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祸根就种下了,谣言成长起来,蠕蠕而动,徐徐前进,以加强‘弱音’,从一个嘴里传到另一个嘴里,它的气焰便不可收拾了。于是,忽然间,不知怎么样,您可以看见谣言站起来,呼啸,膨胀,一转眼的工夫就变得庞大无比。它向前挺进,振翼高飞,盘旋,环绕,断断续续,摇摇摆摆,忽而像爆炸,忽而像雷鸣。终于,侥天之幸成为普通的呼声,成为公开的,逐渐加强着的憎恨和毁灭的大合唱。这样的谣言谁能抵挡得了?”
可是霸尔多洛眼见事情紧急,制造谣言已经来不及了。他打算在罗丝娜还不知道这么一位伯爵以前,就先下手为强,和她结了婚。但这件事该依靠谁去办呢?他想来想去只好托付给巴斯勒去办。然而巴斯勒感到老医生花钱太吝啬了,老夫少妻,法庭裁判都有问题,要和罗丝娜结婚,不花钱怎么行?
老霸尔多洛只好忍痛拿出一笔钱说:
“这些钱给您,以后咱们别再谈钱了。”
巴斯勒拿了钱就急急忙忙离开,争取第二天把事情办好。
老医生严防再出问题,他决定把街门也关上。他防之又防,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跟巴斯勒的谈话都被费加罗偷听去了。
事情的发展将会是怎样呢?
费加罗迅速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罗丝娜,罗丝娜慌了手脚,费加罗成竹在胸,劝她用不着害怕,他会使他们措手不及的。
费加罗刚刚离开,老家伙又一脚跨进了罗丝娜的房门,他又向她提出了老问题:“理发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话?坦白告诉我吧!”
罗丝娜平静地说:
“他告诉我说,马尔斯琳身体很不好。”老家伙一眼看出她在说谎:
“我敢打赌,一定有人托他给你带信来了。”
“谁的信?”罗丝娜带着奇怪的神情问。“也许就是从窗口扔下去的纸条的回信吧。”
罗丝娜心中暗暗叫苦:这老家伙一点儿都不含糊。
老家伙来到罗丝娜面前,瞧了瞧她的手指说:
“你刚才写信来着,是吗?”
罗丝娜有点发窘:“这太滑稽了,你一定要我承认写过字吗?”
老医生忽然拿起她的右手说:
“你的指头还沾着墨水呢!这,你怎么解释?”
这老家伙多么狡猾!
“放开我的手,”罗丝娜说,“这是因为我在蜡烛下梳妆,给火烫了一下。听人说给火烫伤,要立刻浸在墨水里,我就是这样做的。”老狐狸还不罢休,他又来到写字桌旁边,说道:
“桌上一本信笺,我早上数过,一共六张纸,现在有几张了?”
这老医生多么老奸巨猾!
他数了一下,缺了一张。这铁的证据,罗丝娜总该承认了吧,然而聪明的罗丝娜马上回答道:
“这第六张纸,我做了一个小纸袋,里面装了些糖果,送给费加罗的小女孩的。”好呀!老家伙拿起桌上的钢笔尖看了一下,奸笑着说:
“这崭新的钢笔尖怎么会变黑的?”罗丝娜急中生智,回答说:
‘这是我在绷子上替您绣花衣服时,发现花39样的颜色褪了,我用钢笔重新描了一下。”
好聪明!罗丝娜对答如流,然而老家伙还不肯罢休。他看了一下罗丝娜的脸说:
“那你为什么脸红?这不是作贼心虚吗?”
罗丝娜长长叹了口气说:
“唉,先生呀,我做事光明正大,您偏偏往坏处去想,这叫我怎么不脸红?”
