到播仙镇之前,我想先去沙州一趟。”
他发间镂纹玉簪光华璀璨,与眸底迷幻的流光映月生辉,直教人目眩神迷,“我可以带你去沙州,如果你不想让那小子痛苦,就不要动逃跑的念头。”
“对于躲避你的纠缠,我已经累了……你,可不可以放过冷流云?”
他不言,我抬眼一瞥之下,只觉那眸底凉光乍盛,恰似平地生出惊涛骇浪。
“不行!我唯独不能放过的就是他!”
“那不是他的错,他是受人陷害才……”
“我知道,鄯善国王对么?”
我不由得悚然一惊,“鄯善国王中毒而死,是你派人动的手脚?”
纤凉的玉指不容抗拒地抚上我的脸庞,流连于那一抹柔腻,他薄凉的优美唇瓣蛊笑加深,“不错,敢对我的女人下手,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毕竟是月读的父王!”
“那又怎样?与我无关!”
“你太心狠手辣了!”
“论心狠手辣,谁比得上苏游影!”
满腔愤懑隐而不发,我仰视着他发线飞舞中妖美绝伦的侧脸,“你杀错人了,鄯善国王也是受人指使,幕后主谋是一个被称为座主的人。”
“你说什么?”
我正欲出口相责,却在与他眉睫之间地对视后,惊得堵在喉间……
他月眸中蓄满难以置信的波光,竟似寒意沁入骨髓,让人无来由心慌神乱。
我不明所以地喃喃重复,“是那个座主啊……”
“不可能!”他嚼铁咀金地否认,阴冷的目光如电一般刺来,“座主对我恩重如山,倘若没有他,我便饿死在西域街头了,他不会欺骗我的!”
我霎时如梦初醒,“你在西域遇到的贵人就是他?”
“毓灵神戒是他给我的,他还逼退了原冥阴教圣主,将圣位赐予我,他明知道我喜欢你,怎么可能让别人……”
谈及那忌讳的名字,他的声音略有滞涩,带着三分不化的悲伤,然而那水银眼眸中,却依约浸润着无尽敬仰,恍若在膜拜心中的神邸一般。
风霜染红相思叶,相互依偎的影子摇曳在廊下,碾碎了一江春秋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