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清回到了书架旁,装作没看到御盈,目不斜视,找到了那份重要的奏章,便拿过去听萧乾吩咐。
两个时辰过去了,萧玉清看外面的阳光很好,便提议萧乾去御花园走走,晒晒冬日的太阳。
走之前,他饶有深意地看了那书架一眼,心中也是颇为忐忑。
直到听到他们离开的动静,御盈才松了一口气,疲惫的靠在背后的墙上,拍了拍胸口道:“好险。”
正午的时候,又有一次换班,御盈抓紧时间溜了出去。
傍晚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萧玉清在一个小径处截住了御盈。
他平静地问道:“你去御书房偷了什么?”
御盈面无表情,转身看着道路边枯萎的花花草草,应付道:“没偷什么,只是对一些军国大事比较好奇。”
萧玉清双手背在身后,直直地盯着御盈,“一介妇人,说自己潜进御书房只是好奇军国大事,尚宫,你是觉得我很好糊弄吗?”
御盈淡淡别开了眼,倔强道:“这个话题还有价值吗?不该偷奴婢也偷了,总不能再交还给皇上吧,世子爷想告发奴婢吗?”
萧玉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冰冷倔强的模样,真的和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可是每次注意到她太阳穴处的“程”字,他便心中痛悔不已。
他皱眉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揭发你,反而保你平安无忧。”
御盈心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她咬了咬唇,艰涩道:“这是世子自愿的,可没有人逼你。”
她说完便要离开。
程连萧一把扯住了她,心痛地质问道:“确实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认栽,可是你,你从来都看不到眼里去,是吗?”
御盈瞪了他一眼,就是这张俊秀温润的脸,还有那一双带着潋滟光泽的黑眸,蛊惑了当年毫无心机的她。
“是,世子爷在我心中不如草芥,我的夫君才是全部。”
御盈轻轻挣开了他的手,毫不留恋地离去。萧玉清一脸受伤的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原来,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三日后的晚上,是谭义和御盈说定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谭义给她安排的这一条路线,一路上要遇到的人,他应该已经打点好了。
晚上,萧乾喝过汤药以后沉沉睡下了,养心殿的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个人在外间守夜。
御盈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了尚宫服,她摸着自己柔软的小腹,笑着道:“我的孩子,娘亲要离开这里了,你一定要保佑娘亲平安逃出去,去找你爹爹。”
她换上了一身普通宫女的衣服,将那玫饕餮纹的军符装在袖筒里,匆匆出门了。
外面漆黑一片,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没有执灯笼,只能顺着城墙摸黑走路。一路上有巡视的侍卫,还好不到时间,所有没有人喝止她。
到了西城门,守门的带头侍卫先是打量了御盈,见她蒙着面纱,便问道:“五人分开一首诗?”
御盈笑着福了福身子,“身上洪英无人知。”
那侍卫首领摆了摆手,前面的人便挪开了长枪,让御盈出了西城门。
夜渐渐深了,寒风呼啸,吹在身上格外的冷,御盈捂紧了自己的面纱,快速走向南城门,如果能顺利出南城门,她就彻底离开这里了。
想到这里,她便加快步子,小跑着来到南城门的左侧。
远远地见到守城门的士兵,旁边还有一队士兵正在离开,御盈没有在意,走上前行了一礼,哪知这次的侍卫首领根本不尊敬她。
御盈哪里知道,她只晚了一步,南城门的侍卫便换了岗,刚才离开的那一队士兵,才是谭义打通了关系的。
那侍卫首领十分谨慎,见御盈蒙着面纱,这么晚了,居然还想出去,当即便道:“你是宫女,该懂得宫规,这个时辰,哪能容许你出城门?你快些回去,我可以不追究。”
闻言,御盈心里咯噔一下,失望感如同巨大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勉强笑了一下,给那侍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南城门外,谭义看着月亮的方位,不由焦急起来。
现在都已经是两更天了,已经迟了一个时辰,御盈还没有安全出来。
他身后潜伏着的是三千镇北军的精锐,黑压压的一片。一个副将低伏着身子走了过来,瞟了一眼高大的城门,道:“谭大哥,这都啥时辰了,会不会出了事?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个个都勇猛,一定把将军夫人救出来!”
