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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家事(6)

麦肥刚走,路宽来了,进门就说,麦荞,帮帮我,帮帮我啊,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说着便朝她扑来。麦荞一看见路宽扑的动作,立时惊得跳起来,你别过来,我手里有刀!路宽果然看见一把刀,明晃晃的,在麦荞手里发光。

路宽僵住,片刻后他扑通一声跪下,麦荞啊,然后就泣不成声。

麦荞把玩着刀,不阴不阳地说,水珠儿,很年轻很好玩,是不?

不--

屋子粉刷一新后,麦荞将门上的锁换了。这下,她算是把过去的日子连同路宽一并赶了出去,将要开始的,是她幻想中的新生活。麦荞精心为儿子选了一张床,那床柔软、温暖,一坐上去,便有滔滔不息的爱意涌来。麦荞也为自己选了一张床,走遍了羊下城,最后才从一家废旧家具店找到这张床,窄小,破旧,床头的颜色已让岁月夺走了,看不清它来自哪个年代,麦荞心想它一定跟那个雨季有关,重要的是它还会发声,一坐上去,床便叫唤,咯咯吱吱,听上去就跟那个阴雨绵绵的秋季扯在了一起。麦荞爱死这张床了,她躺上去,把自己剥个精光,然后在床上做一种扭动,很痛苦很兴奋的那种,木床发出的呻吟刺激了她,让她变得越发疯狂。

大汗淋漓地在床上挣扎几个小时,虚脱了一般,麦荞会冲一个凉水澡,凉水的感觉再次让她想起那个雨季,想起麦家山。麦荞从洗手间走出来,身披黑色浴衣,这时候的她是美丽的,充满了冷艳,充满了凄绝,乍一看,简直跟艳鬼没啥两样。可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就是晚上独享空间的美意。太美了,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再也用不着看谁脸色,再也用不着受谁支使,只管想自个儿的事,只管变着法子逗她的苦儿。

麦荞现在有很多苦儿,细一数,十二个,麦荞还是嫌少,还觉不够,她下决心再去逛商场,一定要把那儿的苦儿全买回来。麦荞照这些布娃娃的身高,量身定做了许多新衣,将苦儿们打扮得光彩照人。晚上,她会将苦儿们按年龄大小排放在床上,借着柔和多情的灯光,仔细地打量每一位。这时候她的眼睛是湿润的,蕴孕着苦涩而又甜蜜的泪。看着孩子们一天天变大,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既痛又痒。有时会忍不住扑过去,搂住其中一个,美美咬上一口,这还不行,她必须把他们一个个搂过来,温柔的手掌抚遍他们每一寸肌肤,然后坐在床上,发长久的呆。

现在麦荞只有两件事,一是不停地打扮她的苦儿,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他们,吃饭时那种热闹,是这个家十六年来从没有过的。餐桌四周围满了苦儿,仿佛都在伸出小手跟她抢好吃的,麦荞很像回事地为他们盛饭,告诉他们不要抢。望着苦儿们馋丢丢的样子,麦荞幸福的泪水会将餐桌淹没。晚上,她将苦儿们一一安顿睡下,然后回到木床上,带着几分忧伤地等田家明电话。田家明答应过她,闲下来的时候,会打电话给她。可到现在为止,田家明的电话也没打过来。麦荞实在等不下去了,恨恨地将木床弄出断裂的声音。她在床上跳了几跳,然后扑过去,扑向苦儿们的卧室。苦儿--她这样叫了一声,就死死地抓住手边的苦儿,然后疯了一样搂怀里,用嘴,用牙,用腿,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发泄心头积攒了二十年的爱恨。

二十年呀,麦荞真不知道这二十年是否存在过。

躺在苦儿们的身边,筋疲力尽的麦荞忽然想起婆婆何香茗,似乎一闪之间,她有点理解了婆婆。天呀,麦荞唤了一声,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苦儿。

麦荞似乎疯了。接连敲了几次门,路宽心里忽然涌上不祥的念头。情急之下,他叫来消防队员,破门而入后,发现房间里堆满了布娃娃,麦荞抱着电话,昏然而睡。

路宽扑过去,抱起麦荞,麦荞,麦荞,麦荞呀。

一个人并不是成心要伤害另一个人。路宽只是认为,婚姻应该以她的个性方式存在下来,路宽拒绝那些甜甜蜜蜜的生活,或者说他害怕甜蜜,害怕被婚姻的浓汁浸泡。这种惧怕可能跟母亲何香茗有关,也可能无关。但他不得不承认,所有的女人当中,他还是情愿跟母亲在一起,麦荞破坏了这种情愿,有了妻子的路宽不得不将自己的生命分割出一部分,留给麦荞。这种分割直接伤害了他对麦荞的态度,也破坏了他跟母亲原有的和谐。路宽像个迷路的孩子,十六年里找不到方向。父亲曾不无伤心地说,宽儿,这样下去,你会害死两个人。结果路宽一句话把父亲先给气死了。路宽不无愤怒地说,干吗要生我,你干吗要造下我这么个孽种!

