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灵光乍现,我即刻攥住她的皓腕,凝眸正色,“你刚刚说什么?”
她愕然怔住,食指迷茫地点在唇瓣,“这可怎么办啊?”
“不是,是下一句!”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吗?”
“也不对,再下句!”
“要是白大哥在就好了,他是蜀山剑仙……”言于此处,她顿时惊异地跳起身来,娇俏眉眼间豁然开朗,“啊,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想……”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蜀山!”抹了抹眼角泪痕,我登时喜不自禁,“大唐修仙之地颇多,属六界之中的仙界,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盘古之心所在的蜀山以及瑶池之下的昆仑山,既然人界无法找到办法,便只能去仙界求救。昆仑山远在西域,无法企及,而渝州正位于蜀山脚下,相信不过半日就能到达。蜀山藏有世间奇珍,上古神兵利器不在话下,定然也有能起死回生的仙药!”
“那么云隐到了蜀山就有救了!”
二人相视一笑,恰似雾散云开的晴朗,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路奔逸绝尘,我将马鞭得几乎脱力,直至月上柳梢,前方隐现蜀山轮廓。
但见辽阔的沃野上杳无人迹,澄江似练流一脉,烟波浩渺,前方尽处层峦叠嶂,遥遥眺去青墨深浅不一,月下瞧来恍如一幅绝妙丹青一样。
青霜儿本欲相随蜀山,去见多日未归的白修,却终被我费尽唇舌规劝留下,毕竟蜀道险阻重重,我不愿她陪我涉险,便只身前来。
七灵蝶昨晚为护住云隐心脉,元气大伤,悄无声息地隐没在衣襟中,无法带我疾速飞往蜀山,便只能凭己之力策马前来,终至蜀山脚下。
扶好怀中昏迷的碧衣少年,我左手持缰,右手持鞭,双腿一夹马腹,白马便在嘶鸣声中再度奔驰如飞,带起长短参差的雪白绫带在身后飘舞。
蜀山渐行渐近,逐渐可见山脚植被繁盛,枝影横斜下,如有野兽蛰伏其中。
我当下快马加鞭,眼见蜀山近在眼前,一颗心早已悬到了雪峰之巅。
如今已耗费半日来到蜀山脚下,上山之路异常惊险,非一日不可到达山巅。
离山脚不过百丈,忽见前方密林中黑影频闪,一阵尖锐啸音穿透夜风直来,宛若万千鸣镝齐响,惊得满林栖鸟尽起,赫然是箭矢破空之音!
万没料有此惊变,眼见无数飞箭铺天盖地而来,我当即双臂抱住云隐,弃马就朝着一旁翻下,在草地中连滚数道,堪堪躲开如雨利箭!
一片橘红的火光吞噬了暗夜的昏冥,自林中蔓延而出,带着张牙舞爪的狰狞。
我立即坐起身,慌忙抱起不省人事的云隐,急切地查看少年周身状况。
随着一叠淅飒逼近的脚步声,抬眸顾盼间,只见道道人影从林中接踵现出,携着锐不可当的惶惶盛气,迷茫之下游心寓目,却惊得面上一白!
中间百余面孔似曾相识,俨然是唐门中人,更有无数陌生面容充盈视野,其中各派弟子五花八门,数为众首的,竟是白衣的连云山庄弟子!
我心中暗凛,他们怎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无心渊思寂虑,我将云隐小心翼翼地负在背上,翩翩站起身来,目光凝定在人群中身着深蓝蟒袍的中年男子身上,“二叔,你这是何意?”
唐易霍然挥袖,眉宇间怒意凛然,“住口,我不是你二叔!”
我心中更添烦躁,却无意逗留,已顾不得被万箭穿心的白马,当下内息一提,如雨燕掠波一般足踏草浪而去,径直奔跃向前方不远处的蜀山。
蓦地,但见一道雪刃纷飞,穿透苍茫夜色,破群迎面疾来!
我始料未及,轻灵地移身换形,被迫点步退跃,险险避过凌厉冷锐的剑气,惊异抬眸之下,却映入一副熟悉的俊逸面孔,顿时心神一颤。
月华当空洒下,将他周身染出一片银白,风萧马寂鹰回臂,似他倚剑长立。
冷流云!
他于人前提剑站定,月华倾泻在身上,恰似旷谷生烟,既冷且傲,一双剑眉薄利似刀,冷凛杀意锋芒毕现,令人窥探不透,亦弗敢正视。
数十火把照亮了方圆百丈之域,众人逐渐将此间围得水泄不通,无路可退。
唐易转身冲冷流云抱拳一礼,神情一派肃穆,“冷盟主,正是此人假冒我唐门少主多日,并残害我唐门中人,特请您主持公道!”
我登时如醍醐灌顶,面上不现形迹,胸肺间却被这一句撩起滔天骇浪。
原来他们早已暗中查清事实,得知我是假冒的少主,又忌惮我惊天动地之能,便请冷流云再度来到渝州,企图合众武林高手之力,将我擒住!
但是倘若无知情人通风报信,他们又怎会怀疑我是假冒的?
心下暗凛,究竟是谁?知晓我以假乱真的便只有青霜儿、云隐与白修,他们与我皆为至交好友,都不可能泄露我的身份,难道是舒亦枫?
恍然,一定是他,他不折手段地对付我,要将我逼到何地步才甘心?
冷流云直视着火光中无所遁形的我,逐渐抬剑指向我,“原来是个冒牌货!”
稳了稳心神,我暗自压下万分焦躁,轻瞥一眼周遭千众百态,抬眸正视人群中的唐易,“二叔,你空口无凭,怎么能说我是假冒的?”
唐易一声冷哼喷得轰鸣阵阵,若午夜雷鸣,目示一名弟子,觑着一鹤发老者被扶上前来,盛气凌人地朗道,“早知道你会不见棺材不掉泪,所以我们特意请来了证人,少主从小在御史府长大,这位便是教他读书的老师。”
他转眸睇向老者,“先生,您可看清了,那个白衣少年可是三少爷?”
这一句道来镇定,却仿似晴天霹雳过耳,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糟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
“咳咳,让老夫来瞧瞧……”
伴随着苍老的咳嗽声,众目睽睽之下,老者自人群中拄杖蹒跚步出,沟壑纵横的老脸宛如被光阴抽干汁液的桃核,借着耀眼火光眺向我。
微咬下唇,我黯然别开脸,却已挡不住那惊雷之音,“他不是三少爷,老夫虽然年老,可并不眼花,三少爷博学多才,但根本不会武功!”
一瞬的恍然下,众人怒骂之语云起,如一片浪潮,翻翻滚滚掀开整个夜色。
“如今真相大白,你根本不是唐门少主,还有什么好说的?”唐易老迈之态荡然无存,一双黑眸精光外溢,恍若鹰隼般锐利雪亮,戟指向我。
火光在夜风中摇曳,我只觉无言以对,举步维艰,进退两难,理不清牵绊。
老夫子的眸光渐渐移向我背上的少年,一顾之下,霎时如梦初醒,激动地撑着拐杖踉跄而来,“你要把我家少爷怎样?你快放下他!”
这一言乍起,又惊得众人目瞪口呆,群口啾唧下,立即有唐门人反应过来,及时拉住失去控制的老者,安慰中将其带下,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唐易即刻回过神来,踏着满地银辉缓步趋近,不顾露草沾湿锦靴,眉目间充盈着一片煞然,“你快放下我们少主,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