霸尔多洛听罗丝娜回答得头头是道,可是他心里一清二楚,他知道,她的回答都是谎言,他老实告诉罗丝娜说:
“好吧,小姐,以后我再到城里去的时候,一定要用两重锁把你锁在家里,这样我才放心。”
可是,这老家伙根本不懂得这一条真理:用锁来锁住姑娘的身体和心,都是枉费心机的。
伯爵化装成骑士模样,嘴里哼着“我们唤醒她吧”的歌儿,像半醉的样子,大胆闯进老医生的家里来了。伯爵看见老医生和罗丝娜都在场,他就故意胡言乱语起来,把霸尔多洛的名字一会儿念成意大利文“霸洛尔多”,一会儿又念成“霸尔加洛”,把老医生惹恼了。当老医生发怒的时候,他又唱起了歌:
满脸疙瘩,像块臊羊皮,鼻子尖长,像个小丑相。
两只粗腿,长得怪模样。
说话粗声粗气,吞吞吐吐,他的嗜好就是破坏一切,结果他成了一个良好的医生。
老医生一看这个骑士来者不善,马上把罗丝娜打发进去了。可是老医生万万没有料到,这个骑士早就把自己的名字:兰多尔,神不知鬼不觉地告诉了罗丝娜,并给她看了一张纸条,罗丝娜心中有底,就马上进去了。
伯爵继续跟老医生胡缠,说自己也是医生,不过是联队里的一个兽医,专给马治病的。因为跟霸尔多洛是同行,所以上级把他送到同行家里来住宿。
这一下,更惹恼了老医生,正当他们二人在发怒的时候,罗丝娜又进来了。
伯爵拿出后勤司令官的介绍信,信里这样写道:
“……由霸尔多洛医生予以招待,供给膳食,安排住宿……以一夜为限。
本联队的骑兵兰多尔,绰号‘大学生’。”
正当霸尔多洛在读着这封信的时候,伯爵和罗丝娜已暗暗交谈了几句。
霸尔多洛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他现在已经免除了招待作战兵员住宿的义务了。可是伯爵不相信,非要他拿出证明来不可。正当霸尔多洛走向写字台去拿证明的时候,伯爵和罗丝娜已暗暗交换了信件。罗丝娜火速把信藏在围裙的小口袋里。
伯爵的目的已达到,就离开了老医生的家。
可是老奸巨猾的霸尔多洛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了,等那位骑士一离开家门,他就不客气地要罗丝娜把那封信拿出来瞧瞧。
霸尔多洛说:
“你想叫我上你的圈套,使得我不注意你那封信。没错儿,这封信准是某一个情人的情书,但是我一定要看看它,一定要看看它。”
罗丝娜的态度十分坚决:
“我绝不让您看,您如果走过来,我就逃出这所房子,不管遇上谁,我就请他收容我。”
霸尔多洛下定决心,非看不可:
“我们这儿不是法国。在法国,人家总是偏袒女人。但是,为了打消你狂妄的想法,我去把门关上。”
天哪!这可怎么办?看样子这老家伙非看不可了。老医生走去关门的时候,罗丝娜急中生智,把表哥给她的信放在小口袋里,把伯爵给她的信另外藏好了。
霸尔多洛气势汹汹地回来要看信了。罗丝娜就是不让他看,霸尔多洛火了,罗丝娜假装气得昏死了过去。霸尔多洛一边按着她的脉搏,一边就把小口袋里的信拿出来看了。一看,原来是她表哥的信,这是他昨天已看过的一封很平常的家信。老医生不由得暗暗叫苦道:
“啊,天呀,是她表兄的信,我瞎疑心,真该死!现在应该怎么安慰她呢?至少不能让她知道我看了她的信。”
他偷偷把信放进了罗丝娜的口袋里。
对于这一切,罗丝娜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她没有睁开眼睛而已。
罗丝娜苏醒过来了,还在叹气。
霸尔多洛懊悔不已,不得不向她赔礼道歉了:
“我承认,为了这封信,我做得未免太过分了。”
“那封信的问题倒好办!您无中生有,怒气冲冲跟人家要东西的方式,实在令人反感。”罗丝娜说。
最后,他只好下跪,请求罗丝娜饶恕:
“请你饶恕我吧。我很快就觉得这是我的不对,你看,我给你跪下了,准备弥补我的一切过错。”
强中自有强中手,霸尔多洛在这一回合里,以失败而告终。
伯爵扮成大学生模样,第二次又登门了。老医生见此人闯进家来,十分吃惊。伯爵先自我介绍说:
“先生,我是大学生,阿隆左硕士……”
接着他自称是音乐老师巴斯勒的学生,特地带来口信,说巴斯勒得了急病,离不开床;又说巴斯勒托他转告一个消息:阿勒玛维华伯爵原住在大广场,今天早上已经搬走;还说罗丝娜小姐给他写过信。这一下霸尔多洛马上紧张起来了。为了取得老医生对他的信任,伯爵把罗丝娜写给他的信交给了老医生。信上是这样开头的:
“自从您告诉我您的名字和身分……”霸尔多洛仔细辨认了笔迹,果真是罗丝娜的笔迹,这一下,他对“大学生”的疑心病完全解除了。他感激他,还把他称呼为“亲爱的朋友”。伯爵又进一步跟他讲到巴斯勒正在跟一个律师谈论他和罗丝娜结婚的事,到明天,事情可以办妥当了。如果她敢抵抗这件婚事,我们就把这封信给她看。必要的话,他就会站出来对她说:“这封信是我从一个女人手里得来的,是伯爵给她的。”这一下,她就会又惊慌,又羞愧,又气愤,就能跟他这个老医生服服帖帖地结婚了。这一番“心腹话”,使老医生完全失去了警惕性,把他当做真是巴斯勒介绍来当罗丝娜的音乐教师的。霸尔多洛急着要把罗丝娜叫出来跟他见面,还要求他给罗丝娜上一堂音乐课。这真是伯爵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啊!老医生想,今晚她为了那封信大发脾气,这一堂音乐课也许会使她消气的。
霸尔多洛进房去要把罗丝娜劝出来,哪知罗丝娜硬是不肯出来。两人在房间里大吵了一场,但是最后霸尔多洛还是把她从房间里拉了出来。霸尔多洛劝她说道:
“你听我说,我的孩子。他是阿隆左绅士,唐·巴斯勒的学生,同时也是他的朋友。唐·巴斯勒选定他当我们的结婚证人之-……音乐能使你的心情安定下来,孩子,你相信我的话吧。”
罗丝娜气鼓鼓地说:
“哼!关于这一点,您就死了心吧。今天晚上我还唱什么歌!您不敢撵走的那位教师在哪儿?我可以用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
她话未说完,一眼看见化了装的伯爵,不禁目瞪口呆。
“啊!天呀,先生……啊!天呀,先生……”
霸尔多洛以为她又犯病了,一时慌了手脚。唉、唉!这儿连一张椅子也没有,怎么办?他连忙去找椅子去了。这当儿,罗丝娜和伯爵很快交谈了二三句话:
罗丝娜:“您太鲁莽了。”
伯爵:“我有千言万语要和您说。”
罗丝娜:“他一步也不离开我们。”
伯爵:“费加罗会来帮我们的忙。”
霸尔多洛很快搬来一张软椅,请罗丝娜坐下休息。霸尔多洛眼看罗丝娜刚才犯病的样子,认为今天晚上的音乐课不能上了。他只好向伯爵道歉。他向伯爵说第一声“再见”时,罗丝娜说:“不,请您等一等,我的病痛好一点了。”当老医生第二次向伯爵说“再见吧”的时候,罗丝娜表示她愿意上音乐课来向霸尔多洛道歉。霸尔多洛为了使罗丝娜高兴,答应了罗丝娜的要求,而且还打算陪在她的身旁。
谁要这个老家伙陪着啊!
罗丝娜再三请求他不要陪,可是他非陪不可。
伯爵的音乐课开始了。罗丝娜唱着含着深意的歌儿:
爱神呀!
把春天,
带回大地,
情侣的宝贵的春天呀!万物重生,
春天的火焰
深入花丛,
钻进了少年人的心。
瞧呀,羊群
出了小村;
漫山遍野,
到处响着,
羔羊的叫声。
它们跳跃;
万物孳生,
一切成长;
小羊啃着
含苞初放的花,
忠心的牧犬
护卫着它们。
但是,兰多尔呀!他那颗燃烧着的心!
希望有这种幸运,
获得那牧女的爱情!
霸尔多洛对音乐一窍不通,他一边听着一边打起盹来了。伯爵大着胆子拿起罗丝娜的手连连吻着……罗丝娜的心情异常激动,当她用“迭唱小调”
唱到“同心合力,谨慎小心”时,她再也唱不下去了。声音一停,霸尔多洛又突然醒了过来,他认为这种大曲子没啥好听的,一下子高,一下子低,转来转去,噫、哦、啊、啊、啊,好像给死人送丧似的。他说:
“能不能教她唱我年轻时唱的那些小调,这些小凋,谁都容易上口。我以前会唱,现在仍旧还会唱呢。”
说罢,这老头儿也边唱边跳起来了:
你愿意不,我的罗丝涅特,挑选一个最出色的丈夫?
