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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话说水溶兀自站着,许久,轻轻推开门。雪颜听到门吱呀一声,然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慢慢走进,雪颜心里登时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握着,还止不住有些颤抖,脚步声近了,近了,又近了,然后落定,脚步缓缓声噶然而止,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雪颜一双手握的更紧了,心里砰砰直跳。

水溶走至雪颜跟前,看着她一身红衣红盖头,双眼有些迷离,恍惚间看到黛玉坐在床头,薄面含笑,眉眼如画。水溶恍惚了一下,不觉伸出手去,蓦然扑了个空,却是指尖触到了那大红的盖头上。水溶回过神来,不觉一阵苦笑,梦中伊人红妆浅笑,怎奈床头卧榻却是别个。一股苦涩灌入心头,水溶淡淡看了雪颜一眼,转过身,长叹了一声,然后走至桌子旁坐下,独自饮酒。

雪颜在水溶的指尖碰到红盖头的一刹那,身子有些微微的颤动,心登时跳到了嗓子眼儿,要揭开喜帕了么?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半日,忽听得一声长叹,然后是脚步走动声,饮酒声。

雪颜不觉疑虑,又听到那叹息声里仿佛有数不尽的愁说不完的伤道不出的痛,心里登时揪了起来。雪颜听着倒酒的潺潺声,一杯,两杯,三杯……

已是夜阑人静。洞房花烛夜,却只有酒声潺潺。柳雪颜忽然感觉到莫大的羞辱,为什么,为什么不揭盖头?因一腔悲怨化在心头,眼泪垂悬若滴,也只得静静地坐在那里。

不知何时潺潺酒声没有了,静默了一会儿,那柳雪颜又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只不过,脚步声不是朝自己而来,而是渐行渐远。

门又是吱呀一声。走出去的时候,水溶到底是转头看了柳雪颜一眼,然后幽幽叹口气,又转过身。却听一个温柔沉静的声音道:“你就这么走了吗?”

水溶一愣,没料到她说话,可那话里分明有一丝落寞伤感。水溶不觉叹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太不近人情,伤害了她,可自己的心早已不再自己身上了,心里的那个人怎么也忘不掉,又如何能容纳另一个女子?于是,也只好伤害她了。水溶背着她,长叹一口气,道:“对不起。”

“为什么?”依然是温柔沉静的声音。

为什么?水溶苦涩一笑,没作声儿,径直出去了。

那柳雪颜眼泪早流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个理由也不给自己?只见她撩开红盖头,缓缓站起身,泪眼迷蒙的看着门外。哭了半晌,雪颜擦擦泪,走过去,轻轻关上门,然后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桌上的红烛已经烧了大半儿,烛花结了厚厚一层。

“洞房花烛。”雪颜喃喃道,眼泪又流了一脸,泪眼模糊中轻轻挑着烛花。

却说那柳雪颜在桌子旁坐了一夜,独自对红烛。真个是洞房花烛夜,剪烛待君归。而水溶出去后,兀自去了书房,不免又拿了那几把扇子出来,独自心伤嗟叹。夫妻两个人,一个对烛垂泪,一个对扇心伤。

再说说太妃黛玉自撵了水溶走之后,母女俩又说了会子话,然后黛玉也自回揽月轩了。及到了屋子里,黛玉见小丫头都凑在一处说话的,独独离歌一个人远远的靠在柱子上,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一脸哀伤的模样。黛玉素日怜她是个孤女,因自己也是一样的身世,知道孤女的苦,不免从心里多疼惜她几分。此时见她伤心,以为她又在感怀身世,因笑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那离歌此时正拿着一个木雕出神,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登时吓了一跳,因恼怒的转过身,却见是黛玉笑意盈盈的站在自己跟前,不觉一个愣神,继而心一慌,赶紧把那木雕藏身后去了。

黛玉眼尖,早一眼瞧见了那木雕,又见她拿着那木雕出神,不觉好奇,此时又见她慌慌张张的藏身后了,料是有故事的,因一笑,道:“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离歌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东西的。”黛玉笑道:“我早瞧见了,还瞒着我。”离歌登时脸一红,道:“不过是个木雕罢了,粗陋的很,郡主还是不要瞧了。”黛玉看了她半日,忽的狡黠一笑,道:“你这丫头,有心事。”离歌正被黛玉看的直冒冷汗,忽听她如此说,因白了脸,说不话来。

黛玉见她脸色白了,只道是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因忙缄了声儿,然后笑了一下,道:“罢了,我不过跟你说句玩笑话,哪里非得瞧你那木雕了?”

