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说：“明朝没有削减马价。你们进贡的马数量增加太快，我们又不好拒绝，金币不够，好像是削减了马价。事实上你们增多了金币。布帛夹杂次品，有的被剪开，是办事人员干的，事情败露后，都被处死。比如太师贡献的马匹，其中夹有低劣的瘦马，貂皮也有质量很差的，难道是太师的意思吗？贵国使者多至三四千人，难免鱼龙混杂，有的盗窃贡品或犯了罪，害怕回国受到惩治，自己逃跑了，不能怪罪我们。再说，这种犯罪分子回国不也是一个包袱吗？让他们逃跑无关大局啊。还有一种情况，贵国使团往往虚报人数，我们皇上赏赐要核实人数后才宴请、赏赐。那虚报的名单自然得不到赏赐。这种情况，还望太师配合核查才是。”
杨善的回答处处在理，虽然反驳了也先，但又巧妙地替也先开脱责任，推给办事人员不好，有理有节，占了上风还使也先点头称是。
杨善转了话题，仍以进攻的姿态，高屋建瓴责备也先。杨善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师却是以滥杀为乐，所以有多次雷霹警告。太师第二次攻击我国，杀戮无辜百姓数十万，太师部下也死伤累累，可见打仗对双方都不好。现在我们两国要和好如初，太师送还太上皇，中国金币不断送来，两国边界贸易以其所有交换所无，两国和乐，哪点不好？”
也先本有送还英宗之意，只是想索取重价。杨善提出，也先非常高兴。也先说：“你杨大使送来的国书，没有提出迎接太上皇啊！”
杨善说：“这是为了成全太师的美名，留给你自己去做。如果书写在信上，便是太师迫于朝令，这就显不出太师的诚意了。”
也先大喜，问道：“太上皇回国，还能做皇帝吗？”
杨善说：“天位已定，太上皇回去不能做皇帝了。”
也先说：“尧舜禅让不是贵国的传统和美德吗？”
杨善说：“尧让位给舜，现在是兄让位给弟，正是发扬中国的传统啊。”
也先之意，要代宗让位给英宗，比拟古代岂不是要舜反让于尧吗？也先提起话头，类比不当，被杨善抓住，推挡过去，也先一时无话可说。这时也先的下属昂克出来解围，同时开门见山，挑破窗户纸，现出原形。昂克说：“为何不带重宝来赎回你们的太上皇？”
杨善回答：“如果带着珍贵的宝器来，人们就会说太师用人质图谋利润。现在不那样做，为的是宣扬太师的仁义，这样才能垂名史册，颂扬于万世。”
也先大笑起来，连声称赞杨善说得好。
也先俘虏英宗，把他挟持在军中做人质，两次南下直逼明朝都城。明军反击，投鼠忌器，让也先钻了空子，讨取便宜。由于英宗归国，代宗地位不好相处，他存有私心，所以不愿与也先谈判英宗回国问题。杨善的使命只是谈判停战。但由于杨善高屋建瓴，随机应变，获得了意外成功。明朝不花代价迎回了英宗，使也先丧失了人质，失去要挟资本，认真与明朝谈判停战。杨善的这次外交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杨善取得成功的原因，可以用“情切理至，机敏善对”八个字来总结。当时两国处于战争状态，杨善置办礼物，这是一种友好的表示，这就是情切。杨善对接待专使，夸耀明朝国力，具有震慑作用，这为责备也先作了铺垫。少数民族极重诚信，杨善责备也先，道理说得透，又符事实，也先认为杨善诚信，道理也就听得进去，这就是理至。杨善巧于应对，有的话澄清事实，有的话先给也先戴上高帽，封为仁义之士，使得也先的要挟话说不出口，这是激将之法。杨善巧对也先，也敢于陈词，这是他爱国主义精神的表现。
余论：兵法上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训条，良将在外，为了胜利而权宜从事。杨善出使，迎回英宗，使代宗面有难色，虽然在外交上建立了奇功，但代宗不高兴，没有得重赏，还被降了官。杨善明知如此，但为了国家尊严，挽回面子，并取得停战和谈的成功，使两国和好，把个人利益置之度外，权宜从事，这种以国家利益为重的爱国主义精神，更是给外交人员树立了楷模。
曾纪泽收回伊犁
曾纪泽
（1839—1890）
来可泓
