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宛如即将被肢解的剧痛,怡然不惧地直视他。
眼前那一双含光摄魄的桃花目,凝满阴冷恶毒的波光,越见隐怒怨恨,明朗日光下,笑容似傀儡一样僵凝阴冷,眼中银瞳,仿似有鲜血欲滴……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了!我最会折磨人,每种方法都让人痛不欲生,我会都在你身上试一遍的,直到你屈服我,求我替我办事!”
“是么?可惜你不配让我屈服!”
“很好,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冰凉的决断话音,随着紫色修影转身离开的瞬间落下,那蛊惑妖娆的风姿,在万千紫花中渐行渐远,在梅花树后消弭了痕迹,唯有余香依旧。
我暗自凝神蓄力,蓝晶手链登时放射宝光若华,夜行衣上缠绕绑缚的绿藤紫花,在瞬间分崩离析,簌簌掉落花海中,我虚脱般委顿于地。
切!我是谁?神风盗是也!我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么?
我勉力在花海中坐起身,不胜疲惫地轻揉着麻木酸痛的四肢,却觉手心惨痛,摊手一顾,却见被毒蝎钉过的地方竟是紫黑一片,血肉模糊。
我凄然苦笑,四顾无人,踉跄起身,在苍茫暮色下,身如凌波飞燕,如入无人之境,在缥缈谷中潜行,最终不费吹灰之力,顺利潜逃此地。
回到缥缈谷北方的扜泥城,已是月上树梢,弹指间风雪冰天。
飘雪漫舞苍穹为谁落泪,仿若凝积了千载的哀怨忧愁,绵绵不绝发泄出来。
我一日未归,几人都颇为担忧,见我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
我心知机会难得,便在月读带领下,与三人在城中逛街闲玩,而自己为免引起满城轰动,便以面具遮掩,却终是不得尽兴,人人心事重重。
几人都已折回,我悲郁烦闷下,径自来到且末河沿岸的蒲昌海畔,独自面海而坐,感受着坐下草露的冰冷,任由雪絮零星萧瑟地洒满一身。
一道暗影遮住了头上月光,紧随一根缀满金银花的绿藤在眼前飘舞。
我朦胧抬首,却见银华月光中,苏游影手持忍冬藤,柳眉间依旧一片神秘邪魅的流光,似乎并未觉死亡的逼近,夜色般深邃的凤眸中注满笑意。
“怎么,不开心?”他在我身畔并肩而坐,流瀑般的墨发在风雪中飞舞。
我夺过他手中忍冬花藤,一瓣一瓣地扯掉莹润的花瓣,洒落点点花雨,搬唇撅嘴黯然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他信手拂去我发上洁莹雪絮,一笑魅生,便溶化了整个雪夜,“这花藤能被你拿来泄气,可真是它的福气,连我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我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信手将花藤抛入雪地中,“你怎么还和它吃醋。”
他笑凝着我,夜瞳深邃,“飞儿,你终于笑了,很久没见你笑过了。”
我愕然一怔,旋即笑得越发开怀,展臂面海高呼,“是啊,等一切事都结束后,我定要好好游玩天下,游遍美景,尝遍美食……”
他轻揽过我肩头,静望白雪点缀碧波万顷的平静海面,邪魅凤眸中蓄满柔情的春水,“飞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有你,我别无所求。”
两人海边共坐,雪落纷纷,清凉夜风由海上拂入,馥郁幽甜的清香扑面而来,谈笑之间,自有一种旖旎温情,仿似春雨润物一般,悄然而生……
只可惜好景不长,再深挚的感情,也抵不过刻在星盘上的命运。
便在两人谈笑风生之际,林中突生一股摄人肝胆的杀意,自身后席卷而至!
我携着苏游影迅疾跃开,堪堪避过闪电般落下的刀光,警觉回身,却见残雪扑簌簌地自云杉林中飘落,摇曳树影中,缓缓浮现出四道人影。
四人皆以西域武士装扮,其中一彪形大汉手持狼牙棒,敛眉冷喝,“驸马,交出破晓天书,老子就饶你一命,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我暗暗吃惊,却状似若无其事,“你们找错人了,天书不在我手上。”
大汉大马金刀地步出云杉林,在如絮落雪中咧嘴而笑,月下瞧来诡谲阴森,“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冥阴教圣主说破晓天书上有解救西域瘟疫的妙法,而天书正在你手中,你带给西域瘟疫,便是从天书上得到的方法!”
舒亦枫竟连这等话都能编出,不愧是卑鄙小人!
苏游影黑色锦袖中的五指,缓缓握住我愤懑紧攥的手,“飞儿……”
我回眸付之一笑,“你不要动手,让我来,我很快就能解决他们,等着我。”
见他欲言又止,我浑不顾四人误以为断袖之癖的窃笑,不满撇撇嘴,一根纤指在眼前摇晃,“要是你不听我的,我就永远都不理你了!”
他的武功因妖尸奇毒的侵蚀已减半,我实不忍他再耗去所剩无几的生命。
他脉脉凝注着我,数不尽的深邃无奈,缱绻在夜色般撩人的眸底,近乎悲戚地一叹,默然颔首,以指拢了拢我的额发,“小心,我等你回来。”
我回以淡若轻风的浅笑,随即去势疾若流星,掠入雪岭云杉中……
“想要天书,有本事来拿!”
