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受群众喜爱的歌剧《白毛女》又重新上演了。当黄世仁被依法枪毙,受尽苦难的喜儿终于回到了人间的时候,全场观众掌声雷动,多少人眼里闪着晶莹的泪。我随着人流走出剧场,在感慨万分中忽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在旧社会,就连杨白劳这样老实巴脚的农民,当发觉黄世仁要霸占自己的闺女的时候,都懂得上“县衙门”去告黄世仁(当然,由于黄世仁的威胁,他后来没敢去);
可在今天,在人民成了国家主人,“县衙门”也成了为人民服务的国家机器的今天,不少人在自己的权益受到侵犯的时候,却不懂得去“县衙门”告状,不懂得应该运用法律武器来扞卫自己。其结果,往往酿成令人遗憾的悲剧。
由此可见,大力普及法律知识,使全国人民都知法、守法,懂得运用法律来保护自己,懂得运用法律向一切违法犯罪的行为作斗争,这是一个多么迫切的、重要的而又是艰巨的任务啊!
王玉尖叫
昌平县马口乡冷饮厂的女工王玉是个爱说爱唱的姑娘。
二十六日清晨,她哼着刚学会的一首歌儿去上班。歌词里有一句“啊”的拖腔,起音很高,她“啊”了几次也没“啊”上去。这个时候,她来到了厂里。她知道厂长徐福昨晚是在厂里睡的,所以进门就喊:“徐厂长,我来喽!”
可是,没人回答。
她推开值班室的门,猛地闻到一股血腥。紧跟着,她叫了一声:
“啊!--”
这一声,叫得很高,已经大大超过了歌里的音调。
王玉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血人!
这个血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十九岁的厂长徐福。
徐福头东北、脚西南仰卧于水泥地上,头颈部下面地面处有约一平方米的血泊。
当侦查员闻讯赶到的时候,发现徐福的头和身子几乎只连着一层皮了!
经法医鉴定:徐福是被人用菜刀类锐器砍切颈部造成出血性休克死亡。
好狠的刀!
好深的仇!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经过初步勘查,侦查员在现场提取了一个脚印,同时还发现了一顶旧蓝布帽子。翻过帽子一看,里子上写着名字:梁勤。
梁勤喊屈
梁勤是马口乡社员,今年五十来岁,负责看守养鱼塘。他的大女儿红英也是冷饮厂的女工。
经刑事技术鉴定,现场提取的脚印,正是梁勤留下的。
很快,梁勤就被带进了预审室,坐在了我的面前。
“我知道,我到这里是到最高的地方了,这已经是不简单的事情了。可说我杀了徐福,我屈的慌啊!我五十多岁的人了,又有病,在家杀个鸡还飞得满屋子是血呢,我怎么能杀人呢?徐福的身体特别结实,别说我,就是二个人也杀不了他。再说,我和徐福关系一直不错,我女儿在他手下上班,我还托咐徐福,让他照顾照顾。徐福平时到我家了,我就给他准备饭。他好喝点,不过每次有五、六两就得。他每次来都跟我谈起红英,说红英在那儿工作得不错,他对我女儿也不错……临到徐福死,他和我都不错,我为什么要杀他呢?二十五日夜里,我在家吃了晚饭,就到鱼塘去转。这时天下雨了。我又回家,把家里人叫起来,一起把我团的煤球收起来,完了事已经快一点多了。我又回到养鱼池睡的觉。想不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钟,公安局的人就来我家问我,认识不认识徐福。我说认识,就把我用车拉到昌平公安局,一进门,就给我带上手铐、脚镣,接着审我。我说我没杀徐福,他们说我不说实话,就又把我送到这儿来了。我屈死了!”
?瞎子吐实?
就在梁勤不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时,案情又有了新的进展:
经侦查员再次勘查,又在现场的门框上提取了一个血指印。经比对,这个血手指印是梁勤的三弟梁生的。
梁生的一只眼因为小时候生病瞎了,另一只眼也看不太清楚,平时走路都摔跤。
他的手印怎么会留在现场呢?
想不到,他一进预审室就对我说:
“我眼瞎心不瞎!事情是我干的,不干我大哥的事!我有个想法,想和你们说清楚--杀人一命抵一命,要毙就毙我好了!”
我向他:“你眼睛不好使,又是在黑夜,一个人怎么能杀了徐福呢?铁的事实说明,到现场的不止你一个人!”
梁生沉默了一阵,又说:“干脆痛快说了吧!徐福他不是人,他是只大活驴!他欺侮人,欺侮得我哥哥喘不过气来了。我哥哥找到我,我就说:‘哥,我眼瞎,是你把我养大的。我一个瞎子,一个光棍,死着活着在世上也没用。不如代哥哥报了这个仇,死了也没牵挂!’那天晚上,我和哥哥就去找徐福了!我是揣着菜刀去的。哥哥先翻墙进了院,然后给我打开大门。他先敲的屋门,徐福正开着灯躺在床上,没脱衣服。哥哥就叫:‘徐福,徐福!’徐福就抬起头来。哥哥说,‘你别怕,我来找你说说。白天当着人寒碜!’徐福就起来开了门。哥哥见了徐福就问:‘咱们俩怎么样?’徐福说:‘莫逆之交!’哥哥就说:‘你混蛋!你是活驴!’徐福问:‘你要干嘛?’说着眼睛就往旮旯里瞧,想我家伙。我哥哥往前一走,他就猛地从床上起来,踢了我哥哥一脚,把哥哥踢了个跟头。哥哥躺在地上,徐福就往墙角那儿去拿什么东西,被凳子给绊了一个跟头,也摔倒了。哥哥就爬起来骑在他身上,向他知罪不,他还脖子硬,跟哥哥胡搅蛮缠。我就摸进去,按住他的脑袋,对哥哥说,‘跟他瞎说什么,我可招呼他了!’说着抽出菜刀,就从他脖子上割下去……”
我问梁生:“徐福怎么欺侮你哥哥了?”