1840年，英帝国主义用兵舰和大炮轰开了满清天朝上国的大门。从此，凶狠残暴的英、法，美、俄、德、日、意、奥、葡、比、西等西方列强，伸出罪恶的魔爪，张开血盆大口，向中国扑来。满清政府腐败无能，畏敌如虎，认敌做父，今日割地，明日赔款，大好的中华河山，被宰割得满目疮痍，外交，只是投降卖国的代名词。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曾纪泽通过外交谈判，从沙俄手中收回伊犁，确是清末外交史上的一个奇迹，充分展示了曾纪泽的智慧和才能。
沙皇俄国，是我国北方的一个资本主义国家，阴险而狡猾。当英法联军攻打中国的时候，他以调停人的面貌出现，趁火打劫，在我国北方，强占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60多万平方公里中国土地；在东部，把中国西部内湖斋桑湖和特穆尔图淖尔湖（伊塞克湖）等处指为中俄边界湖，准备鲸吞我国西部大片土地。1865年（同治四年）沙俄趁中亚浩罕国头目阿古柏与新疆封建主金相印相勾结，率军入侵新疆，攻占天山南路各城市时，立即承认阿古柏为土耳其斯坦领袖。1871年7月4日，沙俄乘机出兵，占领我国领土伊犁。伊犁是清朝伊犁将军和参赞大臣的直辖区，相当于今巴尔喀什湖以南的伊犁河流域和拜卡达姆以东的塔拉斯河、吹河、伊克塞湖流域的广大地区，不是仅指伊犁一座城市。清朝政府命伊犁将军全荣收复伊犁，但沙俄拒绝交还。1874年5月3日，左宗棠奉命出兵新疆，清剿阿古柏。1876年7月20日，左宗棠打败阿古柏，收复乌鲁木齐，平定天山北路。10月，沙俄夺取葱岭正西的浩罕，改建为费尔干省。1877年5月，左宗棠光复吐鲁番等地，阿古柏兵败自杀。1878年1月2日，左宗棠收复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领土。本来可以用武力收复伊犁，但权衡利弊得失，采用与沙俄谈判方式收复伊犁。6月22日清朝派崇厚出使俄国，谈判索还伊犁问题。祟厚姓完颜，字地山，满族镶黄旗人，他颟预庸懦，不去伊犁实地调查，就率领随员前呼后拥，从海道到沙俄去。1879年10月2日，崇厚到达圣彼得堡，受到沙俄外交大臣吉尔斯的欢迎。开始与吉尔斯谈判。崇厚经不住沙俄的压力，在克里木亚擅自与沙俄签订《里瓦几亚条约》，并先让沙俄批准。根据条约规定，中国只收回伊犁河上游谷地，这不仅是孤城一座，无险可守，还要赔偿沙俄500万卢布军费。而丧失伊犁西面霍尔果斯河以西、伊犁南面特克斯河流域和塔尔巴哈地区斋桑湖以东的大片土地，沙俄获得了蓄谋已久的各项利益。消息传到清廷，朝野议论纷纷，斥责崇厚卖国媚外；臣僚交章弹劾，群情激昂。光绪在全国舆论的压力下，处崇厚“违训越权”罪，将他关进监狱，判斩收监，秋后处决。
这样，1880年2月12日，清政府任命曾纪泽为出使俄国大臣，取代崇厚，不承认《里瓦几亚条约》，与沙俄重开伊犁问题谈判。曾纪泽（1839—1890年），字劼刚，湖南湘乡人，曾国藩的长子，以父荫补户部员外郎。1878年他被赏戴花翎，任出使英、法大臣，10月补太常寺少卿。1879年，他迁大理寺少卿。重开伊犁问题的谈判，是个非常棘手的外交问题。崇厚已答应将伊犁一城以外的国土签字画押让给沙俄。现在要索回已经落到沙俄口中的东西，硬要从沙俄口中挖出来，所谓“探虎口而索已投之食”，沙俄怎肯答应？更何况俄强清弱，其难度可想而知。曾纪泽接受任务后，深思熟虑，知难而进，施展其聪明智慧，与沙俄斗智斗勇。为了使谈判取得胜利，他做好了几项准备工作。
