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巷子中，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踏着肮脏的积水，蹒跚着向前移动。在路过一个垃圾箱旁时，她顿了一顿，那双疲惫却清澈如水的眸子猛地一亮。
满布着污浊的箱壁上，挂着一个破了半边，沾满了泥水的便利袋，袋口中，一只小半霉变的面包正在探头探脑。
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脏兮兮的小手伸向那垃圾袋中的美味。
“哪里来的野狗？在我的地盘上也敢捡东西！”粗暴的呼喝声在身后霍然响起，一只比她粗不了多少的胳膊从斜刺里伸出，一把抓走了袋子里的面包。
她惶然地转过头来，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后已经围了五六个年纪稍长的小乞丐。
惊惧地后退了两步，她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那为首小乞丐手中的面包。那种狼一样的目光，让准备把“美食”送入口中的乞丐怔了一怔，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怯懦的感觉。
这家伙真是让人看起来不爽啊！眼珠一转，小乞丐举了举手中的面包，脸上浮起一抹戏谑的笑容，“想吃吗？”
看了看那面包，又看了看那环绕着自己，个个不怀好意的同行，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想吃的话，就从我胯下钻过去，再学三声狗叫。”那乞丐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已经将种种恶习沾染得淋漓尽致。一手拈着那面包，他蹲了个马步，提了提自己散发着腥臭气味的裤裆。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再次后退了一步，小声却坚定地说道：“不要！”
“呃，是个女的哎！”她清脆悦耳的声音，显然比戏弄侮辱更能引起那帮乞丐的兴趣。三口两口将那面包塞进嘴里，那半大的孩子一面费力地嚼着，一面含糊不清地说：“今天运气不错啊！虽然她看起来小了点，但起码是个女的，正好可以用来试试我们昨个在录像厅外头偷看来的“好事”！”
什么是“好事”？
她有些茫然，但是看见那些乞丐污秽的脸上所露出的猥亵笑容，便直觉地意识到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转过头来，她发足狂奔，但是刚跑到巷子口，就再次被乞丐们团团围住。
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她圆瞪着眼睛，像一只凶恶的小兽一般，扑在那为首乞丐的身上又踢又打，全然不顾那刺鼻的恶臭。
“小丫头，还挺凶！”吃痛了几下，那为首乞丐自觉在“手下”跟前面子过不去，不由得发起狠来，一巴掌挥在她糊着泥浆的脸颊上。
小小的身躯倒飞出去，跌在巷子口的泥坑中，水花四溅。五六个半大的男孩围过去，七手八脚地，就开始扯她褴褛的衣衫。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阻止了他们施暴的动作。那个为首的乞丐，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褪去，就捂着汩汩向外冒血的额头，满眼惊愕地向后跌倒。
趁他们一愣的功夫，她已经自水坑中挣扎起身子，手中的半块断砖上，还沾着粘稠的血迹。
“她……她杀了老大！”七嘴八舌的惊叫声响起，却没有人为那受伤的乞丐包扎送诊。作为社会最底层的渣滓人群，他们的性命就好像轻贱的蝼蚁，多一条，少一条，都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她靠着墙站了起来，紧握着手中的断砖，凶狠地向包围着自己的乞丐们呲牙，希望可以藉此将他们吓退。
一群看起来比她大了三五岁的男孩，居然在她困兽犹斗的气势下有些畏缩，但又不想就此罢手，情况一时间形成了僵局。
“她就一个人，怕什么？打死她为老大报仇！”对峙良久，不知道是谁带头，先喊了这一句。顿时，那一群乞丐纷纷醒悟过来，拳脚如雨般向她身上招呼过去。
疼痛……折断了肋骨的疼，血沫呛到了肺管中的疼，皮肉擦伤，淤血水肿的疼……各种各样的疼痛蜂拥而来，包围了她所有的感官意识。到最后，她只能环抱着头，尽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以减少那源源不绝而来的伤害。
朦胧中，一个衣决翩翩的人影从她身边经过。她用最后残存的那一丝意识支撑着身体扑了上去，抱住了那只擦得锃亮的靴子，“救……救救我！”
“救救我……”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沉睡的思绪，却在下一刻猛然清醒过来。
不！那绝对不是救赎！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被打个半死，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找一个垃圾堆疗伤，甚至是安安静静地就那么离开，也不要进入那视人命如草芥，让她一生灵魂不得安宁的爆炎！
那掩埋在最深处的记忆就这样突兀地被翻出，让凌冬全身都禁不住颤抖起来。一个温暖的怀抱适时紧拥住了她，低沉却温润的嗓音，安抚了她灵魂的战栗。
“别怕，我在这儿……”
谁？是谁在这样说？凌冬费力地撑起千斤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风伊泛着不正常乌青的面庞。
呆怔了好一阵子，凌冬才从前世今生的迷惘中缓解过来。
她的腰上，还缠着没有完全解开的大半绳索，而那一端，却远远地挂在二人头顶上方几十米高处的一棵歪脖松树上。看来正是这棵“咬定青山不放松”的老树，在关键时刻避免了二人直接坠落于地摔成肉泥的命运。
躺在风伊怀中的凌冬，眨了眨肿胀酸痛的眼睛，放眼望去，只见身边铺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满是碎裂的石块与树木的枝干，一具摔成了饼状的尸体，被雪花覆盖了大半，只能隐约看见被冻结成暗褐色的血液，在他身下蔓延开广阔的一片。
一支精致的羽毛扇，别在那尸体的后腰上，恰如其分地说明了他的身份。
“别看！”见凌冬一醒来就东张西望，风伊不乐意了，强行将她的小脸扳回自己这边。
“对了，你怎样了？”凌冬这才想起风伊中毒的问题，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几遍，发现他除了脸色青黑之外，精神倒好了许多。
按了按胸口，风伊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醒，也许是回光返照吧。”
这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轰然击中了凌冬的心脏。又是呆呆地怔了半晌，她突然抬起脸来，展颜一笑，脆声道：“能跟你死在一块儿，我也是欢喜的。”
这样的答案，让风伊有些惘然，但思绪转了几转，他自嘲一笑，也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再次拥紧了除脑袋之外全身都暂时瘫痪的凌冬，他用了最温柔的声音来回答她：“我也是！”
相视一笑，彼此都是无比满足的神情。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二人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贴近。
初升的朝阳金灿灿地跃出了地平线，照在初冬的第一场雪上，流光幻彩，璀璨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天地如幕，一片苍茫的纯白中，一颗相思红豆嫣然绽放，虽是小小一点，却夺目异常。
