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款款步于我身畔,抬首瞻顾空中巍峨的宝塔,“锁妖塔本是极其坚固,刀枪不能损,仙法不能破,如今却面临封印解开的危险……”
我淡淡凝眉,“怎么会这样?”
“有一只封印了千万年的上古妖魔正在逐渐苏醒,妖魔之力非同一般,以至于锁妖塔内所有妖怪都开始骚乱,本来塔内遍布化妖水,妖类并无半点妖力,如今却好似仅因妖魔的苏醒而力量大增,在塔内****不堪,已有不少妖类逃出,祸害人间,如此下去,人间必又面临一场旷世浩劫……”
我轻灵跃坐在白玉栏上,双腿一荡一荡,思绪起了皱,“难怪我前不久还遇见蛇妖呢,世间怎会有如此厉害的妖魔,仅苏醒就能令群妖****?”
“恐怕远不止如此……”他凭栏而立,月白的衣袂在仙风中轻扬,眸中却是渺然天外,不知梦回何处,“你可还记得封神陵中得到的线索?”
一波震撼狂袭而至,我蓦然回首,“你是说……九渊魂兽?”
“没错,那逐渐苏醒的妖魔,十有八九便是它……”
幽幽的一声叹息染入风中,连池边玉兰都被惊落,摇下一场斑驳的花雨。
我坐在雕栏上,双手紧绞着腕间丝绦,只觉得五内血脉迸流,难以抑制,一时连天光都有些晃眼,身畔白修的声音,却如疾霆般撞击着耳鼓……
“约在前年十月,锁妖塔开始显出不稳迹象,经掌门推算,料是来自人界,我便奉命下山探查。之后不久便结识了大哥、三弟和你,但是却一直毫无线索,直到武林高手与达官贵族相继离奇死亡,出现红月异象,曼珠沙华祸乱大唐,却也只得蛛丝马迹,只知是有人故意而为,在破坏什么至关重要的封印,却无法找出幕后黑手。最终调查唐门,在封神陵中才真正找到线索,所以我便立刻赶回蜀山通知掌门,却不料形势已如此严重,蜀山上下至今束手无策!”
我垂眸浮想联翩,霎时间不安与惊愕交织成网,牢牢缚住了我的心神!
刻骨铭心的记忆中,我穿越到大唐之时,正是前年十月!
我被一种神秘力量召唤而来,却在我降至唐朝之时,人界便开始面临隐患!
尘世之间,果真有如此巧合的事么?
纤纤素手掩冉伸展,一时间恍若雪绽盛夏,连晶莹的白玉雕栏都相形见绌,此时乾坤万丈,但观那一片紫中透青的竹叶,静悄悄地沉淀在蕊心。
我此时心如明镜台,虽不知九渊苏醒是否与我有关,但壁画上的蓝衣女子,传说中独战九渊的佛教女神,却与我密切相关,祸乱大唐的“卍”字为佛家标志,定与那女神关联甚大,也便意味着人间浩劫与我脱不了干系!
紫青一抹捻在指间,我心下百思辗转,那一缕忐忑却是越发浓稠。
白修折扇点着掌心,“你可还记得去年,大哥托三弟给你带去西域的信?”
轻轻吹起掌心的竹叶,我不露辞色地臻首,“大哥调查武林大会后我被陷害之事,告诉我幕后黑手是一个朝廷中人,而且掌握了很多势力。”
“你可知道此人的其他线索?”
我目视随风远逝的竹叶,无端空惹一腔怅惘,“他的属下都叫他座主,我的咒印便是他在皇宫中给我的,他还说要我解开封印……”
“竟然是这样……”他垂目斟酌不定,俊眉微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我瞒了你这么久,大唐匪夷所思的祸乱都是他一手造成,而且金鳞佛咒也和我的手链有关,我和那个佛界女神长得一模一样,我……”
言于此处,我已心乱如麻,婆娑的竹影浸润了全身,正似如今的凄惶心境。
修长温润的双手落下,轻轻按住我骇颤不绝的纤肩,随之而来的,是自面前飘来的仿若梦境一般的轻喃,“别害怕,二哥没怪你,就算你和九渊有关,也不是你的错,而且你那么善良,我相信你,你是不会伤害大家的……”
沁心的温暖自肩头氤氲而来,轻颤的身躯渐复平静,我抬首正视面前的含笑俊颜,竹影掩映下的素唇浅浅扬起,“谢谢你,二哥……”
他凝定我,一弧浅笑绘在唇稍,“你的手链可以借我看看吗?”
我颔首下伸出左臂,轻轻撩开系腕的丝绦,十二颗幽蓝水晶珠映入眼帘,每颗上镌刻着生肖与地支,及难以言状的符纹,诉说古老的神秘。
白修端凝着蓝晶手链,一份不解揉粹在眉梢,“这些符纹我见所未见,或许只有掌门能窥得其中玄机……可以告诉我,你的真正出生么?”
我意甚踌躇,声如蚊呐,“我并非大唐之人,而是来自千年后的世界……”
“什么?”
他惊得双目圆睁,不再似素日的泰然自若,淡朗天光映得瞳孔如幻。
我惴惴不安,抬首,映入一副豁然开朗的俊明容颜,染了一色的不可思议,“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离奇之事,难怪你那么与众不同!”
普通人定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但修仙者遍观六界奇幻,虽不无惊奇,却也不至于视为荒诞怪谈,毕竟世间无奇不有,凡人所见不过东海一粟。
他展颜一笑,安慰地轻拍我的左肩,“我们走吧,掌门还在等着你呢。”
两人沿途来到璇光殿外,守门弟子却道掌门不在殿中,惊疑不定间,只见天空白芒一闪,一道清逸身影飘然而来,在我们面前堪堪顿住。
一名青年男子凛然伫立剑上,静静漂浮在离地一臂之距处,对白修微一抱拳,雪白缎袖拂风,面上淡定清漠,“白师弟,掌门有事出去了,让我赶回通知你,说让你在傍晚时带这位姑娘去三皇台,掌门会在那里等她。”
一语掷下,他便白衫一展,御剑飞天而去,转眼便消隐在云絮之中。
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亦别无他法,我便在白修陪伴下,气定神闲地逛遍了整座蜀山,又在斋房用过午膳,便径自回到太清殿守着云隐。
直至傍晚时分,白修领着我来至蜀山西处一座峰台上,以扇指着面前天阶绵延尽处的八角柱台,“我就不方便陪你了,你去见掌门吧。”
他说毕又叮咛了一回,我颔了颔首,款款踏上了白玉天阶,三皇台在夜空中逐渐浮现轮廓,云散雾开之下,一片恢弘惊世骇俗地闯入视野。
三皇台并非如其他峰台一般状似倒峰,整个三皇台便似一个巨大的八角柱体,通体白石砌成,周围石栏环护,其外西北南三面,各悬一座高三十丈的白石雕像,分别为神农、伏羲、女娲三皇,台面齐至三皇巨像的腰际。
十八级玉阶之顶,一抹清癯的背影临风静默,恰如亘古不变的传说一样。
他背月负手垂目而立,一副天地崩于前而不动色的模样,蓝白道袍因风而扬,苍白的鹤发以九龙紫英冠束起,手持拂尘,仙风道骨含而不露。
风声呼啸过耳,一道苍老却不失慈祥的声音打破了夜色的寂静,渺远仿若来自九天之外,蕴藏着几缕看破红尘的云淡风轻,冉冉潜入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