路宽曾经检讨过自己,真的,这一点母亲何香茗可以作证。可惜现在母亲不能讲话了。路宽抚着母亲颤抖的肩膀说,妈,我得去看医生,求你也去,一道去。母亲何香茗一把打开他,宽儿,妈白疼你了,你要是眼里容不下我,我走,回我的老家去!路宽哪敢让母亲走,她老家哪还有什么人!路宽也曾尝试着用另一种方式拯救自己,他设法对麦荞好,尽量想把自己唤回到丈夫的角色上,可是他的举动还没出,阴谋便被母亲粉碎了。母亲的确容不得他对麦荞好,母亲宁可让他对别的女人好,要不她费尽心思弄来水珠儿做什么?

但是她真就能容得下水珠儿吗?

路宽凄凉地笑笑。

事情还是水珠儿败露的。

那阵子路宽真是让水珠儿弄傻了,弄紧张了,以至于都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等重新给母亲雇了保姆,重新面对水珠儿时,路宽忽然就给醒过神来。流产?等等,让我想一想,再想一想。这一想,路宽就把麦荞十六年如一日四处求医问药的事给想了起来,天呀,路宽猛地扑向水珠儿,一把掐住她脖子,你个小婊子,说,孩子是谁的?水珠儿震了一下,脸上猛地腾起红云。路宽又问了一句,水珠儿张皇地摇头,你……你……你不能耍赖!路宽不容分说就扇了水珠儿一嘴巴,你个小婊子,想给我栽赃!说着,腾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化验单,那是医院刚刚做出的结论,路宽是先天性男性不育症患者,根本就没有给女人受精的可能!水珠儿傻眼了,天呀,她怎能这么疏忽,怎能轻易地相信表姨何香茗,不是说有病的是麦荞那娘们儿吗,不是说留不下后她才那么畏畏缩缩的吗?错了,水珠儿忽然就意识到错了!真要留不下后,苦儿哪来?苦儿可是自己亲口告诉路宽的呀……

麦荞,你狠啊!

一个人能这么负重地把一个秘密藏十六年,麦荞,你行!

路宽第二个嘴巴刚要甩过去,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一直病着起不来的水珠儿猛地从病床上跳下来,冲刚刚进门的景子安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太响,太突然,景子安两口子愣在了门口。红梅刚要张口审问水珠儿,水珠儿的哭骂声便响了起来,你个骗子,你个流氓,不是说做得天衣无缝吗,不是说你能帮我把麦荞撵走吗?

所有的人都怔住,空气有点僵。等红梅的哭喊声响起来时,路宽已扔下水珠儿,彻底地离开了病房。临出医院,他没忘跟收费室说一声,把姓水的账给停了!

战火迅速转到景家。刚刚从婚姻中起死回生的红梅这才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场阴谋,她成了一场婚姻谋杀案的帮凶,而且滑稽地一直拿水珠儿当自家妹妹看。这下好,这下真好,奸情就在她鼻子底下,居然连一丝异味都没闻到。红梅忍无可忍,跑去质问看大门的小武子,你个小兔崽子,不是说水珠儿是你的人吗,说,事情到底咋的个经过?人穷气短的小武子让红梅的气势给吓坏了,结结巴巴道,是……是……景局长这样安排的,让我跟水珠儿假好……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你太傻,好哄,要我瞒住麦荞就行了。

啊--啊啊--

红梅一路大叫,直把叫声吼到了市政府。这下轮到市政府哑巴了。

路宽对此却毫无兴趣,他开始专心致志地面对麦荞。

是到了该认真面对的时候了。

人这一生不怕错,怕的是错太久。

可惜路宽已错了太久。

有些东西是挽不回的,正如有些遗憾你一生都不可能弥补,人这一生是不怕错,可错跟错不一样。

麦荞抱着她的苦儿,耳朵里再也听不进路宽一句话。

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田家明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这个电话对田家明来说是漫长了点,可谁又懂田家明呢?

难道他不想快点打?难道他就忍心让麦荞在煎熬和幻觉中一步步疯掉?

田家明终于弄清,自己这辈子苦苦挣扎到底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义无反顾跑回老家投资。在决定将收购的麦家山煤矿交给麦肥时,他还没把一切想清楚,但至少,他的心已经在为某件事所动,奔波了二十年的脚步,开始向某个方向靠近。

那个方向其实一直在梦里,一步也没离开过他。正如麦荞十六年忍辱负重,其实心底里还是藏着一个方向。

有谁能没有方向呢?

方向。田家明终于清楚,自己错就错在方向,他曾经有过方向,后来丢了,迷失了,等再次看清时,岁月已把山一般的苦难和恨憾压在了他心上。

田家明欲哭无泪。

但他终究没敢告诉麦荞,苦儿没了,永远没了,在他贫病交加流落他乡的途中,苦儿撇下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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