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一出房门外,便四处看了看,见廊下挂着灯笼,一个值夜的婆子在廊下打瞌睡,一时便半屏了呼吸,提了裙子蹑足下门阶,下了门阶,双手弯向前,整个小老鼠偷油的动作,鬼鬼崇崇溜向大门外。
因之前苏糖俩姐妹晚上也要喝奶,为了方便送餐的丫头进出,院门便没有落锁,只随意关着,反正这些年来,姐妹俩也没随便出入,一旦季蓝田传唤,甚至走不动路,要婆子抱出院门外,用软轿抬了过去。婆子等人也不怕她们乱走。
苏糖喘乎乎去拉开大门,大门厚重,她使了吃奶的力气,只拉开一条缝,因从缝隙间一寸一寸挤出去。
好容易出了大门,她回手一推,把门缝推严了,以防巡夜的经过看出端倪,这才搓搓手,准备向前跑。
苏糖活动一下手脚,作了一个助跑的姿势,深吸一口气,抬步向前跑,不想她走了这一段路,双腿早已发软,这会一抬足,单足撑不住身子,一个趑趄,腿弯一软,整个人便摊在地下。
一声惊叫未及发出来,便被掐断在喉咙内。苏糖捂着嘴,四处看了看,夜静无人,只有虫鸣声,一时吁口气。
坐在地下休息了一会儿,苏糖重新振作起来,用手撑地,努力爬了起来,站直身子,这回再不敢助跑,只缓步向前。
想找吃的,当然是去厨房了。但是厨房在哪儿呢?苏糖思索半晌,决定见一步行一步,先转悠出这个地段再说。真个被人发现了,最多遣送回来,料着不会有事的。且季郎主喂了自己十四年人奶,下了重本,怎舍得因为跑出来一趟,就乱怪罪呢?
苏糖给自己作心理建议,鼓励着自己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苏糖很好运的拣到一支半人高,略粗壮的树枝,她忙把树枝当了拐杖,支撑着身子向前走,这才重新喘过气来。
就这吃奶的身子骨,一旦献给什么国舅,估计折腾一晚就得翘腿吧?苏糖嘀咕着,靠在路边一颗树小休一下,又继续前行。
肚子一饿,鼻子就特别灵。苏糖又走一小段路,硬是嗅得空气中飘浮着鸡肉的味道,她循着味道向前走,嘴里泛出口水,一时吞了吞,肠胃发出弱弱的一声响,把她吓了一跳。
月色清淡,苏糖扶着胃,蹙着眉,一步一个脚印,转悠了好半晌,虽嗅得鸡肉味,却不知道鸡肉在哪儿,只喃喃道:“我不会饿死吧?”
不远处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糖一惊,树枝“达达”敲地探路,只一绕,就绕到花丛后。
季蓝田是一个爱花的人,府中遍植花草,院落外也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苏糖往花丛后一闪,又加上月色太过清浅,提着篮子过来的两个丫头便没有发现她。
苏糖耸耸鼻子,这下确定了,鸡肉味就是从一个丫头提着的篮子里发出来的。
待两个丫头往前走,她便从花丛后闪出来,拄着树枝,蹑手蹑脚跟在后面。
两个丫头一边走一边说话,倒没有留意身后跟了一人。
一个丫头轻笑一声,声音在夜色中荡开来,“听说那喝人奶的糖娘子差点死了,今早又活了,却是失忆了,不知是真是假?”
提篮子的丫头道:“说的有鼻子有眼,料着是真的。啧,误吃两口猪油糕就能病得起不了床,还差点死掉,真太娇贵了。”
“好在没死,死了郎君肯定还得再发落一批人。因为这两口猪油糕,都撵走了一批丫头和婆子,连带厨房的人也换了,唉!”
“你说,郎君这样宠着这一对糖人,会不会不舍得送出去,到时成了咱们府中的新宠?”
“这个可拿不准了。玉娘子那天是听说每早喝一碗人奶皮肤更水嫩,想着府中养了十个奶娘,就跟郎君说,拨两个专门挤奶给她喝,结果郎君不理她,还说她就爱凑热闹。为着这个,玉娘子生气了几日,埋怨那一对糖人只知道喝奶。若是那一对糖人真成了新宠,玉娘子头一个要跳脚。”
苏糖听着两个丫头说话,越听越心惊,这玉娘子应该是季蓝田的小妾,因为奶娘的事嫉恨自己姐妹俩,想对自己姐妹俩不利呢!
一个丫头又道:“郎君为了这一对糖人,可是费了心思的,每半年换一次奶娘,十个奶娘每餐吃食,都是严格规定的。说是这样出来的人奶纯。足足喂了那一对糖人十四年的人奶,把她们养成了尤物。这么样的,到时要送与国舅,肯定不舍得。”
“郎君不许那一对糖人出来走动,也不许人随便进去看她们,我倒是没瞧见她们的样子,姐姐说说,她们长什么样?”