正说着,忽见紫鹃走了过来,道:“姑娘可回来了,这儿有人送了两大箱东西来,姑娘去看看罢。”黛玉道:“谁送来的?”紫鹃道:“不知道,抬东西来的小厮只说是姑娘的。”黛玉听罢,不觉疑惑,因跟了紫鹃去瞧个究竟。

那离歌瞧黛玉走了,因一只手放在胸口上喘了一口气,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的木雕,眼里浮出一丝恨意。那木雕是个木雕人儿,雕的不是别个,却是林黛玉!

你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木雕是吴卓炎仿着黛玉的模样雕的,雕刻好之后,却一直没能给黛玉,好容易赶上水溶大婚,便得了这个当儿来了北王府,本想将木雕亲自给黛玉的,又怕她不要,况且当着许多人跟前,若是叫人瞧见了,岂不是害了她?于是,便想了个法子,弄了一箱子的古董字画和一箱子的精巧玩意,然后把木雕放在了里面。那吴卓炎自然知道黛玉是稀罕那些古董字画玩意什么的,但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当然吴卓炎更是聪明的猜了出来,黛玉是不会要那两箱子东西的,于是便故意的指了那两个箱子给黛玉瞧,怕到时候把箱子送到了她屋里,她倒不知道是谁送的,那自己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因今儿个府里往来的人多,事又繁杂,府里陈总管兼顾不过来,那吴卓炎便趁乱叫那几个小厮抬了这两个箱子往揽月轩去了。及到了揽月轩,紫鹃轻灵几个丫头瞧着那几个小厮眼生,问他们也不说话,只管把箱子放下便走了。

这里离歌却是一眼瞧出来那几个小厮是忠顺王府的人,便知那箱子是吴卓炎送来的给黛玉的。只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黛玉不喜好这些?因猜着有古怪,便趁众人不在意的当儿,偷偷儿打开箱子看个究竟。箱子打开的一刹那,离歌便瞧见了那个木雕,登时心里明白了,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为了这个林黛玉,他真是费尽了心思,尽管那林黛玉让他痛苦让他心伤。而自己在他身边这些年,他却从来没有多看一眼。离歌心里登时一股恨意升腾起来,她傻傻的让林黛玉瞧见这个木雕,去感受他的一片痴心。于是,便偷偷儿从箱子里拿走了木雕。

却说这里黛玉跟了紫鹃往里面去,一进去,一眼便瞧见两个朱红色的檀木箱子搁在那里。黛玉不觉吃了一惊,这不是吴卓炎早上说送与自己的么?明明自己没要,怎么如今倒弄到屋里来了?因细一想,是了,今儿个府里乱,便是抬两个箱子走在路上,也没有人生疑的。只是他也不似一般俗人,怎会非得要送这些俗物与自己呢?这样想着,因上前打开箱子,仔细翻了翻,却仍是一些古董字画,轻巧玩意罢了。

黛玉不觉秀眉一蹙,道:“拿去散给丫头罢,谁喜欢什么只管来挑罢。”紫鹃点点头答应了,喊了小丫头自进来,各自挑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在话下。

这里离歌远远看着,不觉心里一阵酸楚,凭什么她林黛玉要这样践踏一个人的痴爱?且是自己任凭怎么挣扎也得不到的痴爱?因看着手里木雕的黛玉,一层恨意涌上心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里。只见她燃了一盆火,然后咬咬牙,将那木雕一把扔了进去。木雕在火里烧的噼里啪啦,一会儿便烧成了灰烬。离歌愣愣的看着,忽然又掉下泪来,他那么笨手笨脚的没有耐性的一个人,雕了这么精巧细致的木雕,该费了多大功夫?手上又被刀子划了多少道伤口?因心里是又疼又恨,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

真可谓是有情女儿无情郎,终究是一场空。

夜深人静,月色淡薄。而此时北静王府里,是有人哭,有人愁,有人欢喜。

却说那柳雪颜一宿没睡,坐在桌子旁,独自对着那红烛垂了一夜泪。及见天色蒙蒙亮了,方才收住泪,起身去找水溶。悄悄儿的走过一扇门又一扇门,最终在书房里看到了水溶。那水溶伏在书案上睡着了,只是睡得很轻,一听到脚步声,蓦然醒了过来。

一抬头,却见一个秀丽柔婉的女子站在眼前,那一抹大红色,不是自己拜过堂的妻子却是哪个?水溶不觉尴尬十分,因道:“你怎么找这儿来了?”雪颜苦涩一笑,道:“我来找我的夫君跟我回去。若是叫人知道我的夫君洞房花烛夜睡在书房里,我也没脸活了。”

水溶听罢,不觉酸涩,是自己伤害了她,心里登时愧疚难当,因站起身来,不想把一直压在身下的扇子弄掉地上了,又赶紧俯身拾起来,然后小心翼翼放好。雪颜一旁静静地瞧着,眼泪不觉又泛了出来,又转身赶紧擦掉,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在这个人跟前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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