谭义捏紧了两只金勾手,他猜想,御盈很可能是露馅了,所以被人制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糟了。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三千镇北军,程连萧交代过,智取不成,才可以攻城。
御盈顺着墙角走,准备摸黑走回去,恰巧一对值夜的侍卫发现了她。
“什么人?站住!”那打头的人喝道。
御盈暗叫糟糕,她差点忘了,现在已经过了宫内行走的时间。
御盈打起精神与他们应付,可没说两句,那打头的侍卫便要将她抓起来,隔日交给慎行司审问。
御盈正要告诉他们自己是御前的人,却听到有马车咕噜噜的声音,抬头一看,那藏青色的马车,正是安王府的。
马车顶上点着两个马灯,御盈看见了江伯慈祥的面容。
萧玉清听到动静,撩起了车帘,见到这景象,立马变了脸色,他声音紧张道:“江伯,停下来!”
萧玉清见御盈反手被人制住,沉了脸色道:“你们放肆!”
几个侍卫连忙跪拜,“叩见世子爷,奴才们眼拙,请世子爷恕罪!”
萧玉清不理会,只上前将御盈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关切地问:“你没伤着吧?”
御盈看了他一眼,迅速挪开了目光,“多谢世子搭救。”
萧玉清对那对侍卫道:“她是我带进来的,只是迷了路。你们去别处巡查吧!”
“遵命!”那一对侍卫不疑有他,起身离开了。
萧玉清仔仔细细打量了御盈,见她穿着普通宫女的衣裳,不由眯了眯眼,“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准备要逃出去?”
御盈的语气,如同这寂寥的月色一样冷冷清清,“世子又说对了。”
萧玉清面上闪过落寞,如果她逃离这里,投向程连萧的怀抱,那么他与她,还能见面吗?
御盈福了福身子,“今晚多谢世子搭救,御盈告辞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萧玉清心中两个念头大战了三百回合,他最终咬牙拽住了御盈的袖子,心痛道:“你知道的,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御盈看着他身后的那辆藏青色马车,心中千头万绪,她确实知道,他可以帮她逃出去,且不费吹灰之力。
萧玉清转身,看着月色下她柔美的脸颊轮廓,心知她内心挣扎。
“不要逞强,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我知道你不喜见我,如果出了这道宫门,你就再不用见到我了。”他装作毫无情绪,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心里是有多不甘愿。
御盈垂下眼眸,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思量过后,最终跟着萧玉清上了马车。
到了宫门口,自然不会有人敢拦安王府的马车,御盈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遭,平安出了皇宫。
萧玉清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宫外一定有人接应,他让江伯停了马车。
他看了御盈一会儿,最终忍了又忍,还是拿出了一包东西,放在了御盈身边。
御盈闻着那东西一股药味,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萧玉清瞟了一眼她的肚子,低低道:“是安胎药。北地苦寒,你此行北上,路途艰险,要爱惜身子。”
他不会告诉她,其实这包安胎药,他早就准备好了。从杜衡那里知道她怀了身孕,但是因为在宫里,她不敢擅自熬药吃,所以有时身子不舒服,也只能强忍着,这让他心疼极了。
御盈诧异地抬头看他,见他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她脑中千头万绪,最终没有接受那药,自己下了马车。
萧玉清追了下来,一脸痛心的看着御盈,“你何故如此倔强?”
御盈转身,讥诮道:“日后你就知道了,我和你之间,有一笔账要好好清算。萧玉清,恐怕你会后悔今日帮了我。”
萧玉清留恋地看着她,摇头坚定道:“不会后悔。”
这厢谭义心急火燎,看着月亮继续西斜,最终咬牙道:“做好攻城准备,弓箭手就位!”
他身后黑压压的士兵正在火速行动,突然一个副将惊叫出来,指着宽阔的巷子尽头道:“将军,您看那辆马车,是不是……”
谭义眯了眯眸,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远处的那辆马车,一个女子下了马车,随后一个男人也跟了下来。
他摆了摆手,松了口气道:“我看那身影像是将军夫人,算是有惊无险,大家隐蔽起来,慢慢撤到城郊。”
看着御盈慢慢走向巷子的深处,最终,黑夜隐没了她窈窕的身姿,萧玉清感觉自己的心慢慢下沉,冒着疼痛又酸涩的气泡。半晌,他摸着自己的心口,苦笑道:再也没有波澜了。
见御盈的身影越来越近,谭义惊喜地迎了上去,跪下拱手道:“属下参加夫人,恭喜夫人安然无恙。”
御盈喜悦至极,笑着将谭义扶了起来,“谭大哥快别多礼了,我真的好高兴,又见到你了。”
谭义看了看她身后的不远处,那辆马车还在那里,那个男子还在望着这边,不由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些离开京城,免得再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