《费加罗的婚姻》
(又名:《狂欢的一日》)
岁月流逝,过了几年工夫,阿勒玛维华伯爵已经成为安达卢西省首席法官了,罗丝娜也已成了名符其实的伯爵夫人了。费加罗呢,也成了伯爵的随身仆人了。
伯爵府里的人物可不少:
苏姗娜是伯爵夫人的第一使女,是一个年轻貌美、聪明活泼的姑娘。
马尔斯琳是伯爵府中管杂务的管家妇。薛侣班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是伯爵的第一侍从武士。
巴斯勒跟着罗丝娜过来,现在是伯爵夫人的音乐教师了。
故事发生的时候,费加罗和苏姗娜已经变成一对情侣,快要结婚了。矛盾冲突就在这些主要大物之间展开。
费加罗和苏姗娜正在筹备结婚的时候,苏姗娜告诉了费加罗一个吓人的消息:伯爵要在苏姗娜身上秘密恢复农奴新娘“初夜权”。费加罗想想从前为伯爵出点子、想办法,冲破霸尔多洛的重重障碍,让他娶到了年轻美貌的罗丝娜为妻,如今伯爵恩将仇报,反而要在他自己的未婚妻身上打起主意来了。这叫他怎么受得了呀!他细细考虑了这件事,决定把他的婚礼提前举行,免遭意外;另外要把痴心爱他的马尔斯琳调开;再,要把那帮助伯爵寻欢作乐的音乐教师巴斯勒狠狠揍一顿!
可是生活是那么错综复杂,不可思议!
伯爵把罗丝娜搞到手以后,对她冷淡了。他现在只想打主意如何从苏姗娜身上秘密恢复“初夜权”的封建特权。
马尔斯琳徐娘半老,风韵犹在。音乐教师巴斯勒对她发生了兴趣,可是马尔斯琳对他没有好感。她跟老医生霸尔多洛过去有过一段恋情,他们还有爱的结晶,生下一个小宝宝名叫爱玛汝爱勒。可是小宝宝早被强盗拐去,至今下落不明。有一天,她把霸尔多洛找来,想跟他重修旧好,正式结婚,可是老医生不愿意了。她退而求其次,请求老医生帮助她跟费加罗结婚,因为她看上年轻聪明的费加罗了。在她眼里,费加罗是那么可爱、漂亮、愉快、活泼、豪爽、大方……她跟霸尔多洛商量,为达到她跟费加罗结婚的目的,只好使用造谣的手段。她要设法使苏姗娜继续拒绝伯爵的要求,从而使伯爵反对费加罗跟苏姗娜结婚。这样,她的婚事就稳当了。
正当马尔斯琳高声地大叫“要跟他结婚,跟他结婚!”时,苏姗娜进来了。为了争夺费加罗,马尔斯琳醋性大发,跟苏姗娜吵起来了。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让谁。马尔斯琳一把拉住老医生的手,气鼓鼓地说道:“我们去吧,大夫,我实在受不了啦!再见吧,小姐!”可是苏姗娜绝不害怕这个老巫婆。她气得把手里的袍子扔在一张椅子上,连要来房间里取什么东西也想不起来了。
偏偏这时候,薛侣班闯进来了。这个年轻的有点女性美的侍从武士是个好色之徒,他非常喜欢在女人堆里鬼混。他在门口已足足呆了两个小时了,等马尔斯琳和霸尔多洛一走,他马上就踏进门来了。他向苏姗娜诉苦说:
“你要结婚啦,我可要被伯爵撵走啦。”
原来薛侣班昨天晚上,在苏姗娜的表妹芳舍特那里教她练习今晚庆祝晚会上要她担任的天真女郎的那个角色时,被伯爵闯进门来看到了;他看见薛侣班和芳舍特鬼混在一起,也醋性大发。他当场回报薛侣班道:“滚出去!
从明天起就不许你呆在府第里。”如果伯爵夫人、他的教母劝不了伯爵收回成命的话,他就只好滚蛋,永远看不见苏姗娜了。薛侣班这次来找她,是希望她在伯爵夫人面前为他讲一句好话,但是他见苏姗娜手里拿着的一顶“幸福”帽子和一条丝带时,他的眼睛马上发亮了,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在夜里紧紧挨着美丽的伯爵夫人的头发的。他马上厚着脸皮说:
“我的心肝,把那根扎头的丝带送给我吧!”
说罢,薛侣班把丝带抢了过去。
这是女主人的丝带,怎么可以让他拿去?苏姗娜一定要抢回来。她心里想着:这家伙再过三四年,一定会变成最坏的小无赖的!
薛侣班拿出一张歌谱来说道:
“我将歌谱调换你的丝带,将来我回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会感到舒畅快乐的。”
苏姗娜把歌谱接了过来,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