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盈疲倦地挥了挥手,账房伙计拿着账本退了出去。
合子见御盈昏昏欲睡,正要收拾茶盏出去,却听她闭目问道:“知道大夫人为什么支出大笔银子吗?”
这个合子也困惑,大夫人是程家庄出名的吝啬鬼,对下人尤其苛刻。而且,如果哪一房当月支出超过五百两,大夫人都会查来查去,甚至要登门批评。
只是,这次……
御盈嗤嗤冷笑,“我猜,她肯定是在养小白脸,自掘坟墓,她荣华富贵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伙计,快给我支两千两银子,大夫人等着用呢!”蒙儿又匆匆跑到账房。
账房伙计刚从梨苑回来,正在算账呢,一听这话,顿时头都大了。
“蒙儿丫头啊,大夫人上个月从账上支走了三万两啊,这才几天啊?”
蒙儿一听便叉起了腰,“大夫人的事,容得了你多嘴?赶紧支钱!”
伙计想到现在大夫人根本不顶用,御姨娘才是当家的人,便有了底气,翘起二郎腿闲散道:“两千两不可能,这个月冷翠苑最多只能支一百两,多的一个铜板也没有,蒙儿姑娘看着办吧。”
蒙儿一听火气蹭蹭上来了,对着伙计来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子,“刘老二,你不想活了吧,敢这么自作主张,当心大夫人剥了你的皮!”
伙计嘿嘿笑着,不疼不痒地抓了抓头顶,“我们账房只听当家人的,大夫人奈我不得。”
蒙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这是御姨娘的指示?”
伙计一副“你才知道”的样子。
冷翠苑,赵倩好不容易劝走了袁青,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
该死的袁青,花钱如流水,隔三差五便来找她要钱,每次开口最低要两千两银子,不给他拿,他便躺在榻上赖着不走。
天气炎热,她拿着蒲扇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这可怎么办?总是给袁青送银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程连萧心思缜密,纵然他对后院各房一向大方,可难保有一天不会发现。
正焦灼着,听到外面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她蹭蹭地跑出去,随便找了一把扫帚,对着矮树枝乱打一通。
“该死的知了,一只破虫子也敢欺负我,我让你闹!”她胡乱地发泄着,不一会便把自己弄得浑身是汗。
“大夫人,您放着吧,奴婢来给您赶!”蒙儿回来就见赵倩脸色扭曲,很不正常。
赵倩扭头见蒙儿两手空空,语气不善地问:“怎么回事,我让你拿的银票呢?”
蒙儿自知无法交差,跪下道:“请大夫人责罚,账房的伙计说,这个月冷翠苑最多只能支一百两银子,所以奴婢干脆没拿。”
赵倩“啪”一声将扫帚摔在地上,尖声叫道:“怎么可能,账房伙计凭什么敢这么对我,我可是程家庄的女主人!”
蒙儿还没来得及解释,赵倩却又拾起扫帚,狠狠地往蒙儿脸上戳,她本就心情压抑,这下更近癫狂,“是不是你这个死丫头在捣鬼,你从中作梗,想要私吞银两,是不是?”
蒙儿经常受到虐待,可还是第一次被大夫人这样用扫帚扎脸,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慌忙用袖子掩面,凄惨道:“大夫人饶命啊,蒙儿绝不敢这样做,账房是受了御姨娘的指使啊……”
什么?
赵倩喘息着停手,豁地仍开了扫帚,狐疑地踢了蒙儿一脚,“你说谁?”
蒙儿抽泣着拿开胳膊,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脸,跪在赵倩脚边哭泣道:“大夫人明鉴啊,奴婢不敢对不起您。是御姨娘交代账房,咱们上个月超出了两万五千两银子,所以五个月都不能再支银子了,如果有急用,只能支一百两,多的没有。”
赵倩听罢,怒气腾腾,脸色扭曲地可怕,“是御盈这个骚狐狸在捣鬼,看我不过去撕破她的脸!”
她说着便要去算账,蒙儿死死抱住她的腿,竭力劝道:“大夫人您冷静一下,这件事本来就是咱们理亏,您这样一闹,庄主若是知道,又要让您禁足了!”
赵倩一听,气得脸红脖子粗,快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蒙儿惴惴不安地抬头看她,见到赵倩凶相毕露的脸,心中抽搐了一下。面前的主子,分明变成了一个疯妇,哪里还有半点将军夫人、宰相之女的气度。
她悲哀地摸了摸自己还在淌血的脸颊,心中思量,万一大夫人被休了,落魄了,恐怕自己也会被逐出程家庄吧。
没过几天,赵倩这厢正在想法子变卖首饰,袁青又上门了,颇有些兴奋道:“倩儿啊,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一个绝色女子啊,长得真他妈美极了,可是我看她脸上写着程字,估计是程连萧的小妾了。”
赵倩一听,恨恨地将整理好的陪嫁首饰摔了一地。
袁青见此,抠了抠鼻子,笑得十分猥琐。“哟,这翻箱倒柜的,要干嘛,准备逃走了?”