西域武士微一怔愣,当下不再迟疑,纵身尾随追来。
但闻云杉林中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四起,残雪飘舞中,一片闪耀的刀光剑影,接着便是大汉忍痛呼声,四道幻影纵上树梢,踏月而去。
淡然收起银鞭,我以褐衣布袖拭去颊边汗影,身心疲惫地纵出云杉林,却已弥散了那神秘鬼魅的影迹,回望人已不在,只影徘徊树无朋。
他断不会不告而别,现场却又无打斗痕迹,究竟发生了何事?
手中银鞭颓然掉落,我胸口陡然揪紧,强烈的不安重重撞上心头。
苏游影,定然出事了!
月明此夜,勾玉华光,积淀莹雪的琼枝摇曳,洒下一地斑驳的月影。
我身心疲惫地飞跃在树梢,落下残雪坠地,飞散数点晶莹。
夜色中雪白的云杉密林,忽见三道飞影迎面掠来,踏得琼枝哗哗作响。
我见状全身戒备,悄然纵落于地,右手已探上腰间银鞭,却在看清来人时,心中迷茫倏然瓦解,“冷流云?你们怎么会来?”
三抹暗影轻风般携雪飘落,冷流云、慕容清、月读三人已近在眼前。
眼前的柔纱少女水袖轻垂,一袭淡橙绫罗长裙,襟边缀以金丝玉凤,素妆照水盈,白玉削两颊,褪尽铅华,仿似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
月读有如羊脂白玉般的玉手伸出,轻轻携过我的手,明爽的蓝眸中,竟恍然有着泪光闪烁,“驸马,见到你太好了,西域、西域有救了!”
宛如惊雷炸过耳畔,我瞬间呆若木鸡,僵硬地转首目视另二人。
一片梦银的月光里,慕容清微笑颔首,一双清眸烟波万顷。
我心下一松,正要询问详情,但闻月光飘雪之中,一缕幽渺冰凉的箫声断续飘来,曲调依稀,却透出诡谲梦魇一般的阴森,在林中幽幽回荡。
未待四人从困惑中惊醒,又闻细碎脚步声自八方逼近,举目四顾下,瞬息僵凝有如泥塑木雕,不约而同地倒抽一气,面色瞬息数变……
幽月清光中,三四百个绿眼绿面的僵尸,仿似海潮一般,徐徐围逼而来!
四人当下敛眸收神,以背相靠,互为犄角,同仇敌忾地持兵待战。
月读手中幻月金链疾舞,掠身迎上一排僵尸,清丽恍如百灵的声音随风飘来,“这些僵尸怎么会同时出现?以前可没见过这种情况!”
冷流云波澜不惊,宝剑在手中跳跃飞舞,恰似灵性天成,剑芒一扫,一排僵尸俱被一剑割喉,墨绿色的血液在月下喷溅,沾染了洁莹无瑕的白雪。
“鬼知道这些僵尸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被烧了吗?”
“可能还有更多僵尸不为人知,这几乎是扜泥城所有僵尸了!”
我挥鞭如风,却见被冷流云以剑斩杀的僵尸,复又自雪地上僵直跃起,青白双手平伸,黝黑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向冷流云背后。
我挥鞭扫开左右僵尸,穿着皮靴的脚尖,在洁白雪地上轻盈一点,飞燕展翅般掠身前去,一道银华斜斜破空,将僵尸拦腰一分为二,委顿于地。
我落于冷流云身畔,“小心,这些僵尸并非凡人,无法杀死。”
他与我背向而战,剑舞起雷动九天,神情凛然,宛若冰雪一般高远,“那怎么办?他们不死不灭,我们岂不要被他们杀死?”
“也不尽然,虽然有些残忍,但是除了将他们肢解,别无他法!”
月读身如游龙惊凤,在云杉林间踏雪激战,鬓间琥珀步摇颤抖如雨,金链光芒飞闪,几乎盖过月之荧辉,苍白朱唇无声一颤,“舒亦枫这混蛋!”
“公主小心!”
慕容清温文尔雅的清容此刻却坚定如盘石,长袖一拂,折扇脱手飞出,竟似无坚不摧的环刃一般,卷起几层风雪,旋绕过月读近侧的僵尸颈间,绿血喷溅如雨,点滴洒落在白雪铺盈的草地上,一颗狰狞头颅随之滚落在地。
诡异阴沉的箫声持续着,时如银瓶乍破,时如海啸山崩,飘荡在云杉林中。
好似应和着箫声的节奏旋律,海潮般的僵尸源源不断地攻击而来,在满林痛苦的悲号声中,柔软平坦的洁白雪地,亦被踩踏得步痕紊乱。
四道幻影在风雪中飞舞,灿光熠熠间,僵尸四分五裂,红绿混杂的鲜血,在雪地上落出点点花晕,残肢遍地,将云杉林渲染得有如修罗地狱。
我于激战中霍然惊觉,面目肃穆,抬首遥望重重树障后的雪岭远山,“这些僵尸并不是无端出现的,而是被人操纵的,隔空传音的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