“只喝人奶长大,自然一身好皮肉,白嫩如婴儿,声音也又娇又软又嗲,眼睛雾雾的,专心看人时又像一汪水,纵我是女人,被她们瞧了一下,也感觉全身发酥,更别提男人了。再有,她们因为只喝奶,全身散发一股好闻的奶香味。身子骨更是软的,据服侍过她们的丫头说,帮她们泡浴时,轻轻摸了一下,全身软绵绵,像婴儿一样没有骨头呢!”
“那确然是尤物了。只是这样的糖人,一遇风吹雨打,一下就会化为糖渣,不,渣也不会留下。”
一阵风吹过,苏糖缩缩肩膀,肚子更饿了,脚步虚浮,却没跟丢那两个丫头,眼看着她们进了一处园子,提步上了一个小亭子,便停了脚步,藏身在亭下一处花丛中。
亭子里一个女子端坐着,见两个丫头提了篮子上来,便皱眉道:“怎的这般迟?”
两个丫头赔笑道:“厨房的人刚换,不知道娘子的口味,每种口味都做了一些,便耽搁了。”
女子闻言,神色稍缓,哼一声道:“她们倒是晓得奉承人。”
丫头答道:“谁不知道娘子是郎君的心头肉?她们不巴着娘子还要巴着谁?”
“这话我爱听。”女子觑觑丫头,看着丫头揭了篮子,端出几个碟子,每个碟子各装两只鸡腿,看起来各种口味都有,残存的一点怒气便全消了。
两个丫头是晓得这位玉娘子习惯的,每碰月色好时,便爱在亭子这儿独啃鸡腿,至早方归,也不要人侍候。因又捧出茶壶和茶杯,又有巾帕等物,一一摆好,这才双双退下。
苏糖饿得站不稳,早就坐倒在花丛内,一时嗅得阵阵鸡肉味,只一直咽口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得到一块鸡肉。
一块乌云飘过,遮实了月亮,周围瞬间一暗,苏糖在花丛下拣了一块石头,运足手力,拼了吃奶的力气,“呼”一声,扔向亭子另一侧。
玉娘子正拿巾帕擦手,突然听得声响,唬了一跳,也不叫嚷,只站起四处看,一时步下亭子,向石块落下的地方走去。
鸡腿鸡腿,我来了!苏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树枝向下一柱地,轻轻巧巧一蹿而起,疾速冲上亭子,一手抓了一只鸡腿叨在嘴里,又腾空抓了一只在手中,用树枝撑着身子,很快倒退回花丛下。
玉娘子听得声响,一回头,却没有瞧见什么,便有些疑心,又走回亭子,一时掩嘴失声道:“孔大郎,你又来吓我是不是?”
苏糖舌头舔着鸡腿,感觉着鸡腿肉的美妙,却不敢咬下去。这货原先两口猪油糕就能吃死了,一旦吃下鸡腿,会不会也死掉?她正作着天人交战,听得玉娘子喊叫,便在花丛后张眼,暗暗道:“什么孔大郎?”一时又怕被发现,只希望玉娘子啃完鸡腿马上滚蛋,好轮到她慢慢滚蛋。
只苏糖没有想到,玉娘子这么一唤,真有一个男子应声出来,坐到石桌边。
男子也不客气,早抓起鸡腿就吃,一边吃一边道:“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玉娘子嗔道:“我是特意请你吃鸡腿的。”
男子一笑道:“你上回也这样说,结果还不是让我指使丫头去投喂那糖人一块猪油糕?糖人没死,你肯定不甘心。是不是还要投喂别的?”
苏糖听得说话声,一惊张嘴,嘴里叼着的鸡腿滚落在花丛内,她忙探手去摸,摸了半晌寻着了,只抓在手里,竖耳听亭子里两人说话。
玉娘子手指绕着腰间的青穗,好半晌咬牙,腾手指去戳男子的额头,半含嗔道:“冤家,你非得这样直接不可么?”
男子嘴里啃着鸡腿,见玉娘子手指戳过来,也不避让,只突然站起来,嘴里叨着的鸡腿另一头就直挺挺插进玉娘子正在说话的嘴巴,堵住了她的话。
玉娘子一愣,很快回过神,贝齿咬住了鸡腿,一点一点舔着,眼角撩着男子,风情无限。
苏糖在花丛后偷窥,哇哇,季郎君的小妾跟别的男人偷嘴呢?她一边舔鸡腿,一边看好戏,待看见那一对狗男女各含住半截鸡腿,嘴唇与嘴唇碰在一起,发出“啧啧”声时,不由狼血沸腾,狠狠咬下一块鸡腿肉,猛嚼一番,不由自主就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