梁生气不打一处来:“哼,他害了红英!”
红英哭诉
我很快就找到了今年刚满十九岁的红英。
红英哭着说:“我一进厂,徐福就对我不怀好心,尽跟我逗,捅一下,摸一下的。我想,我都管他叫大爷了,也就没往心虽去。后来,徐福让我住在厂里,说早晚挣钱多,我就住了。可谁想到三天前的晚上,他把我叫到屋里,对我说:‘你可真对得起大爷,自从你来了。买卖做得不错,帮了大爷的忙。’说着说着,忽然上前按住了我,把我往床上拉。我知道事情不妙,就踢他,咬他。可我没他劲儿大呀!我骂他混蛋!他说混蛋就混蛋吧!就……就把我给办了……事后,我哭起来,他就给我跪下了,说:‘我对不起你。’我当时没说话,就是哭。第二天一早,我就跟我妈说了。我妈急着问:‘当真害你没有?’我不好意思说,又怕妈着急,就说没害着。可到了中午,我爸又拉住我说:‘丫头,我问问你,要说这应该你妈问,爸不放心。你是咱家头一个,咱家再穷,也娇你。从小我都没打过你一下,该上学了借钱也供你念高中,你有事应该跟你爹妈说,不能让你爹妈现眼!’爸这么一说,我脸就红了。爸又说:‘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死了装棺材里,也不会跟别人说。’我这才把实情告诉了爸……爸爸他听了以后急得直转磨,喝了点酒,就去找我瞎叔叔。我知道,我瞎叔叔也特别疼我。他总是对我爸爸说:‘红英是你亲闺女,也是我亲侄女!’……想不到,他跟瞎叔叔一说,就出了这个事啊!”
法院宣判
事情的真相,终于有了眉目。
当我向坚不吐实的梁勤点出他的瞎弟弟的口供时,梁勤突然叫起来:
“不!不!我瞎弟弟的话是瞎编的!徐福是我一个人杀的,没他的事!他白天走路都磕磕绊绊的,晚上还能跟我干这事?你们可别相信他的话,就把我一个人报上去毙了算了,快把他放了吧!”
说着,他就给我讲述他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杀了徐福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唉,梁勤呀,你这会儿才是瞎编的哪!你现在想不连累你的瞎弟弟,已经太晚啦!
我明确地告诉梁勤:
“徐福的死,是你和你的瞎弟弟共同而为!”
想不到,我的结论居然过早了。
第二天,我正要结了这个案子,梁勤的二弟梁利突然跑来投案,说徐福是他杀的,请政府放了他大哥和瞎弟弟:
“我大哥屋里还有一帮孩子,大嫂又有病,屋里没人照顾;弟弟是个瞎眼,大病没死能活到今天就不易。你们快别冤屈了他俩,快放他俩出去吧!有什么事由我一个人顶着!”
说罢,他又讲述了他是怎样杀徐福的经过。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真叫我大吃一惊。
我立刻提审梁勤和梁生,分别向他们暗示了梁利的话。
不料,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梁利是瞎说的。他和我们关系不好,几年都不讲话了。他根本不会帮这个忙!”
经过我反复细致地做工作,终于弄清了事情真相。
原来,当梁勤得知大女儿红英被徐福强奸的事情后,一气之下,就找到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商量。梁勤说这口气难咽,非要报仇不可。他给两个弟弟跪下,请求帮忙。
于是,兄弟三人预谋,于二十六日凌晨将徐福杀死。
杀人时,是梁勤骑在徐福身上,梁生动的手,梁利在门外放的哨。事后,梁勤和梁生订立了攻守同盟,万一出了事,就一口咬定梁利没有参加,为的是保住梁利,让他在外面好照顾梁勤一家和他自己的一家。但是,当梁勤和梁生都被抓起来以后,梁利看着哥哥的一家老小没人照顾,又想到弟弟是个瞎子,不忍心让他们在公安局受罪,就一狠心前来投案,要求以他一个人顶这两个人出去!
面对这三个流着眼泪,争着要承担一切罪责的兄弟,让我说什么好呢?
我只有将完结的案件移送检察院。
不久,经检察院起诉,法院做了如下宣判:
梁三兄弟目无国法,有预谋地行凶报复,残杀人命,均构成故意杀人罪。但考虑到本案的被害人对事端的引起有责任,酌情分别判处如下:梁生,判无期徒刑;梁勤,判十年徒刑;梁利,判三年徒刑。
接到判决后,梁勤痛哭流涕;
“都怨我!都怨我呀!我十八、九岁的大姑娘给人强奸了,我本来是有理的事,可现在没理了!我要知道这样下场,当初早应该和政府携起手来,弄清这个问题。我就不信告不下他徐福来!可是,我现在后悔也晚啦!都是我害了我的两个弟弟,我也害了我自己!我五十岁的人了,也没几天活头了,兴许还熬不到十年呢!可我那瞎弟弟他还小啊,他判了无期,眼睛又瞎,在外边还常受人欺悔,到了里头这辈子罪可怎么受啊!我就是死了,也对不住我的瞎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