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庙,是方圆百里的大寺庙。佛诞之日,香火极旺。也有香客从千里万里之外赶来,山上山下,人山人海。山路行人挤拥,络绎不绝。
庙宇之上,大片的烟岚悬浮,氤氲缭绕,久凝不散。
朱掌柜同女人提了小桶,来到河边。
河边的人极多,大都是镇里的买卖人。见了面,点点头,刚刚集市上见过的。
集市的鱼价猛涨。也不只鱼,凡是活物,鸟,兔子,都立刻贵了一倍不止。女人说,买两只小龟吧,神龟是长寿之物。朱掌柜又买了一斤“柳根子”小鱼儿,一打眼,就知道是北大河里钓上来的。
没入伏的水,冷得炸人。即使是穿着皮裤下去,也得冰出腿疼病来。就抡着旋网打,也有下挂子挂的,水上浮一溜儿白漂子。也有静伸着鱼竿垂钓的,一举两得,钓鱼,也垂钓一份逸致闲情。
放生的人多,打鱼、钓鱼的就多。好卖,卖得上价。弄鱼的人,过的是日子。
朱掌柜和女人,沿着河,走很远,选一水清人静甩弯子处。
对岸一片十几棵河柳,都已经见绿。树下是成片刚冒芽的三楞草。激流的大河之水,蓦地在岸边甩起一湾,打着旋儿转向南,流出很远,才又甩了一湾,缓缓地向西流去。
河边水清,静着,能望得见河底的沙石。夏日过了鱼汛,就有成群的小鱼精儿,在这岸边的浅水处游来游去。
朱掌柜说:“就这吧!”
女人说:“这水深,省得再叫人捞去。”
就放下桶,慢慢倾倒,将一对小龟儿,连水一块,缓缓地倒进了河里。两个小乌龟立刻伸出头来,划动着四只小爪,飞快地向河中心的深水里游去。
一直是望着,只一、二米,水深得就不见了。
香客甚伙。老人孩子、妇女游客,拥拥挤挤。打山底到山上,舍豆的人多,四、五伙,“结缘豆”哎!“身前世不舍豆儿,不结得人缘。”黄豆呵,大豆或豌豆,煮熟,再撒些盐汁儿。大碗盛了,人端着结缘。赶庙会的人,念一声佛号,碗里取一颗,吃在嘴里,咸滋滋的,便结缘了。二流子喜着,挨碗抓,嘴里还嘻皮笑脸地说着:“有缘哎!”一路吃到庙门前,一转眼,瞅见老刘头正在粥棚喝粥。
舍粥的二、三家,路旁搭着粥棚,大锅煮着小米粥,香味扑鼻,木勺舀着,一下下。粥棚前人很多,要饭的,孩子,上山的人,累了,渴了,喝一碗粥,歇歇再走。
朱掌柜同女人随着人流,沿着林荫间的石磴小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庙前的天王殿。见小猫奶奶正挎着个柳条篮子,烧完了香,打庙殿里走出来,下山去了。
寺院里,人熙熙攘攘。大雄宝殿一旁,立着功德箱,不时有善男信女,将钱币投进去。偏殿有卖纸香的,香客来来往往不断。
大殿里,一片梵唱诵经之声,浑厚宏亮,悠长平和。
女人在一个小和尚手里买了香,一抬头,见朱掌柜已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人极多,烟客也杂在人群里,叩拜过,正将手中燃着的香,朝香烟缭绕的香炉里插。
女人心里一阵酸楚。烟客也真是苦哎,儿子闺女,不知道是死是活。找两年了,连个人影儿也没有,这样的儿女,有和没有,有啥两样?忽然就想到了自家,四十多了,连闺女也没生出一个。曾经想过要个孩子,可咋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许个愿,求求佛祖和观音菩萨,大慈大悲,保佑自己生下个一男半女,继承朱家的香火。老了,也算是有个依靠。
大殿里,七、八个和尚披着大红袈裟,盘坐在蒲团之上。梵唱阵阵,甚是响亮。佛像一尊尊,一派神圣庄严,叫人心中不由得充满敬畏,肃然起敬。香客们叩拜着,把一把把点燃的香,不断地往香炉里插。
敬了香,便双手合什,默许下一个愿望。
朱家女人敬完香,磕了仨头,却不见了自家的男人。瞅着是先进来的呢,咋一眨眼就没影了呢?刚转身走出庙门,猛听着外面一个尖嗓门女人的声音:
“来了来了,俺也来给佛烧炷香,叫菩萨保佑俺的英儿,找门好婆家,嫁个有财有势的男人!”
朱家女人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开鸡毛店的婆娘。她对这个野女人,连同她那个穿红褂儿的闺女,极是反感。
就忙出门,一眼瞅见男人正在买香。想这香都上完了,男人咋还要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