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感谢我断掉一臂,护卫你生命周全?好了,我今天知道你的心意了,回去呆着吧,没事别再出来晃悠……”程连萧冷冷地说道,眼中含着讥诮。
安茜见他说这么讽刺的话,不由急红了眼,“庄主,您误会妾身的意思了。您痛失一臂,妾身知您生不如死,自己也****在佛前祈祷,期盼您安乐无忧……”
“够了,你毋庸赘述!”他伸出左手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你就是想让我继续宠爱你,像从前那样?”
安茜眼眶溢出泪花,望着程连萧的眼神饱含爱慕,她不说话,只是小声地抽泣。
程连萧毫不怜惜地掼了她的下巴,冷酷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我断掉一臂,不怪罪于你,已经是你的万幸了。你的奢求,我实在满足不了,我以后都不想再见你。”
安茜突然失声痛哭,用手抚着胸口,难过的对程连萧道:“您以为妾身愿意发生这样的变故吗?妾身从小失了双亲,这才流落江湖,和江湖门派有了牵连……”
程连萧突然抬了手,示意她噤声。只见他以手扶额,倦怠道:“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我的手臂现在还埋在青峰山的一棵大树下,是御盈亲手埋的。我还活着,而我的手臂却在遭受虫子的啃咬,一想到这个,我就恨不得杀了你!”
安茜如遭五雷轰顶,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浑身绵软地瘫坐在那里,伤心过后,又抱住程连萧的腿,“庄主,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吗?”
程连萧有些厌恶地推开她,想也不想,“不能。你可以考虑离开,我让人在外面给你找一处宅院,你可以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安茜不可置信地抬眸望他,一双水眸里满是受伤。她哆嗦着嘴唇问:“程连萧,你喜欢过我吗?”
程连萧终于耗尽耐心,甩了袖子站起来,“我讨厌这样可笑的问题!”
安茜恍惚一笑,喃喃道:“原来一切只是昙花一现。”
安茜眼中掠过绝然,得不到的,那她便要毁掉!等他死后,她会亲自将他的尸身火化,装进精美的骨灰盒里,她走南闯北,一定带着他。生生死死,他们都在一起!
她苍凉一笑,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木镯子,形状古朴,适宜男子佩戴。
安茜拿出那木镯子,强自笑道:“庄主,妾身准备离开了,想要把这个辟邪用的木镯子送给您,妾身亲手给您带上好吗?”
程连萧转身觑了一眼,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安茜再次请求道:“哪怕您明天就取下来……”
她见程连萧似在犹豫,便大胆地伸手要去摸他的手腕。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两人转身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御盈,十分仓促的样子。
安茜心道糟糕,很可能已被人识破。她趁程连萧分神之际,迅速地执起他的手腕,想要将那木手镯套进他的左手腕。
程连萧回过神来,脸色分外酷寒,已决定不再留情,他反手一推,那木镯子反而套进安茜的手腕上。
接下来,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那古朴的木镯子瞬间自动箍紧,里面有一只被安茜培育了十五年的毒蝎子,一接触到人的血管,便发了疯一样钻破木皮,狠狠地钻进安茜细嫩的手腕,沿着手臂血管,一路啃噬。
安茜不可置信地撩起袖子,只见那毒蝎子飞快地爬动,撑起了她的表皮。
“啊……”御盈从未见过这可怕的一幕,尖叫着扑进程连萧的怀里。
程连萧也惊呆了,却还是安慰御盈:“不怕,我在这里。”
变故发生的太快,安茜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做出措施,浑身颤抖不已,那可怕的毒蝎子便从手腕钻到肩膀,再钻到脖子,最终迫使安茜张口,从她的嘴巴里出来。
安茜万万想不到,她亲手培育的成了精的毒蝎子,第一个杀的人便是她自己。很快,她的身体开始发黑,被毒蝎子钻过的地方,血管全部爆裂,最终七窍流血,倒地而亡。居然很快地,身体便开始腐化,散发出一股恶臭。
程连萧心中大惊,好险!这毒蜘蛛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他怎么也想不到,安茜打算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杀了他!
御盈在他的怀里簌簌发抖,程连萧不由抱紧了她,皱眉沉思。
突然,湖边的竹林里狂风乍起,郁郁葱葱的竹子群被吹得摇摇晃晃,飒飒作响。
“哈哈哈……”一连串狂妄的笑声忽的响起,尖锐的女声几乎要刺破御盈的耳膜。
程连萧怒不可及,一次次有人向他挑衅!
“阁下是谁?我们不妨坦诚相见。”他望着那片竹林的上空,咬牙喊道。
“凡是见过本尊容颜的,全都丧了命!”那声音仍然狂妄至极。
“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应该和安茜过从亲密吧?”