赵倩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又上门要钱来了?我告诉你,账房上我支不到钱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现在庄里是你说的那个国色天香的小妾在当家,你找她要去吧!”
袁青哼了一声,他才不管这些,“你真让我去找小妾要钱?那……嘿嘿,咱俩的关系岂不是……”
真是作孽啊,赵倩颓丧地坐在床上。
袁青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道:“你最好快些,柳户巷的宅子还没装置好呢,我要把它建成豪华的皇宫,老子前半生在你们赵家吃了多少苦,下半辈子要全都讨回来,你赶紧的送银子!”
赵倩让蒙儿将首饰全都变卖了,却只凑够了一小部分。
蒙儿出主意:“不如去找叶姨娘想想办法吧。”
赵倩无力地点点头。
蒙儿来到叶姨娘的居所,她正在试穿夏季新剪裁的衣裳,心情颇好。
“奴婢给叶姨娘请安。”
叶仪凤瞧了她一眼,手上继续摆弄着自己的新纱裙,“是蒙儿姑娘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蒙儿想好了措辞,斟酌道:“我家主子最近遇到了些麻烦,需要多花些银子才能解决,可是账房每个月都有限制,所以……”
叶仪凤一听,面上掠夺讥讽的笑意,却很快隐去了,“哦,是大夫人急着要用钱?”
蒙儿咬着唇点点头,叶仪凤神色淡漠,大夫人被御盈压制着,急得没钱用,到处变卖首饰,庄里无人不知。
亏她还是正妻呢,居然只有这点能耐,叶仪凤十分不屑。
她故意让自己的侍女去拿了账本过来,翻了几页后,一脸歉意道:“这可糟了,我这个月的份例都用来买流云锦、苏锦之类的,找宣城最好的裁缝裁制的,花了不少钱,我也没节制,竟然用的只剩下五十两,这可怎么是好?”
蒙儿狐疑,想看看那账本,却没有胆子。
“那,您,您能不能找您的娘家借一些,大夫人手头宽裕了,一定会最先还给您的。”
叶仪凤瞬间垮了脸,居然打起她娘家的主意了。她娘家也是经商的,和程连萧还有些交情呢。
“蒙儿姑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是出了嫁的女儿,家里还有好几个兄弟嫂嫂,家产被把持地牢牢的,你让我回娘家借钱,我的兄弟们会待见我吗?”
见叶仪凤脸上不高兴,蒙儿忙给她赔罪,“是,叶姨娘说得对,奴婢不该让您难做。”
蒙儿见叶仪凤端坐在那里,一副慵懒的模样,心中叫苦不迭,看来她是不会帮忙了。
蒙儿回到冷翠苑,如实禀告了叶仪凤的态度,赵倩猛地拍了桌子,怒道:“好你个叶仪凤,我算看懂了,就是根墙头草!平时姐姐妹妹的叫,那么亲密,到了关键时刻,一点也靠不住!”
蒙儿害怕她又要迁怒于自己,小心翼翼地站远了。
赵倩像一头暴躁的母狮子,“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
蒙儿见她脸色凶狠,吓得跪在她脚边哭道:“大夫人,求您别责罚蒙儿,蒙儿知错了,蒙儿好好伺候您……”
赵倩冷笑一声,低下了身子,蒙儿以为她又要掌掴,下意识闭紧了眼睛,肩膀瑟瑟发抖。
哪知她只是在蒙儿耳边说了几句话。
蒙儿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大夫人,真的要这样吗,万一庄主知道了……”
赵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也是被闭上绝路,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当天傍晚,天刚擦黑,一只雪白的信鸽从程家庄飞出,扑扇着翅膀,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赵倩看着信鸽隐没在天空尽头,眸光渐渐淬上了毒,御盈,是你自掘坟墓,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自从程连萧走后,程家的生意都落在了御盈的肩头,她每日都要提前把事情约好,以便第二日直接着手。
这一日,御盈很晚才坐着马车回庄,蒙儿见御盈主仆二人回了梨苑,站在院门外,瞧着里面的灯火。
已经是子时了,合子伺候御盈梳洗完,便出来泼水,见院门外似有黑影闪动,喝道:“外面是谁,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
蒙儿这才忐忑地站了出来,“合子,是我。”
合子狐疑地打量了她,见她脸上横亘着伤痕,细细长长的,颇有些渗人。
“你……你的脸,怎么弄的?”
蒙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伤口根本没结痂,还有些疼呢,她涩然道:“是我惹大夫人生气了。”
御盈一直把合子当姐妹,从不责骂她,甚至有些骄纵她,由是,合子颇为痛恨大夫人打骂蒙儿,她愤愤道:“大夫人简直是把折磨人当成一种乐趣,蒙儿姐姐,你可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