首先，他要求清政府命令左宗棠统率平定阿古柏的胜利之师，陈列于伊犁周围，摆出用武力收复伊犁姿态，作为外交后盾；命令南北洋大臣，预作准备，守卫沿海防线，以防俄国与英法勾结入侵；在东三省将满洲士兵按新军营制编制，加强训练。防止俄人搜集亡命之徒骚扰东北边疆。第二，要求左宗棠在新疆正确执行民族政策，团结回、汉人民，保持一个和平稳定环境，巩固边防。第三，不能释放崇厚，以免被俄人作为有意侮辱俄国的借口。因为崇厚被押后，有人想用“议贵”法则赦免崇厚，取悦于俄人。第四，他认真研究伊犁地图，用中国、俄国、英法绘制的地图仔细对照比较，认为“西精于中”，“方位远近，山之枝干，水之曲折，则西人之精详，实非华图所及”，谈判以西人绘制地图为依据。第五，他要求仍以驻英、法大使身份兼任使俄大臣，可借助英法之力与俄国周旋，使俄人不敢疏慢待客。曾纪泽做好准备以后，即从新疆出发从陆路启程去俄国，一路上考察伊犁地区形势，对山川走向，风土人情，一一了解，记于心中。1880年7月曾纪泽到达俄国，沙俄派外交大臣吉尔斯接待，把曾纪泽安排在圣彼得堡招待所住下。果然不出所料，吉尔斯盛气凌人地摆出拒绝重开谈判的姿态，说：“伊犁问题，贵国特命全权大臣崇厚已与我国签订《里瓦几亚条约》，而条约已经沙皇陛下批准，只是执行问题，已无再行谈判的必要。贵大臣如来商谈换约、执行问题，非常欢迎；否则尊驾请回。”
曾纪泽当即指出：“不错，崇厚已与贵国草签过《里瓦几亚条约》，但按国际惯例，两国立约，必须同时经两国政府批准、换约，方为有效。贵国单方面批准，违反国际惯例。因此《里瓦几条约》不能成立。伊犁问题，必须重开谈判。再说两国签约必须持郑重态度。即使民间立一合同，其受益一方，一定要等受损一方先行画押允许方可签押，形成有效合同。在《里瓦几亚条约》中，中国明显吃亏，必须让受损者先行批准，受益者才可批准，这样明显的道理，贵国难道不知道吗？”
曾纪泽的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无懈可击。把吉尔斯的威风打了下去。
吉尔斯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提出：“贵国处分崇厚，就是有意侮辱俄国。”曾纪泽落落大方地说：“我国政府处理崇厚，是处理‘违反祖训，越权议事’之臣，纯系中国内政，根本不存在侮辱贵国因素。试问，贵大臣如果不请示沙皇陛下，擅自与外国签约，沙皇陛下会允许吗？”这又把吉尔斯的话挡了回去。
吉尔斯恼羞成怒，便耍流氓手段，借武力恫吓，声称“贵大臣如不按《里瓦几亚条约》执行，休想离开俄国，贵国政府也要考虑违约的后果”。吉尔斯错误地估计了曾纪泽，认为像崇厚一样，一吓就服。不料曾纪泽冷笑一声，义正词严地回答道：“中国人有独立的人格和尊严。中国有句俗话，‘苟利社稷，生死以之。’曾某被囚禁在贵国微不足道，仍有王某、李某前来与贵国交涉。倒是贵国扣押使臣，违反国际准则，在国际上输了理，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俄国将成为不讲信义的代名词。如果贵国想凭借武力霸占伊犁不放，那么我国左宗棠大帅的西征大军也不是摆摆样子的。”
吉尔斯见吓不倒曾纪泽，先自泄了气，只好同曾纪泽重开伊犁问题的谈判。曾纪泽与吉尔斯的沙俄前驻华公使布策等经过10个月的软拖硬磨，据理力争，激烈争辩，终于迫使沙俄废除《里瓦几亚条约》，重订《伊犁条约》，又称《中俄改订条约》，中国收回伊犁，包括特克斯河谷和通往南疆穆扎尔山口，并与喀什噶尔的阿克苏诸城连通，争回大片领土。但霍尔果斯河以西地区和北疆的斋桑湖以东地区仍划入俄国版图。赔偿沙俄经费则增加到900万卢布。
余论：常言道“弱国无外交”。曾纪泽收回伊犁的外交胜利，是他与狡猾的沙俄斗智、斗勇的胜利，受到清政府的表彰，“该大臣握要力争，顾全大体，深为不负委任”，升任兵部左侍郎。清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赞扬说：“该侍郎受任于危难之际，力争其难，竟能废已定之成约，折无厌之要求，易危为平，卒归于好。……此举殆中国办洋务以来所无，即泰西交涉亦未尝有也。”曾纪泽以其智慧和勇决，取得了收回伊犁的积极成果，在清末外交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这一事件充分说明聪明智慧只能与踏实工作相结合，才能取得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