“她是我的徒儿,一个不听话的徒儿,半年前,我就派她潜入庄里,夺你性命。可是,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多次劝她回头,她却越行越偏。所以今天,她死有余辜。一切都有天注定!”说完,便又疯狂地笑了起来,震得那竹林哗哗的响。
程连萧脸色黑气沉沉,“不知我与阁下有何过节,使你如此痛下杀手。”
“程连萧,你爹有没有与你说过,二十五年前,他率兵灭了我元戎,皇亲国戚无论投降与不投降,全部被斩首。我多方打听,没想到他的儿子隐姓埋名躲在了宣城。父债子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若我父亲果真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那么程某代为弥补,是理所当然,可那元戎国常年战乱,民不聊生,国君昏庸无道,我晋国灭掉元戎,归并其土地与子民,乃是顺应天意。程某之父,何过之有?”
“无知小儿,住口!”那女人更加狂躁起来,竹林里的风吹得愈加猛烈。“你敢污蔑我父皇,我定让你受尽苦楚!”
突然,从竹林里射出几根暴雨梨花针。
“闪开!”程连萧大吼一声,猛地推开了御盈。他依旧身形凌厉,挥起左袖,带起一股强大的劲风,挡掉了几颗梨花针。
可是,程连萧单独用左臂十分不习惯,一只梨花针穿进了他的腹部,他只觉得腹部皮肉酸痛。
“庄主……”御盈大骇,连忙上去扶住他。
程连萧突然忐忑起来,上次中了这老妖婆的毒针,导致自己痛失一臂,这次会不会丧命?
那潜藏在暗处的人似乎能看懂程连萧的心思,嘲笑道:“放心吧,只是略施惩罚而已,我不会让你这样轻易地死去!”
竹林外,御盈发觉,那双邪恶的眼睛正在她身上逡巡,那种感觉那么强烈,连程连萧也察觉到了。
“哈哈哈哈……”那妖妇又狂妄地笑了起来,“程连萧,你将来会因为女人而饱受心痛之苦。我老妇人的眼睛看得最为通透,你身边的这个女人,你最好现在杀了她!”
御盈心中一惊。
程连萧冷眼相加,不屑道:“一介弱女子,能如何威胁我?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受了你的挑唆?无知妇孺!”
那妖妇也不恼,反而十分开心。她忽然懂得了,对一个男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程连萧身边站着的绝世美人,看起来颇有心计。英雄难过美人关,程连萧必会栽在她身上!
竹林中的怒风似乎小了些,那老妖妇可能是要离去,程连萧却怒喊道:“慢着!我程家庄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若下次再来,程某不会再如此被动,一定布下天罗地网捕杀你!”
那老妇猖狂道:“程家小儿,你尽可放心,我不会再来了,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她说着,带走一袭狂风,很快,幽深的竹林恢复了平静,可地上却落了厚厚一层树叶。
御盈惴惴不安地指着程连萧的伤口,“庄主,您在流血。”
程连萧这才重新注意到腹部的疼痛,他有些气恼道:“还不过来扶我?”
御盈眸光水光点点,犹疑道:“刚才那妇人说,妾身恐怕给庄主带来灾祸。”
“你怎会信她的鬼话!那是欺骗三岁孩童的把戏,怎会把你骗了去?”程连萧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御盈这才放了心,松了一口气,搀了程连萧往凌烟阁去。
凌烟阁的仆役丫鬟们见主子这幅模样,都吓了一跳。御盈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镇定地指挥他们裁剪纱布,准备金疮药。
御盈扶着程连萧小心翼翼的躺在榻上,她注意到他的衣服上染了不少血,惊呼道:“杨总管,要快些请大夫来!”
程连萧皱眉,无力道:“请什么大夫,就交给你来处理。”
御盈不可置信道:“这梨花针几乎全部没入,可能已伤及内脏,妾身只懂得皮毛,哪里应付得来?”
程连萧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未有中毒,你只用将这针拔出来即可。”
御盈为难地摇了摇头,实在很难做到。
程连萧脸色开始煞白,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他疲惫道:“罢了罢了,我自己来。”
御盈将他的外衫脱去,又退去了被染成红色的中衣,只留一条亵裤,他精壮的腹部,赫然插着一根梨花针。
御盈突然捂住嘴巴,开始小声抽泣。程连萧瞥了她一眼,冰蓝色的眸中闪过暖光。
他的手抚上那冰冷的针尾,痛得额上冷汗涔涔。以前在战场,数不清的刀剑刺入身体,可现在刺入身体的,都是些邪门左派的东西。他不由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